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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悼会
  作者:后生 发表:2012/11/20 9:18:06 等级:4 状态: 正常发表 阅读:3350
  编辑按:感到迷茫的时候,就想想自已的墓志铭,想要在墓碑上刻上“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辈子朝这个方向做就是了。
  
  清晨,东山上的太阳照常开始爬升,继而一点一点撑开一把红彤彤的伞,它在陕北的这个小村庄里维持它的规律。
  这在赵继福看来,就算天还是村庄里大多数日子里的天,却总给他一些不大贴切的感觉。至于究竟少了啥,他又是不大能琢磨清楚的。
  “嗨”,赵继福拐了拐胳膊肘,用深思的眼神看着杜满库,“你有没有甚(啥)想法,今儿这天?”
  杜满库拉了拉眼皮,嘴里吸溜了一声,“正常着哩嘛,有甚问题?”
  “你不觉得少了点甚?”
  “你想说甚?”
  赵继福顺着东山上渐渐移动着的那一片红彤彤看了看,嘴里吸溜了一口,说:“想不大清楚。让我想想……”
  杜满库觉得赵继福就是个怪人,怪得会觉得即将是阳光灿烂的一天也有些瑕疵,所以当赵继福想着那少了点的啥时,他的眼窝子就在村庄里漫不经心地溜达。
  清秋的村庄毫不委婉地展现着她的颜色:梯田上洒落的高粱杆杆、村庄里的水桐树叶子,就连原本就长着一身黄毛的老牛,也带给人附着了更深厚的秋的金粉的错觉……在杜满库看来,他所在的陕北的这个村庄,在经历了秋收的喜悦后,现在正沉浸在红彤彤的太阳的大伞下,这一切是特别贴切的。直到村道中有那么两片三片剜着铜钱印记的纸屑进入他的眼睛。
  “哦——”
  “哦——”
  “我知道你想的是甚!”杜满库说:“你觉得今儿的天气应该刮一点风,大风也说得过去;要不就下点大雨,小雨也行。”
  赵继福说:“对哩,我想说的,就是这!”
  “不用,不用!”杜满库的眉宇就一阵一阵跳起了舞,嘴角和脸蛋上也各开出一朵花来,“王老四的事办得!啧啧啧……”
  
  四老汉是村里唯一一个死得不同寻常的人。他有大部分入土前的死了的享有的凄婉哀怨的唢呐声,也有妻子儿女们撕心裂肺的恸哭,可是他又有一个别的死了的人没有的新鲜的送别仪式——追悼会。
  吃过晌午饭,村人们在扣门上系上一个红布条,或拿着白纸,或拿着黄裱,或拿着牛烧纸,甚至滴了炭胶的牛皮纸,到村外的场(秋收脱粒的场地)面上集合。
  场面上栽了两根木桩,一条麻绳横在中间,麻绳上吊着9块倒了个的正方形牛皮纸,挨个写着:沉、痛、悼、念、王、老、四、去、世,地面上放着一张双人条凳,村长就站在条凳旁。
  村人们对待这新奇的场面,和即将有可能发生的特别的事情,有些翘首以待的意思,更多的是大惑不解。其中有些个一知半解的,识得些汉字的人,脑袋也成了拨浪鼓。
  “安静!”村长的长腿一跨,就站在了条凳上,“我们今儿给王老四开个追悼会,我们要……”
  这时,人群中的一位年轻人就掐断了村长的话,“甚是个‘追悼会’?”
  村长清了清嗓子眼,“咳哼”了一声,说:“‘追悼会’,囫囵意思就是想一想王老四活着的时候,记住他活着的时候。”
  赵继福作为那个一知半解的人,对于村长的举动大吃一惊。在他觉得,村长是在冒大不韪,他咽了一口涎水,等喉管里的那一声“咕噜”挤下去后,赶紧说:“咱个平头老百姓也弄这哩?”
  村长的兴致便像爆炒着的一锅绿豆,弹性十足地涌到他的心窝里,“弄!从今儿起,以后我们村谁要是殁了,他活着时是个好人,我们就给他弄个‘追悼会’。”村长说:“要弄!要弄!”
  王老四的追悼会开始了。村长整理了一下嗓子说:“这是我们第一回开追悼会。是这,王老四咱都熟悉着哩,我们每个人说一点想说的。”
  村长是第一个说话的,他说:“十三年前,王老四给咱挖了个水井,就暖水渠那个,冬天流出来的水不结冰,夏天流出来的水穿心凉,咱而今还在喝。”
  第二个说话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一到小岔河发山水时,四爷爷就背我们一个一个过河。”
  “王老四闲不住,寒冬腊月,只要一下雪,他就会拿着个扫帚疙堵在村道上扫雪。”
  “我最早学的两个字是四叔教的,一个是‘毛驴’的‘驴’,一个是‘营生’的‘营’。”
  “王老四给我家做了一副车鞍子。”
  “王老四年年给我家割猪娃。”
  “四爷爷一看见我就要摸我的鸡鸡,还要亲我,满嘴涎水,把人膈麻(痒)的!”
  “四老汉尽爱开玩笑,笑得人肚子疼。”
  ……
  村里老的、小的,男的、女的,一个接一个说起王老四。起先,多数人觉得这就是一个有意思的过程,新鲜的追悼会,说一些轻轻而易举的话,只要能和王老四搭边。后来,场面上的气氛就越来越不对劲了,以致于渐渐的只能听到讲话的那个人的声音,或者干脆大家也不听讲话着的人说了些什么,他们想到了活着时的王老四,在各自的心中,打量着他的存在。
  “王老四是个好人!”
  “四老汉真的走哩——”
  ……
  人群中,谁家的婆姨那么脆弱,哽哽咽咽,哭出了声来。
  九月的日子似乎短了一些,也或者村人们关于王老四活着的盘算长了一些?小河岔的流水声清晰地进入追悼会进行着的场面上时,村长带着村人们进行最后一项内容——做花圈。
  有人找来两根尚未干枯的向日葵杆,轻轻的一圈,用麻绳将两个接头栓在一起,又在圈起来的不规则的圆上横竖搭了两根直葵花杆,固定好。村人们开始折叠带来的白纸、黄标、烧纸和滴了炭胶的纸张,将它们折叠成花朵的形状,一朵一朵系在搭建成的向日葵框架上,便成了“花圈”,一共两个。
  第二天,村人们扛着“花圈”,在沉痛的唢呐声中,送王老四出了村庄。
  傍晚浓浓的晚霞中,村道中洒着间或的剜着铜钱印记的纸片。人们想着明天的天气大概不会晴空万里,这样也正契合着他们的心情。
  
  今天就是个好天气,陕北的这个村庄正侵润在红彤彤的大伞下,即便赵继福还想着天气的异常。
  “这天气就挺好嘛!”杜满库说。
  赵继福拍了下花白的脑袋说:“你看我这脑袋!”
  杜满库补充说:“那天村长找我写那几个字时,我就觉得怪,咋一个平头百姓还弄个‘追悼会’?听村长一说,就……”
  “我搞清楚哩!”赵继福打断杜满库的话。
  “搞清楚哩?”
  “清楚哩!”
  “咱俩老了也办一个!”
  “要是所有人都能办一个才好哩!”
  
  太阳已经跳出了山头,红丹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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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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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人守望文学网管理团队 发布于 2012/12/9 12:4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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