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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嶷云踪·上篇
  作者:净海莲风 发表:2008/9/8 20:40:34 等级:4 状态: 正常发表 阅读:1955
  编辑按:文笔流畅,故事引人。
  
  残阳似血,秋风凛冽;愁云惨淡,晚霞黯然。
  时当九月,地陷北塞,长满尺余长野草的涿鹿平原一望无际,片片枯绿间缀着点点焦黄,在萧瑟的风中狂态毕露。黄昏将近,风势渐猛,天地间肃杀之气更显浓重。偶尔响起几声的微弱虫鸣,衬托得四下死一般的寂静。
  忽听嘶嘶嘶嘶一阵极细小的破空声,一道几微不可见的紫金色光线疾疾自东南方向北飞射而来。转眼横跨过大半个荒野,猛的在平原上空莹然闪耀了一下,随即消失。枯草丛中立时现出一个玉树临风的白衣少年,右手拎柄通体金光闪耀的宣花斧,一双明眸冷冷向周围望了望,“哼”的笑道:“这般的藏头露尾,也敢夸下一统中原的海口,当真厚颜无耻的紧了。公孙轩辕,你躲猫猫玩呢?还不现身?”
  话音刚落,便听四下一阵嘈杂;只见距这白衣少年十余丈远外,密密麻麻,立满无数身披铁甲的健壮汉子,手执尖利兵刃,狠狠瞪着白衣少年,犹如待要扑羊的饿虎般满脸跃跃欲试神情。
  百丈开外一座数十尺的高崖上,正有一个身裹黄袍之人,反背双手,面现微笑;左手边站着个英气逼人的白衣男子,右肩后立了个黑衫美妇,秀丽眉眼间甚有几分媚意。
  那黄袍人公孙轩辕呵呵笑道:“怎么着蚩尤?到这当口,莫非你依然执迷不悟,想要为了东夷,妄拒天兵?”
  白衣少年蚩尤嘿嘿笑道:“好歹也这么些年了,你就从来没认真听我说过话么?”公孙轩辕一声长叹,道:“那也就由不得我了。”
  便听围着蚩尤的众汉子发一声喊,齐齐挥舞手中兵刃,拔步冲赶杀将前去。
  蚩尤右手一挥,宣花斧当先劈向一个冲来的汉子前额;血花溅处,一人一斧如虎入羊群般杀进人堆中,刹那间皮肉横飞,人头滚滚直如葫芦坠地。众汉子个个奋勇当先,对身畔被砍翻斫倒的同伴仿若未见,前赴后继,只是纷纷勇猛。蚩尤宣花斧上起下落,刃过处飞血绽肉,片刻间已然杀倒许多汉子,缺胳膊少腿的尸首躺了一地,空气中浓郁的腥味经劲风一吹,几乎弥漫整个荒野,闻之隐隐作呕。
  公孙轩辕摇摇头,喃喃道:“如此凶残成性,嘿……”
  蚩尤喝道:“假模假样的仁义嘴脸作给谁瞧呢?不成这些年的南征北战,你手上就没沾过一滴血?”宣花斧左右上下,猛劈恶剁,接连自数个汉子胸腹间割开,稀里哗啦流了一地的内脏;随即双腿连环踢出,将冲上来的众汉子迫后五六步;双手紧握斧柄猛然向公孙轩辕一记虚劈而下,劲风到处,无数野草被连根高高拔起到空中,仿佛被一股无形劲力紧紧捏合成一条巨大的狂龙,凶神恶煞般,直向高崖上扑去。
  公孙轩辕“唔”的一声,道:“你这个蚩尤,倒也真有些意思,嘿,有些意思。”略点了点头,又道:“就是这一手,没有三十好几年的磨练,能到这境地?”
  那黑衣男子与白衫美妇身形齐齐拔起,双掌一翻一旋,掌心登时泛起一层莹然的淡淡光晕,整只肉掌仿佛白玉雕成一般,双双平平拍在那条草龙头颈胸腹间,那草龙喉间吼吼呵呵不住,扭一扭头,通身猛然迸发出缕缕气劲,直将二人震开;二人见势不妙,双手紧紧捏拳,复再并掌,五指尖蓝森森碧油油,掌心紫汪汪红殷殷,青赤分明,呼呼劲风响处,四掌又再狠狠印上草龙两侧。
  只听啤啤啵啵一阵碎响,一整条草龙立刻分化散作九条具体而微的小龙,摇头晃脑一阵,气势汹汹,四条小龙两两成对,各自攻向黑衣男子与白衫美妇;另五条小草龙嗷叫着便往公孙轩辕冲去。
  公孙轩辕哈哈大笑,道:“果然了得,只是就这么点手段,却也还不能阻得了我的一统大业!”双掌一搓,右臂划个圈,左掌凌空一推,当头飞到的一条草龙已然轰然被震的粉碎。无数碎散的细小草末落花流水般直坠落下地来。
  公孙轩辕呵呵笑道:“我说如何?”双肩耸处,两臂齐齐向四龙一掌拍去。只听轰轰轰轰炸响之声不绝,四条草龙齐齐爆散,碎作四团草屑,落花流水价直坠下地来。公孙轩辕哈哈笑道:“蚩尤,你向来引以为傲的混天诀,便是这等?也难为你屡次在我千军万马中来去出入了。”
  正与另四条草龙缠斗的黑衣男子与白衫美妇见公孙轩辕轻描淡写便将草龙震碎,心中一凛,都醒悟过来,暗忖:“糊涂了!皇上才传予没几天的紫霞飞龙劲,不是与那先天真龙气,有异曲同工之妙么?”心念甫动,催运内劲,双掌一翻一探,登时泛起一片紫晕;凌空便向四条草龙拍去。果然噼噼啪啪几声脆响,四条草龙同时为二人掌劲所袭,齐齐爆碎,在风中渐渐飘散开去。
  二人相视一笑,纵身跃回公孙轩辕跟前,双双跪下,道:“臣应龙、天女魃护驾不力,致皇上为东夷贼人所扰,实罪该万死!”公孙轩辕呵呵笑道:“二位爱卿何罪?总是贼人凶狠,而二位技艺又未十分纯熟罢了。只是方才二位急中生智,使出我所传授的紫霞飞龙劲,贼子妖术,岂非应招而破么?总之是邪不胜正。二位爱卿快快请起!”说着,伸手作势,欲扶二人。二人忙口称“不敢”,立起身来。
  忽听一声“我呸”,言下不屑之极。但见蚩尤宣花斧自左及右,劈抹砍剁,连杀翻七名虎贲,耸耸鼻子,哼道:“荒谬!混天诀若是你那见鬼的气劲所能破去,蚩尤又岂能活到今日?公孙轩辕,你左肘且齐肩平抬,右掌外翻护住大椎穴试试?”
  公孙轩辕闻言一愣,不知他搞什玄虚;但想蚩尤堂堂东夷首领,一言九鼎,该不会无端胡言;心下虽尚不解,左臂已屈肘高抬平肩,右掌刚刚后挡住背心,便觉左腋下自后而前,猛然袭过一股凌厉的气劲,同时右掌心突然被一股气劲狠狠击中;顿时胸口一阵气血翻涌,难受非常。
  公孙轩辕大吃一惊,道:“这是……是你的……混天诀气劲?”说话间,只觉距头顶百汇三尺有余、胸口膻中七寸开外、脊尾命门四尺左右处,各有一股气劲汹汹袭来。
  便在此时,黑衣男子应龙与白衫美妇天女魃也觉脑后玉枕、小腹水分不足二尺处,各袭来一道极为霸道的气劲;登时一惊,忙各出招抵御。
  蚩尤磔磔怪笑两声,道:“如何?东夷贼子的妖法,可也使得么?”宣花斧上起下落,左削右割,砍倒六名虎贲,又得意洋洋的道:“这点能耐,就大言不惭着,要一统中原万方了?哈,野心够大,可惜爪子是泡过水了的,不怎么中用!”宣花斧一挥,自两名虎贲颈间擦过,只听噗噗声响,二人脖子中猛的喷出一股血柱,将两颗头颅直冲飞起六尺多高,复再落下地来。
  公孙轩辕双眉紧皱,印堂间紫气连现,左拳右掌,前踹后蹬,不住向袭来的五道气劲攻去;却觉这五道气劲仿佛涂满油脂般滑不留手,每每紧挨自己拳脚,擦身而过,非但无法将这气劲轰散,反不时为之所袭,身上东一处西一处,热辣辣的直生疼;不由心下骇然,忖道:“难怪东夷族数十年来总难以为我黄夏部征灭,果然是有些门道!”
  正在冥思苦想如何方能破解这似乎无休无尽的混天诀气劲,陡见东方天空中早已挂起一钩明亮的残月,冷冷高悬天际,俯瞰苍茫大地;一颗璀璨的流星忽自南天角划破无垠夜空,带着闪耀的寒辉,直向着月牙角冲来;眼看两下便要撞上,不知怎的,那流星猛的已是越过冷月,拖着一条亮灿灿的长尾,向东方飞去,最终消失在了茫茫苍穹之中。
  公孙轩辕登时心境一片空明,但觉五道气劲正飞快向自己咽喉、心口、灵台、志室、环跳等处袭来,便双掌软软一晃,迎上攻向自己咽喉、心口两处的气劲,轻飘飘一带一引,两道气劲立时转向,往袭向自己灵台、志室两处的气劲去了;只听嗤嗤嘶嘶几声,四股气劲捉对撞上,已是溃散;不禁大喜,暗道自己想的确实不错;轻轻提起右腿,脚尖迎上袭往自己环跳的气劲,一点一勾,猛向荒野之中的蚩尤那边踢出一脚,只听这气劲挟着呼呼风啸,直冲向荒野中去了。
  公孙轩辕一阵得意,向应龙和天女魃道:“二位爱卿,所谓天行有常,随它去罢。”
  应、天二人本就聪慧之士,闻言已然醒悟:寻常劲力,原只是强打弱、快攻慢,一击到底;蚩尤这混天诀却又与众不同,遇弱则弱,遇强便强,又且转弯抹角,伶俐非常,更能引借对方相抗之力,化入攻出劲内。先前那一斧劈出的草龙内,便暗藏混天诀内劲于其中,吃二人接连以玉霄搜魂手与缠丝阴阳劲合力夹击,虽然当下碎散作九股,但每股中的劲力,却与原本那一大股草龙不相上下;其后二人又使出紫霞飞龙劲这等当世绝学,本想借此强悍内劲将这四道混天诀气劲震散,不想却是推波助澜,令其越发强猛而至几乎无法可御的尴尬地步;唯今之计,要想轰碎这气劲已然绝无可能,只有设法以巧劲引它旁去,方是上策,否则,便不免与之苦苦纠缠,最终还因气力耗尽而为之所灭了。
  想及此,二人略一凝神,同时吐气开声,双掌向外一分,握爪迎向攻来的气劲,轻轻一抓一勾,便觉两道气劲犹如驯养已久的小犬,紧随自己手爪移动;顿感大喜,两手缓缓挥动至胸前,忽的并爪成掌,平平前拍,将两道气劲猛然向蚩尤推回了去。
  只听公孙轩辕哈哈大笑,道:“蚩尤,你这也不过如此,就是个取彼之力加诸彼身的巧劲罢了,胡吹什么大气!只要记着‘避而不与’的四字真言,任你气劲强横霸道,于我只是长夜寒月,天自广阔,你那群星虽气势汹涌,又能碍我何?”
  蚩尤对公孙轩辕的话仿如未闻,手中宣花斧上下劈砍,杀倒一片虎贲;眼看那五道被公孙轩辕三人推回的气劲就要撞上蚩尤,反噬其主时,只听唰的一声,蚩尤宣花斧向上一扬,身边五名虎贲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捏住脑袋向上提起,立时飞上半空,蓬蓬蓬蓬蓬炸响连声,五人自后背风门到前胸天突,各被一道气劲钻出个透明窟窿,涌出大股血柱来,在半空散做一阵血雨落下;五人齐声摔落,两眼翻白,额头、颈脖青筋根根虬起,手脚阵阵抽搐,眼见不得活了。
  蚩尤嘿嘿冷笑,道:“好!瞧来你也有几分能耐,怪道要夸那一统天下的海口。”猛的一脚踹出,将一名冲到他跟前的虎贲踢的连退七九步,重重摔在一旁的几名同伴身上;接着手起斧落,凌空向那人虚劈一招,只见自那人头顶至胯下,前胸后背都迸射出一道细如发丝的金光,又听嗤啦啦几声响,连同此人在内的数名虎贲,同时为蚩尤这一斧所蕴劲力自上而下的劈做两半,却不就死,兀自向前冲出三跬五步,这才倒下。
  蚩尤冷然道:“公孙小儿,我现下倒也有几分敬重你了。可惜你一身好功夫,顶着个聪明脑袋,何以不敢与我真刀明枪,单打独斗见个真章?那应龙、天女魃,也还罢了,许是因为你黄夏部之尊,要显一点帝王威仪,故有此二人侍卫。但驱使这干无辜之人与我玩人海战,算是怎么一回事?莫非你瞧不出,他们身手之低劣,有如朽木腐草,根本不堪一击,只好给我试斧么?”
  公孙轩辕听他口口声声,“也有几分敬重你了”,却又呼自己做“公孙小儿”,不由觉得几分滑稽,淡淡的道:“既然知道是些无辜之人,为何你却只顾砍瓜切菜般杀之不已?”咳嗽一声,又道:“我还是那句话,你可愿臣服?若能如此,一来,此争罢手,你可安心炼法,以图修为更精:要知武学一道永无止境,何况你我这嫡宗仙剑流?闻你得道久矣,更在令尊身死的不周山巅,轻巧捱过四九小天劫,却不见得就已金身不坏、天地同寿罢?二来,免你杀孽再重,以至将来七七天劫、九九大天劫、八百一十本命天劫与那一千三百有无相天劫中受太多的神形折磨——这般皆大欢喜,如何不好?”
  蚩尤“呸”的一声,宣花斧自两名虎贲腰间划过,又一斧切下三名前后冲上来的虎贲右臂,冷哼道:“巧舌如簧!想来你当年便是这般哄动祝融那厮,勾得他既背叛我祖父炎帝神农,又在不周山上逼得家父共工触石而死,然后欣欣然带了赤焰族人投入你的黄夏部麾下罢?只是可惜了,我又不是祝融那等利令智昏的荒唐忤逆脚色,能让你这般胡蒙了去?再说只要能杀得眼下的你,我又顾忌什么将来的七七、九九、八百一与一千三天劫?公孙小儿,自你挥师向我东夷启衅,我族人大半战死沙场,年老多病的,不是鬼哭在野岗乱草间,便是流落西南苗蛮甚或海外异域……如今的中原大地,除去我,恐怕这东夷之人,也就没有几个了。嘿,我是早就打定主意,但教蚩尤半口气在,必杀你这穷兵黩武、好大喜功的混帐!”
  公孙轩辕皱眉道:“便是我起兵征讨,为的也是中原一统:试想捆在一起的十根树枝,岂不是比孤零零的一根,要难折断许多么?黄夏部与东夷族联合,中原辽阔大地,岂不就是你我天下?彼时,论势力,天下无可相媲;论实力,西北化外不敢东渐南下:百姓既生活安定,你我也可安心修炼仙剑,以御天劫。这般两全其美,我只不明白,何以你便不能如你叔父祝融理解我一片苦心?”言下忿然,颇有负屈不平之意。
  蚩尤一声狂笑,道:“一片苦心?若非我东夷临江濒海,渔猎富足,你能巴巴的举兵数十万东征?”宣花斧一抡,纵横开合,锋刃过处,人头手脚乱飞,血花如雨四溅。公孙轩辕见蚩尤手起斧落,杀人如劈薪砍柴般干脆利落,不由紧皱双眉,想要再说几句什么。
  忽听应龙一声干咳,道:“蚩尤,皇上一番苦心,你既不能明白,那也无可如何。但与这些不相干的虎贲勇士有什干系?何以你只是狂砍滥杀个不止,却又不敢与皇上斗法一较高下?莫非传闻你当年在不周山巅身经天劫,于紧要关头因为心力不坚而遭致三灾灌顶、几乎形神俱灭之时,得阴山邪神蚀月散人的帮助,方能捱过,却也在不觉间神智受蛊,成为嗜杀凶兽之事,竟是真的?”
  蚩尤“咦”的一声,似是不胜惊奇,道:“应龙,看你不出,原本铁骨铮铮的汉子,投在这假仁假义的公孙小儿麾下不过数载,就变的如此婆妈起来,脑子也似乎不怎么好使了——今日之事,究竟哪个先动起手来?蚩尤大爷不过拎了斧头在这里散步瞧风景,一干不知死活的东西,便大惊小怪,鬼哭狼嚎着舞枪耍棒,齐齐的向我身上招呼;我不杀他们保命,难道还要洗净脖子,伸长了敬请动手么?”随手砍翻两名虎贲,一脚一个踢出老远,滚过之处,连连绊倒几人;又道:“再者说了,这干东西,也还能算是人?”
  应龙见蚩尤在人海尸堆间来去厮杀之际,兀自极悠闲的开口说话,已然十分惊服,此刻听得他口称“这些东西,也还能算人”,顿时愣住,不知他话中何意。
  却见公孙轩辕脸色微微一变,笑道:“蚩尤,你也忒的会说笑:我亲手训练的这干虎贲勇士,个个有血有肉,光照见影,如何不是人?莫非是生魂阴兵?玄天祖师的‘化炼元神术’,我却还没能学得到手。”蚩尤哼道:“那是自然。想玄天祖师老人家是何等大智慧者,以我师父赤松子那般才情,所学尚只不过祖师六七成,更何况你这……嘿,那‘化炼元神术’,便你师父广成子,也未见得就能学到一二。你?怕是连个影子边也不曾摸得过罢?这些虎贲勇士,若不是人,就非得是那生魂阴兵、又或是元神化炼而成么?你少装傻充愣的扮呆子!”公孙轩辕皱了皱眉,道:“兀的,你究竟想要说些什么?我可是一句不懂。”
  蚩尤嘿嘿冷笑,道:“嘴硬!你这忘八,爪子要能有嘴一半硬,今儿也不用缩在山头上装龟孙了。我的话你不懂是罢?好……”宣花斧猛的一挥,自身周划过一个大圈,斧刃上立时泛起一片蓝森森的寒光,仿佛实质般硬生生将如附膻蚁也似的众虎贲逼退后六七步,复再猛吸一口气,左手抚腰,凝息丹田,蓦的仰天纵声长啸。
  公孙轩辕只觉这啸声似是半空猛起个焦雷,清亮明澈,个中蕴涵的内劲更是霸道充沛,刚韧强猛,直激得自己体内阵阵气血翻涌,不由连连退后三步,这才立定身形,运转内息相抵。应龙、天女魃二人却已是心旌摇荡,如痴似醉,又且浑身都像是被针扎般酸痒痛麻,难受非常,只是勉强支撑站立着。约有半盏茶工夫,二人眼看就要把持不住,摔倒在地之时,却听那啸声似是被一口快刀从中砍断般,嘎然而止。
  二人定一定神,调整内息在体内运转几周,觉得遍身血脉无什大碍,只在几处不什要紧的穴位处,稍有几分板滞,略一推血过宫,便已无妨,这才放下心来。心下却不明白:蚩尤如此发啸,究竟为的什么?若说为了以啸制敌,断然不会在自己还没有被震倒时便如此轻易的收了口,若说因为久战虎贲勇士,烦躁怒极而啸,哪有一啸半盏茶的必要?若说气力不济而收口,那啸声也该由高而渐低以至于嘶哑,断无突然而止的道理。心中只是茫然一片,莫名其妙。
  只见公孙轩辕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紧暴,垂在身侧一动不动;那向来处变不惊的脸上,此刻竟现出赧然而愤恨的神色。二人心下惊诧,再看荒原中时,只见蚩尤仿如一尊由九幽冥界而来的死神,浑身满是凶煞戾气,一柄宣花斧,在前赴后继的众虎贲中,虎入羊群般上下翻飞,所到之处,血花四溅,皮肉横飞。二人不由微觉有些不妥。
  只听蚩尤磔磔笑道:“公孙小儿,我这‘雷鸣狂风吼’,便你引以自傲的什么先天无上定力,受它一击,尚且连退三步才能定住身形。你麾下这些虎贲却非但没有为啸声所慑,反个个发疯般向我杀将来;嘿,若非中了‘走肉行尸法’,焉能如此?”口中说着话,手上更不迟缓,宣花斧如蛟龙出海、饿虎下山,前后左右游走,片刻间杀倒大片虎贲。
  公孙轩辕面上现出一丝怒色,随即淡淡的说道:“好个蚩尤,果然瞒你不过。不错,这些虎贲勇士,正是经我一手施以走肉行尸法而成的失心近卫军。”
  听他如此干脆的承认,蚩尤反倒一愣,道:“乖乖不得了,为了你那见鬼的中原一统,就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使起玄天祖师羽化前,以十六枚金印、廿三道银牌下禁的走肉行尸法?”公孙轩辕嗤道:“蚩尤,瞧你不出,枉称豪杰天下无双,却也恁的迂腐。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为这一统大业,哪里还顾得许多?但即便如此,这些也还都是好好的人,何以你只顾刈草般砍个没完?”
  此言一出,应龙只不过暗觉为了诛杀一个蚩尤,竟不惜破禁,劳师动众的对一干勇士施行“走肉行尸法”,未免有些不是很妥当。天女魃却心中一震,暗想:“皇上怎么说这……他难道不知道那……”
  只听蚩尤喝道:“放屁!‘魄散魂飞,神智从此不由己心;行尸走肉,举措自此惟随异命’,玄天祖师抄录在《役形十三解》篇首的这两句话,你都忘的干干净净了?当真名师出高徒,你师父广成子,便是祖师座下专心只求学点损人害物的异术,上不得台面的小脚色;传下你这徒弟,也一般的不成器!唉!玄天祖师你老人家在太清仙府,眼见自己手创的仙剑流门下凋敝至此,可也能安享闲福么?”宣花斧“嚓”的一声,斩下一名虎贲的头颅,左掌轻轻在其上一推,那头立时飞快的向公孙轩辕射去。
  蚩尤又道:“公孙轩辕,你且仔细瞧瞧这人脸上,那笑容,何以释然而且快意?岂非因为虽被我所杀,却能逃脱‘走肉行尸法’束缚终生的痛苦境地,故此大感解脱欣慰么?”那头颅脸上带了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去速极快,眼看已飞到公孙轩辕面前不及三尺远近,忽然“蓬”的一声炸个粉碎,一团血肉模糊的直坠落下地。
  公孙轩辕哼的道:“小脚色?不成器?蚩尤,你也恁的小瞧广成先师与我了。”蓦的撮唇一声尖利长啸,荒原中无数潮水般涌向蚩尤的虎贲猛然间一起转身便退,个个撒腿狂奔,片刻间退潮般走的干干净净,了无踪影;只剩下蚩尤一人提着宣花斧,在柔似水的冰月光华下,兀立在尸堆血河间,冷冷盯着公孙轩辕。公孙轩辕见他虽经厮杀多时,脸上却丝毫不见疲色;一裘白袍虽满溅鲜血,此刻当风而立,兀自衣带飘然,颇有几分像是传说中的藐姑射山神仙中人。不觉隐隐的竟自有些惭形秽。
  蚩尤冷然盯着公孙轩辕,道:“兀你这小儿,又待怎样?”
  公孙轩辕一声干咳,道:“听你方才言语,若我今日仗了这数万失心近卫军,纵能胜得,你心下固是不服,便我那早已飞生上清紫府的广成先师,也一般的面上无光了?”摇一摇头,又道:“师父当日尚在尘世,便常在内修玄功以求捱过天劫、白日羽化的同时,在东海无忧岛忘愁山自在洞中,炼就法宝无数以遗后世有缘,能持之行侠仗义,荡魔降妖;只这一点‘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大慈悲,已是你师父赤松子不及万一。故而论及玄功剑术,你师赤松子或能略高一筹,但放眼天下,又有谁不交口称许‘广成真人’令名?你不服也好,嫉妒也罢,又能碍得什事?”嘿嘿一笑,道:“现下我遣散一众近卫军,亲自与你斗法,总也该没有什么可说了罢?”
  蚩尤一声冷笑,道:“果真如此么?”言下颇似不信,长长吁了口气,道:“世人也真愚昧的可以,一心把那广成子顶礼膜拜,干脆当作个救主起来。殊不知无论内修剑术,还是外积功德,都需自己努力奋发,才是上乘。广成子纵然悲天悯人,炼就无数法宝,却也只助长后人一点惰懒心性,以为只需觅得前人一点留遗,便就能万事大吉——自此也失却向上之心了。即以你公孙轩辕而言:与我相争这数年以来,论到剑术玄功,除去玄天祖师所传下的,可有一星半点,是你亲自悟透所创?一味只是拘泥旧术,食古不化。这正是我师赤松子瞧那广成老儿不过眼处。亏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胡吹大气,嘿……”
  略定一定神,又道:“想我师赤松子心志过于常人何止百倍,祖师传下的剑术玄功,本已变幻万端,到得我师父手里,更一发演化的鬼神莫测;是以师父当年虽因为只重内功修炼,而无暇入世扶弱济难,以至在八百一十本命天劫中,几乎引来太上感应,前功尽弃,最终却也能轻轻巧巧的将之捱过了。现下,可不是早已飞生玉清虹府?至于那天下之人的交口称赞,又岂是清修者辈所稀罕的!你有此一念,已俗不可耐……尽说这些废话作什,拔你兵刃!”
  公孙轩辕轻声笑道:“你师赤松子当真是将八百一十本命天劫‘轻轻巧巧’的‘捱过’么?那倒也失敬了。只不过,昔日在天劫后,悄悄躲入南溟玄冰山晦明老祖别府水魄洞中,好生将养了七年有余,才令得浑身上下三百多处在天劫中造成的伤口,尽数痊愈的,又是哪个?说到兵刃……我自广成师父门下艺成以来,征战八方这数十载,又何曾使过什么兵刃?但如今便为你破此一例,却也无妨。”
  蚩尤冷笑道:“我这东夷贼子也真受宠若惊了。”
  公孙轩辕道:“应龙、天女魃何在?”应、天二人齐声答道:“臣在!”
  蚩尤哂道:“瞧这装腔作势的!明明就在你身后站得笔直,还只顾问个‘何在’,居然也就响亮的答说‘在’。你这黄夏部装模作样的礼仪,倒也略有可观之处。”
  公孙轩辕对这冷言嘲讽似若未闻,一字一顿的道:“筑四相和合法坛。”
  二人齐声应道:“遵旨!”应龙骈起食中二指,凌空向公孙轩辕跟前四尺远近的土地上点出五指,地面上登时凹陷出五个三尺来深、二指余宽的坑;一者居中,四者如群星拱月般围绕其周。天女魃即以指凌空划出四条浅浅的槽道,将正中者与四围者相连。
  公孙轩辕点点头,忽的双手高举过顶,望着深邃的天心,朗声道:“奉天承运中原戊土黄夏部帝公孙轩辕,祝祷天地之间,曰:今有东夷凶孽蚩尤,阻四海一统大业,杀王道乐土顺民;凶毒残辣,实人神共愤。臣承运秉时,特告祷上苍,愿诛之以谢六合,而行天道于世也。”言毕,向着八方无垠的天空,各深深拜了三拜。
  蚩尤笑道:“你们作戏么?倒也似模似样。”
  公孙轩辕从怀中摸出一只熟桃大小的翡翠瓶,拔去玉塞,倾出一滴鲜血,直落进四相和合法坛外围的一个坑中;随即将瓶收了,咬破自己左手食指,挤出一滴鲜血,落在另一坑中;便向应、天二人使个眼色,二人虽不明所以,却也都听命行事,将自己的血滴入剩余的坑里。
  只见这四滴血十分古怪,落入坑中后,并不渗进地里去,只是整个儿一滴,团团的转着不已。蚩尤瞧的莫名其妙,不知这三人究竟是想作些什么。
  公孙轩辕双眉一扬,印堂间现出一团紫气,瞬间遍步满脸;又掌斜斜向那法坛凌空一记虚拍,掌心顿时迸出一道淡淡的紫晕,笼住整个法坛。
  四个坑中正在旋转的血滴吃这紫晕一照,仿如被一股无形力劲牵引,缓缓向着正中那坑流去;转眼间四滴血同时流进中坑,融成一整团;一道金霞立时自这血团中直射而出,将紫晕尽数逼回公孙轩辕掌中;随见血团中喷出赤红、金黄、青绿、银白四道拇指粗细的长长火焰,盘旋着冉冉升起,焰尾所过之处,留下一抹抹飘忽的淡色火痕,其中夹杂无数闪烁不已的星点,有如元夜烟花,鱼龙曼衍,甚是好看。
  片刻时,四道火焰先后撞上公孙轩辕掌心;那一只肉掌却并未就此烧着起来,火焰也并不溃散熄灭,只是仿佛被凝住一般,静静的定在半空;直待最后一道银白火焰撞上公孙轩辕掌心,便见自那掌心至法坛间,蓦的涌起万道七彩虹霓,围住四道火焰转了几转,渐渐泛起一层柔和的乳白光晕,转瞬将四道火焰尽数上下裹起;猛的,自光晕中闪出数十点蓝汪汪的寒星,直冲天而起,光晕也便向八方溃散开去。无一时,霞光霓晕散尽,只见四相法坛中,已赫然插了柄黑黝黝的长剑,锋刃边兀自飘着几缕淡雾也似的黑霭。
  公孙轩辕点一点头,暗想:“广成先师的四相归一大法,果然不差!”一声清啸,右手捏住剑柄轻轻提起,左手中指猛的一弹剑锋,登时一阵嗡然,龙吟大作,经久不绝。
  蚩尤不禁赞道:“好剑!公孙小儿,敢问这位剑老兄,该当如何称呼?”
  公孙轩辕道:“此剑采乾坤罡炁、合四相精元、运先天真龙气劲炼化而成,浑然造就,本是无名;但我今日方以‘四相归一大法’铸得它成,便要持之诛你,以完四海一统大业,不如便唤它作……这个‘社稷’罢。”
  蚩尤“哼”的一声,满脸鄙夷神色,道:“‘社稷’?公孙小儿,你的脑中,莫非念兹在兹,只有那见鬼的狗屁大业?”
  黄影闪处,衣袂飘动声起,公孙轩辕手持长剑,已然自山头一跃而至距蚩尤七八丈远的地方,悠然道:“自盘古开辟,女娲补天以来,中原各部一盘散沙,独自为政,因为势单力薄,终不免毁于猛兽爪牙,或是异族刀兵。我之所以连年征战,为的,便是能将原本分散而甚至敌对的各部族联合,建立海内最为强盛的国度,以求治下民众,可以安居乐业。此乃自古未有的壮事,我自然是念兹在兹,无时或忘的了。可惜你不能明白我这一番苦心。只不过,我心下有两个疑问,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你可愿意,详为解说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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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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