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 加入收藏 站长邮箱
最新消息:

你的位置:首页>散文频道>散记人生>北方,北方

北方,北方
  作者:火凤凰 发表:2016/1/17 13:27:28 等级:5 状态: 阅读:2232
  编辑按:一个人有籍贯,有出生地,有第二故乡。或许这三者都在一个地方,或许它被一分为三,在哪呆的时间长,对哪就习惯,但回归故里就是根的所在。文字饱蘸感情,不失为一篇好文。推荐阅读。
  
  我是北方人,没错,我是一个出生在北方的人。
  我初识人事的眼,映进的是黄沙与矮房,耳里灌进的是纯正的普通话和黄河的涛声。什么是“黄埃散漫风萧索”,我想我懂。黄土高原弥天的风沙磨砺了我的风骨,兰州大院里的人们教会了我人情世故,花样繁多的面食和琳琅的香料喂大了小小的我,我至今最爱的食物仍是那些白色粉末造就的美味。
  那里有种叫“院子”的大院儿,院子里住着善良的人,他们并不富有,他们并不清闲,他们忙碌在岗位上,辛苦地生活。他们来自天南地北,五湖四海:新疆、四川、温州、吉林……各种各样的口音,却是一样的和睦相亲。
  住在院子里的人都是租客,在这座城市讨一份生活,各自有各自的故事,各自有各自的“难说”,只是我太小,看不见被遮蔽了的伤痕,看不见危险的眼角眉梢缀着的风霜,却也粗见出些端倪:夜半隔壁忽然响起的哭喊,隔日红肿着双眼的阿姨,傍晚瘫倒在半路的大叔,每一个日子里都隐着你我难言的心绪。只是日薄西山后逐渐亮起的暖黄灯火,默默地,将悲伤消弭在昏黄的余晖里。“明天会是新的一天。”楼下的蒋奶奶最爱这句话,侍弄着那些并不名贵的花草,掸掸那条蓝花的围裙。院子里的夜晚格外宁谧,因为在这里可以安心地闭上眼睛。
  小时候最快乐的时间莫过于晚餐,身为院子里最小的孩子,我自然是备受宠爱的。东啃一口手制的酱肘子,西蹭一碗地道的川味凉粉——我爱吃辣的这一点大约便是这么来的罢。楼下又传来蒋奶奶的呼唤,和着芝麻麻花的浓香,附近有一家小小的馄饨店,只有五六张小桌,店面却出奇的干净,那里有我吃过的最美味的馄饨,每一口都是幸福的体验;隔界的刘叔叔张罗了一年牛肉面馆,刘叔是回民,永远戴着一顶绣花小帽,总是笑着往我碗里多拨几片牛肉,炸酱面里的臊子是更厚实的,泡馍里的粉条是更多的,醪糟也是更甜的。我就是这样被天南地北的美食喂大,不是什么鲍鱼熊掌的玉食珍馐,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寻常家菜。百姓自然没有米其林大厨般的水准,那些小吃也不是天下绝顶的饭食,却拥有让我铭记终生的力量,无可替代。就像传说中的那晚翡翠白玉汤,乞讨所得怎么敌得过那御厨的手笔,只是那人间帝王与我一样,吃的是人情,是回忆罢了。而记忆的后来,酱肠酱肘不见了,酸辣的凉粉没有了,泡菜的陶缸也再也寻不到了……
  我,也就这么慢慢长大了。
  说着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吃着地地道道的兰州面,穿行在北方的大街小巷,在杂乱的集市中迷失,在忽起的沙尘暴里艰难地回家。恩,我是个北方人。
  母亲说:我们的家,我们的故乡,在江南的一个小村。
  故乡?家?我不明白,“家”不是自己待着的地方吗?江南是什么地方?它在城南还是城北?小小的我,困惑了。
  这个粉白墙壁上印着我的涂鸦的,那边角落里堆满我的玩具的,和爸爸妈妈一起住的地方不是我的家?不是我的故乡?咦?什么是故乡?
  我这般迷茫着,这样一天天过去的日子里忽然多了好多不叫“北方”的东西。那把紫砂壶里流出来的微绿的、略有苦味的却很香的水,叫做茶,南方的茶。爸爸养在家里的绿色长叶的花叫做兰花,来自南方。外婆寄来了一个大大的包裹,里面有一种叫做“笋干”的东西能煮出好喝的汤,连楼下的蒋奶奶也很喜欢。包裹的出发地,叫江南,妈妈的那些百试不爽的祛火草药,也来自江南。
  我忽得发现,班上只有我一个是要交借读费的,只是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笔费用的含义罢了——我只是一个借路的过客,一个过客。
  母亲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告诉我“江南”,她说江南没有风沙,她说江南会下雪,她说江南藏在成片成片一眼望不到边的森林里,她说江南被烟雨眷顾,她说江南是最悠然的山水写意,她说……她说了那么多,那么多,江南真的好美好美,那么像神话里的仙境,没有北方砭人肌骨的风,没有永远抹不净的尘土。所以,江南就是我的故乡?不!
  我开始抗拒。父母话里频繁出现的“江南”让我不安,像一头害怕被母亲丢下的小鹿,无头苍蝇似的乱跑,“呦呦”鹿鸣填满悲惘。我们也要像那些酱鸭一样,不见了吗?
  有一种东西专模而残忍,它逼迫所有人遵循它的旨意,像一个无道的暴君,没有人可以逃离,人们称呼它——宿命。它张狂而无礼,要么在被驱策着匍匐前进,要么在它的铁骑下,零落成泥。多少文人想回家想得声声泣血却只能望着一些村落勾勒出一个故乡。而我这样留恋“异乡”的人,却不得不归去了。
  我不得不离开了。我不得不离开了。
  那一天的早晨寒冷而空寂。没有告别。这个城市还尚未苏醒。我们一家人缩在出租车里奔驰在凌晨三点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街灯黯淡。我扒着窗户,看着熟悉的东西一点点逃出视野。火车站总是一个城市醒得最早的地方,熙攘的人群滋生出焦躁。左顾行人愁眉不展,右盼夫妻欣喜期待,可惜没有镜,看不见自己的脸,似乎连想象一下也不能。
  火车就这样隆隆响着走了,毫无留恋地。乘务姐姐们的笑容都是一样的,没有感情。是了,火车不过是个出趟远门的孩子,总是要回来的,它还有什么可不舍。我就这么看着,看着城市的轮廓渐渐模糊。
  此番回乡,也许就是诀别。母亲担心我水土不服,便循土法带了几大瓶兰州水同行,权当缓冲。感觉像个断奶的婴孩,吮吸尽这最后的乳汁就要断了与母亲最亲近的联系,离开母乳,去接受世界,这是我的第二次出生?我不知道。水土不服还是没能放过我,满身殷红的疹子痒得让我发疯,我的每一寸皮肤都在抗拒,它们排斥这个地方,就像身体本能地排斥不属于自己的器官,本能地杀死它。而现在,我把自己整个儿移植进了江南。我不知道北方母亲是否经历分娩那撕裂般的痛楚,我只知道我恐惧地,茫然地近乎疯狂。
  听见了的是江南的吴侬软语,嗅到了的是竹木的清新,扑在脸上的是细如丝的水汽,我寻不到我的家了,我的北方。
  时光如白驹过隙不让人喘息。我见过了南方的雪,南方的森林,南方的烟雨,南方的山光水色,多美的地方。可在我心里,我从未忘记北方的那片土地,那满是黄沙的空气。
  我在地图上第六次或第六十次寻找,开开合合的门寂寞无声。我在夜里第八九十万次听到大地的心跳,呼唤我回家的号角。又听到回乡前紫砂壶碎掉的那声“咣啷”散了一地的茶水残叶像是一场悲剧。水一滴一滴渗入地面不见,似将什么从我的灵魂里剥离。
  我终是明白故乡不是血脉开始绵延的地方,故乡是记忆萌芽的土壤,它比任何地方都多了一些东西:你的血,泪,还有汗水。它因承载了你的人生而价值非凡,你会对它失望,但那种失望正是医治故乡的唯一药方。
  没有故乡的人一无所有,所幸我有我的北方。
  我登上南方的山,望啊望,望不见我的故乡。我的北方,我的北方……
  我的童年盛开在西北的黄沙上,我的青春长在江南的青山白水上。我的故乡,北方是我的故乡,南方浸润我的血脉,我的故乡。
  南风喃,北秋北
  我听见了你们的呢喃。
  我的故乡在远方,在镌刻记忆的地方。
  不要问我为什么流浪
  我的北方,我的北方。
  
分享:
责任编辑:然野
网友评论只代表个人观点,与本站无关。
用户名:密码:
本文共有 篇评论
评论人此生皆寂 发布于 2016/1/24 16:50:37  
我是南方人,但是我却深爱那个北方,我也在流浪……
评论人晚亭 发布于 2016/2/11 23:45:48  
[推荐]该作品已收录守望文学网2016年1月优秀散文作品集锦,祝贺! 敬请关注:http://www.sw020.com/swform/dispbbs.asp?boardid=68&Id=13540
评论人夜半歌声 发布于 2016/1/19 10:35:25  
感情炽烈,流离的梦魇,总比井蛙的困顿强!
评论人我无U 发布于 2016/3/1 15:36:02  
读着这些文字,感受着那些炽烈的情感,只是很感动...
评论人1351 发布于 2016/3/12 21:02:39  
已在守望文学网微信公共平台发布,请关注守望文学网公共微信号:swycwxw020
评论人1351 发布于 2016/3/12 21:02:47  
已在守望文学网微信公共平台发布,请关注守望文学网公共微信号:swycwxw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