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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态:
无释无非
位置:现代小说·如歌岁月
作者:羽佳一鸣
发表:2020/4/13 15:04:12
阅读:16824
等级: ★★★★
编辑按[漂泊自由的阿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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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
何以为释(四)

  转眼间又到春节,大志仍然不想回老家。这一年不回家的人也多,阿泉、大志还有几个老乡都没回,年三十晚上是在周总家过的。那天的菜很丰盛,饺子也是老家常吃的白菜大肉馅。周总还跟大家一起喝了点酒,说了更多总结眼前展望未来的话。无意中说起年前周建方在老家结婚了,周家弟兄匆匆回一趟,顺便安排翻腾老家的房子;田义凡和曾小琳开始谈婚事,好像女方要求他们先买房再结婚,双方家长约好年后见面。
  
  年味越来越淡,很多人过年仅仅是趁机会休息一下。初一至初五几天,阿泉和大志一起逛景点。临潼的兵马俑、华清池转个遍,市区的大小雁塔、秦王宫、历史博物馆也去了。
  
  初八两个门市同时开门,放过鞭炮以后周总带大志去厂里。正走着,周总忽然问大志想不想换个环境历练历练。他想着调到门市部学习接触客户也行,就说可以试试。周总随即掉车头开向市区,边走边说朋友知道个新开商场有铺位,价位还可以。他们过去看看把那租下来弄间新门市,让大志负责管理。可把他吓一跳,他想跟人学习,自己负责跟谁学啊?连忙打退堂鼓。周总说凡事都有个开始,年轻人要有冲劲才对。
  
  就这样大志成了门市经理,在太白路一个小型商场二楼靠窗位置。买了传呼机、手机,弄了套新西服,开始新的工作。他是做手工油画出身,手工油画自然摆到显眼地方,然后是高仿,普通装饰画也有。当然这些都是参照周总的意见,他自己也在积极的表现。从门市新招的接待员中挑了个叫柯慧文的女孩儿,做新门市的接待员。
  
  接到第一张手工画单子大志比较重视,第二天去厂里沟通,其他人忙的话他可以帮忙。到手工组看见阿泉在教洪波和新手小吴做底板,赵航航在画室填色,老成和王小宏都不在。找一圈也没见老成,他问周长盛才知道老成过完年就没来,说是妻子身体差做不动体力活了,几个孩子也需要照顾。大志跟阿泉聊一会儿,知道老成放假走前就有些情绪,王小宏却没打招呼,年后直接没来。这样以来,阿泉又要带新人又要安排单子,所有画都得从开始操心到结束,还有些不得不做的杂事,相当于兼顾老成、大志、王小宏三人的工作。大志看在眼里感触很大。熟悉的人都知道阿泉比较内向,不善于教人,好在他有耐心。那张单子大志替阿泉登记后,自己动手下料、做底板、勾线、调色、封漆。做完本来想跟阿泉一起吃个饭,但阿泉忙的顾不上,大志只好说改天,叫车把画拉走。
  
  新商场人流量不大,大志和柯慧文也都算新人,所以单子少的可怜。因为这样,他们有更多的机会加深了解。她是长安县王曲人,父母是地道的农民。她比他大两岁,性格多愁善感。大学本科毕业后和初恋男友分配到机械厂,男友移情别恋后分手,继而辞掉工作。到长隆公司上班的第二天被他叫走,起初对面相黝黑且不拘言笑的他颇有戒心。经过几天的相处,她看出他涉世未深也同样脆弱,就对他渐生好感,尽心照顾他、关怀他,体贴入微。他感觉到她的善良贤惠,逐渐有些依赖,以往的种种快与不快对她和盘托出。认识仅仅半个月,两人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从韩森寨宿舍搬到白庙村,租了个七八平米的小房,他们同居了。
  
  一天下班早点,她带他回家见父母。二老听说他是河南人有些不乐意,一顿饭的接触发觉他为人还挺实诚,同意他们正式交往。其实她早已决定对他托付终身,就在他们同居的几天后某一天,她悄悄回绝了一个追求她的高中同学。
  
  这段时间感觉累的不止阿泉,赵航航也被加班折磨的身心疲惫。所以有个客户提出想跟他到陕北合伙开画廊,他立刻就答应了。但合作需要投资钱,他胆子也有点怯,就找秀俊商量,秀俊跟客户后商量三人合作。两人一起找周总辞职,周总见他们去意已决立刻让财务结账。这样以来阿泉更累,尽管周总表示尽快补充人手,可是手工油画不像搬抬东西,全弄些新手怎么办?有几次大志带着柯慧文来看阿泉,见他忙的顾前顾不了后,大志只好换工作服进画室帮忙作画。柯慧文在外面看他教新人装订,一会儿那边做底板的新人喊又跑过去看。
  
  六月初的某个下午,大志接到荷花打的电话,说她刚来西安,看他有没有空单独见个面。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毕竟也是同祖不同宗的堂妹。到她说的革命公园,他恍惚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她刚来西安有他的手机号就够奇怪,怎么会知道这偏僻的公园?见面后她说从小暗恋他,说了很多小时候在街里玩的事,又说这几年到处打听他的消息。他更加觉得莫名其妙。这几年他每年给母亲捎钱,去年回去也跟街坊邻居打招呼,多的不敢说,至少半个前街的人知道他在西安东郊打工。
  
  在湖边聊了十几分钟,她终于说到主题——想邀他去济南玩几天。他说现在打理个小门市,不方便离开,而且他现在已经有了女朋友。她说那就不打扰他的生活,临走说来时盘缠用完了,问他借一千块。他苦笑一下,其实到目前他没有自己的钱,门市出入所有钱都要过帐。再一想既然她张口借了要说分文皆无多难看,于是说还没到发工资时候,身上有六百都给她好了。她拿了五百走,说回去尽快还。他笑着说不要紧,送她到最近的公交站。
  
  晚上他把这件事告诉柯慧文,她就送给他一个字,傻。
  
  第二天上午九点,周建方从轻工门市打电话给大志,说小兴来找他。他高兴的不得了,立刻告诉柯慧文他最好的哥们儿终于来找他。她让他尽管去,并提醒他晚点回家没关系,酒尽量少喝。这倒是,弟兄俩四五年没见过面,喝酒是免不了的。
  
  他到市场时十一点半,叫周建方一起到对面红华巷的牛肉面馆。要两盘素拼、一盘牛肉,喝起啤酒。不到十二点喝到两点多,周建方才吃碗面起身上班去。他和小兴续些菜继续喝。将近四点时人家午市要结束,两人才意犹未尽的离开。
  
  大志打算带小兴到六村的工人宿舍让他休息一会儿,晚上到夜市继续喝酒叙旧。两人顺着红花巷往南,走着走着小兴停住了,犹豫了一下说:“我不去了,你忙你哩事儿吧。”
  
  大志听见这句话已经走出去七八米,大概有几分醉意没听清小兴说什么。发现他停住立马拐回去,不解的看着小兴,“咋啦?头懵了是不是?来,我扶住你吧。”说着伸手要拉他的胳膊。他把胳膊躲开又退后两步,低着头弱弱地说:“我没事儿!我不跟你去,你自己走吧。”
  
  “咋啦?咱找个地儿先歇会儿晚上再接住喝,怎些年没见了。”大志还是没明白。
  
  “不喝了,我走啊。”
  
  “走?往哪儿走?”大志更诧异。
  
  “你甭管了,有地儿去。”小兴的眼圈红了。
  
  “啥意思啊你?不来找我咧?怎快又想去哪儿啊?”大志有些不高兴。
  
  小兴索性蹲在路边,不看大志也不说话。
  
  “到底咋啦呀你?”大志来到他身边,也蹲下来看他,忽然觉得他有点陌生。
  
  “跟你说吧,他们让我拉你入伙咧!我不想拉,我都受不了咋能再害你?”小兴把头压得更低。
  
  “入啥伙?谁让拉咧?”大志问。
  
  “荷花儿她们,成天就想着拉亲戚去山东,又是赚大钱咧,又是交朋友咧。”小兴头也不抬的说。
  
  “咦?是不是传销啊?那是犯罪你知道不?”大志被吓一跳。传销他在新闻里见过,跟坑蒙拐骗差别不大,所谓拉人就是拉人头,让人花钱买没用的东西,主要是对熟人下手。真没想到昨天见到的荷花有这般心机。
  
  “犯不犯罪我不知道,反正都跟神经病差不多,都不是啥**好东西!”小兴狠狠地说。
  
  大志再看小兴消瘦的面颊和苦恼的表情,和以前大大咧咧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再想想可能就是荷花那些人把他拉去,肯定吃了不少苦,立刻站了起来气愤地说:“那就报警抓她们!人在哪儿咧?”其实他已经有种被荷花骗的感觉,利用的就是人在他乡时对老家来人的亲情,五百块钱要不要也都是小事,担心她们再到处拉别的亲戚,总有人经不住诱惑上当。
  
  “甭,不能报警。董欣跟她在一块儿咧?”小兴抬起头看大志,早已经泪眼盈盈。
  
  “董欣是谁?她们可会继续害人啊!”大志被小兴的样子震撼住,没想到他不关心同村的荷花反而关心起别的女人。
  
  “反正是不能抓她!”小兴一句话说完眼泪淌下来了,低下头哽咽着说,“没有董欣,我这两年都撑不下来,就算真有错儿也不是她哩错儿,都怪这破世道养了嫩些***坏蛋!”说到这,许多往事不自觉在脑海里涌现,他抹一把眼泪继续说。“我跟董欣都是叫荷花儿拉去哩,一块儿去哩还有毋红举,还有她村儿董小洁……”
  
  于是,两人就在红华巷路边蹲着,低声聊着,路人怎么看全然不在乎。直到夜幕落下街灯亮了,小兴才接过大志递的手绢,擦干眼泪跟大志去六村。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董欣不仅仅替小兴完成任务帮他升级,还为他打掉过四次胎,那穷乡僻壤的野大夫早已经把她身体折腾坏。本来他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要么老死在那个破地方,要么那天彻底疯掉。他之所以能出来是因为荷花春节回去的那趟,拉了几个拐弯亲戚还见到大勇;听大勇说西安有好多从老家来的,大志也成为独当一面的画师。她到山东又做了一番市场估算,带几个人来要大展拳脚。董欣提议带小兴来,其他人拉不拉凭关系也能把大志拉到山东。他真不想牵扯大志,当天跟她吵一架,巧的是半夜解手时看到她从常继中的房里出来,终于狠下心趁出门找机会逃跑。
  
  大志无论如何不让小兴再回去,最后商量好第二天见周总给他找个工作。两人回宿舍洗把脸,大志把他介绍给周建设和陆鹏,晚上让他跟他们一个屋睡觉。几个人一起去康乐路夜市吃饭,白的啤的混着喝,将近十一点才结束。临走时大志不放心小兴,问荷花她们住哪儿,说过去给她们送点吃的,他晕晕乎乎说了。
  
  荷花一行来了五个人,除了小兴还有董欣、董小洁、老朱,住在轻工市场南面金康路一个很小的招待所。大志直接找到荷花,告诉她不要再回山东了,他已经从小兴嘴里套出地址,来这里之前已经到派出所报过案。当然,他是吓唬她,只希望她们有所顾忌不再继续拉人。她听后果然慌了,连连解释大志误会她,还叫其他人收拾东西。
  
  至于她们走没走什么时候走的,大志没有去求证,但那以后确实没见过荷花,借那五百块钱自然不了了之。
  
  第二天早上,大志跟柯慧文打了招呼,直接带小兴找周总。周总在忙,让他把小兴安排到手工组去,那边正缺人。两人到的时候阿泉正因为新人搞砸底板生气,见到大志只是简单打声招呼,随即急匆匆的进画室。这情况,大志怎么能把小兴撇下就走呢?他问小兴想干哪个活,小兴木然的摇摇头,说都行,其实不知道干什么也不在乎干什么,有个活干能糊口就行。他想,那就从做底板开始吧,也算为阿泉分忧。于是带小兴进底板房。小吴低着头出去了,新来不久的小闫正在那抹眼泪。他让小兴和小闫先看着,自己拿单子动手截木料、裁画布、装订,复核无误开始刷胶、烘干、打磨。
  
  中午下班铃响了,阿泉叫他们吃饭。他应了一声继续打磨,把身边十几个底板磨完归到半成品区才出来。阿泉、洪波、新来不久的画师小冯夫妇已经在门口等着。没有多余的话,阿泉用干毛巾帮他掸落在发梢的胶粉,几个人一起去食堂。
  
  通常忙的时候饭后没时间休息,这天也是。大志进车间直接进底板房,小兴和小闫自然跟进去。他拿来一张单子让小闫先截木料,他和小兴看着;然后让小兴裁画布小闫看,小闫装订好让小兴复核;误差不大,让他们弄清楚错在什么位置怎么错的。接着他又让小兴截木料小闫裁画布,装订、复核也交换着做,误差可以忽略了才让他们一起做剩下的底板。刷胶、烘干、打磨让两人同时操作,完了检查对方的优劣程度总结经验。
  
  手工组要下夜班时大志离开,阿泉抽查几件小兴和小闫做的活表示满意。小兴跟着阿泉送大志出大门,表示一定会好好干。他也说到做到,每天的上班时间他都会在底板房,经他手做的底板从来没返工过。周总当众夸过几次“小兴吃苦耐劳、敬人敬业”。
  
  一阵时间过去后,阿泉也挺欣赏小兴,让他到画室帮忙,教他调色。可他帮完忙仍旧回底板房,说他喜欢那活。小冯夫妇渐渐地适应工作,洪波也能帮助阿泉填色,小组重归以往的有条不紊。三伏天不用加班了,晚上阿泉教小兴学勾线,有时也一起到街上逛逛、浏览夜景。
  
  康乐路那家舞厅扩充后重新开业了,比之前更加热闹,公司这帮年轻人经常过去玩,门市的田义凡、周建设、陆鹏、高仿组的杨玉虎、周建新、吕林都是舞厅的常客。周建设跟小兴在一个宿舍,两人处的也挺不错,偶尔拉小兴和阿泉一起跳舞,小冯夫妇也凑个热闹。阿泉还行,头一次去就进场跳了。小兴却不敢也不会,经常都是坐在舞池边的排椅上,欣赏为主,有时也拿瓶啤酒边看边笑。
  
  有一天中场舞过后,有两个衣着鲜亮的女孩儿站在小兴前面。他以为两人要坐,笑了笑起来站到旁边。“你是不是不会跳?”其中一个发型像鸟窝额头有撮绿毛的女孩儿看着他。假睫毛又弯又长,眼圈周围的亮粉闪闪放光,说的一口醋溜子普通话。他看看不认识,可是旁边也没人搭腔,就腼腆笑了笑转身继续看阿泉跟一个瘦小女孩儿跳。
  
  “说你呢!是聋啊还是听不懂人话?”还是那个女孩儿,语气很不友善,说话间又挡在他面前。
  
  女孩儿的普通话虽然不标准,但小兴大概能听懂。因为确实不认识他又挪开点,出于礼貌浅笑一下用老家话说:“不好意思,我好像不认识你。”他之所以不说普通话,主要因为这些年很少有人用河南话以外的话跟他交流,包括现在的厂里,说河南话的人居多,连阿泉偶尔都能撇几句出来。而他的话本来就很少,虽然上学时读课文也用的普通话,但一张口仍是方言。
  
  “来这儿的人都不认识,跳几场不就认识了?”那女孩儿不以为然的看着他。
  
  “哦,我不会跳舞,你找旁人吧。”小兴又挪两步看场里。杨玉虎正跟一个矮两头的女孩儿跳,还冲他挥手。他也挥挥手,看两人搭配的样子禁不住笑出声来。
  
  “你叫啥?真不会还是耍酷?”那女孩儿再次被冷落了,明显有些生气。
  
  “我真不会啊,诳你弄啥?”小兴认真的说。
  
  “瓜批!(陕西方言中的骂人话)”那女孩儿狠狠地撇下两个字走了。
  
  小兴当然能听懂,也知道这种地方什么样的人都有,但并不计较,与人人为善是他总结出来的处世之道,不以为然地坐回排椅上继续看跳舞。他觉得这里虽然喧闹却能让心情完全释放,隐隐还透着些陌生人之间的和谐,人在音乐声中呆习惯了反而会舒服。
  
  “她没恶意,别往心里去啊。她叫萍萍,张萍萍,我叫栗瑶,板栗的栗琼瑶的瑶。”另一个女孩儿没离开,也坐在小兴旁边。“你叫什么名子?”
  
  “我叫成大兴,熟人叫我小兴。”小兴不是存心拒人于千里,是真的不会跳舞,也不擅长跟陌生人搭讪。说着话他扭头看她,这个女孩儿也是描眉画眼,有一头棕黄色的长发。身穿白色鸡心领短T恤,浅粉色的超短裙,脚上是白丝袜高样凉鞋。
  
  “以前不常见你?刚来韩森寨的吗?做什么工作?”栗瑶继续问。
  
  “我在华山厂那边儿一个油画儿厂上班儿,才来一个多月。”小兴说。
  
  “看不出来你是画画儿的?”栗瑶凑近一些笑着看他。
  
  “我不是,我光会做底板儿,俺兄弟才是画画儿哩。”
  
  “画家长什么样子?你方便了带我看看行吗?”闪烁的灯光下,栗瑶那明艳动人的脸上带着几分稚气。
  
  “中,我问问,他有空儿了我带他过来。”
  
  “小兴,你人真好!我把呼机号告诉你吧?你有时间呼我。”
  
  “没法儿记,没纸也没笔。”
  
  “呃——有了!”栗瑶从斜挎的巴掌大的小包里取出一支口红来,拉起小兴的手直接写:126呼**157。“小心别擦掉!你呼机号多少?”
  
  “我没。”
  
  “那我怎么找你啊?你厂里的电话多少?”栗瑶已经做好往自己手背写的准备。
  
  “厂里人多,不好叫。我上下班儿都从十七街坊东头过咧,你可以在哪儿等我。最好甭等我,俺那儿经常加班儿。”小兴弱弱地说,其实他不希望别人说他不好好工作净勾搭女孩儿。
  
  “知道了,我可没你想的那么傻。”栗瑶说着莞尔一笑,看了看舞池,“真不会跳?走,我教你。”
  
  “真哩!我可笨!”
  
  “呵呵呵,没事儿,我有耐心,走吧。”
  
  “下回再说吧,马上该走了。”小兴看她笑的灿烂也笑了笑。
  
  栗瑶长了长身也坐着没动,又问他老家哪的、有什么爱好。他并不隐瞒,这几年除了发呆也确实没爱好。第二天晚上又去,她见到他直接过去把他拉进舞池。他为之一惊。她今天的妆跟昨天还不一样,闪闪发光的蓝色眼影、紫色口红,发型也炸的跟张萍萍似的还有几缕红;穿着白色七分袖衬衫、蓝格子超短裙,脚上是蓝色高样鞋。她的舞跳的确实好,也很会带人,几支舞的时间教会他快三、慢四,两人的动作和谐优雅。引起不少人顿足观望,连一起去的阿泉和周建设看到也直咋舌,没想到含蓄的小兴这么有魄力。
  
  那天以后好长一段时间,小兴不加班就会到舞厅玩,有时候跟阿泉几个人一起,有时候一个人去。几乎每次都是跟栗瑶跳,如果她没到他就坐在排椅上等,很安静,她一来立刻活跃起来。栗瑶和张萍萍更是那的常客,每次去也都是惊艳的打扮。
  
  临近中秋节的一天,大志和柯慧文来厂里,说好等阿泉、小兴下班以后一起吃夜市。小兴给栗瑶打传呼留言,说晚上跟大志吃饭不去舞厅了。栗瑶立刻回电话让他介绍大志给她认识,他问过大志也同意了,才给她留言。
  
  晚上八点,康乐路的夜市正热闹。大志他们在小竹签烤肉门口坐下,打算点好菜边喝酒边等栗瑶。刚刚坐好栗瑶就到了,穿了一身白色的长裙,脚上是白短袜、白网球鞋,乌黑顺溜的长发束成马尾,素颜没化妆。小兴惊得半分钟没反应过来,大志和柯慧文连忙站起身让座,大家相互介绍。也别说小兴惊讶了,连见过多次面的阿泉都没认出来她就是跟小兴跳舞的女孩儿。寒暄过后坐下来吃饭、喝酒,她始终谈吐优雅,彬彬有礼。
  
  一顿饭吃完,小兴才算真正认识了栗瑶。她是安康镇坪人,初中没毕业辍学,跟张萍萍等几个同学到广东打工。两年前来的西安,跟张萍萍合开了一家洗头房,也就是舞厅斜对面的丽人洗头房。从认识那天她已经对他有好感,只是有碍于人们对洗头妹的看法不敢告诉他。她从他言谈中知道大志是他最亲近的堂兄弟,所以才当着大志说出来,希望大志允许他们交往。大志哪敢做这主,支吾几下问小兴怎么想的。柯慧文说感情的事情全在于两个人,只要他们相处的舒服其他人说什么都不重要。其实小兴还没想过交女朋友,来西安这段时间虽然逐渐开朗了,心理的阴影却没有得到平复,可见董欣和常小雨对他的影响真的非常大。他的犹豫大志看出来了,举起酒杯说从兄弟的角度讲完全没问题。阿泉也说祝他们终成眷属,还邀她没事到厂里玩。她这才露出勉强的笑容,和大家碰杯后又跟柯慧文聊起来。
  
  从那以后小兴去舞厅渐渐少了,但常会给栗瑶发个留言。有几次下班前她到厂里来找他,他们要么压马路,要么在十六街坊吃个砂锅。白天见面时她的衣着打扮很素雅,说话很含蓄,对他也满体贴。只要去舞厅的时候她就会换一副模样,绚丽的衣服、浓妆艳抹,还有浓郁的香水味道。两人已经是男女朋友,小兴似乎已经接受她的多变,常戏谑她是老天爷给他的特殊眷顾,恬静起来像仙女下凡,玩的时候又活脱一个小妖精。
  
  接近年底的时候,大志让财务核算了门市是亏损状态,他找周总说不想再经营。周总也说刚好房租即将到期,把他调回书院门门市部。货物拉回盘点连他的手机正好够本,他这一年虽然没有什么收入,却有了个女朋友。
  
  眼看又到春节跟前,所有人都打算回老家。大志决定带柯慧文回老家让家里人见见,如果家里人没意见就索性把婚订了。周总弟兄都携家带口的,包括大志母子和柯慧文,十几口人都聚在大志外婆家过年。
  
  栗瑶帮小兴给家买了些土特产,送他到火车站。上车那一刻他忽然有一股想结婚的念头,车子开动不久又恢复了平静。因为他想起与荷花他们离开的那天,走进莒县火车站时他就想逃跑,看到丁艳霞和几个站前公安聊的火热又忍住了。也好在那天没逃才见到大志,才有现在的稳定。现在的日子是比在那个破村子里吃菜汤好得多,以后会怎么样谁又敢笃定?一个对明天毫无把握的人又怎么敢有更高奢望?
  
  小兴刚进家门就被三奶奶好一顿痛骂,责备他这些年不回家也没个信,嫂子带着小侄子出来也很激动,娘几口抱头痛哭。原来一年前钢川叔发生意外没了,三奶奶自然担心出门近两年毫无音讯的小兴,担心他也遭不测,记不清哭过多少次。小兴跟父亲的感情并不深,但究竟是血缘亲情,再看奶奶满头雪一样的白发,猜想她白发人哭黑发人的悲苦,禁不住愈发的难过。他身上发生的不幸没敢跟她说,只说前几年没找到稳定事情做,现在跟大志在一起干活挺好,并答应她以后再难也要回家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