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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看电影
  作者:林睿 发表:2011/4/23 17:33:07 等级:4 状态: 阅读:2527
  编辑按:文章通过一场电影引出老人苦难的一生。质朴的文字,将记忆里曾经看见的、听见的点点滴滴再现着,不但给人以现场感,也让人为这样一段人生经历唏嘘并感动。推荐欣赏!
  
  老家地处山区。古老的村子被连绵不断的群山重重围住,显得宁静而安详。
  当我长到七八岁的时候,奶奶已经六十多了。虽然年逾花甲,奶奶却依然那么勤快,身子骨也还挺结实。她的头发没怎么发白,却很有些金黄。这让我很奇怪,每次我依偎到奶奶怀里总是伸出顽皮的手扯下一根金发,细细察看,奶奶就笑着说:“看什么看,等你日头光晒多了,也就这样了”。我信以为真,一出太阳我就往外跑,晒了好久,也没有晒成奶奶的金发。妈妈说“傻孩子,奶奶的黄头发不是晒的,是累的。”我更纳闷了,怎么累也会把头发累黄了么?但我知道,奶奶的确很累,她总是让我妈妈在家里洗衣做饭,她自己却和我爸一起上山干活。农家的活,没有她不会的,而且手脚比一般男人还利索。
  奶奶很疼我。她总是说,做人做人,就是“做”了你们几个小“人”,看到我,她总是笑得一脸的皱纹,常常是刚从山上回家,还没顾得上擦去脸上的汗珠,就把我抱在怀里,并掏出山上摘来的草霉、野桃等山果,让我高兴不已。但她却很少给我姐姐,虽然她也喜欢她。
  山区的夜晚总是很长。奶奶却不怎么出去串门,也很少提起早逝的爷爷。她的朋友只有一个,奶奶让我管她叫祥虚阿婆。不知为什么奶奶与她也过往不多,听奶奶说,这祥虚阿婆是个有福之人,以前有个地主老公,自然苦不着,现在“解放”了,床头边还藏有白砂糖,时常可以甜甜嘴,真是会享福。
  一天傍晚,祥虚阿婆来我家,叫奶奶去看电影。那是小山村有史以来第一回放电影,以前只有几个小青年到县城里看过,说能把人的影子映到白布上,那影子会说话,还会动,与真人一个模样,真真让人奇怪。于是人们一大早就扛着长条板凳来到大祠堂——那是一座不知建在何时的家庙,规模很大,前有戏台,中有一正厅、两偏厅,后面是宽阔的后厅,村里的大型活动都在那里举行。那会儿奶奶还在家里剁红薯藤,我便缠着奶奶,要她赶紧去看电影。终于奶奶拗不过我,也就拉着我,扛着凳来到大祠堂。那里早已经是人山人海,正厅里人满为患,只好把板凳放在偏厅,坐了下来。
  不知等了多久,村党支部书记讲完山区农村放映电影的重大历史意义,电影也终于开始了。那晚放的电影叫《祝福》,根据鲁迅的同名小说改编,大家都瞪着眼睛看新鲜,一时间也忘了讲话,祠堂里安静了许多。奶奶平时话就不多,这会儿更是看得认真。随着故事情节的展开,奶奶似乎是被祥林嫂的悲惨遭遇打动了,我问她,她也不理。渐渐地,奶奶的双眼里有了泪水,慢慢地,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涌出,淌了下来,开始她还用衣袖擦了几回,后来泪水越发了多了,她也就不去理睬,任凭泪水在她苍老的脸上肆虐。当祥林嫂被鲁四老爷赶出家门,沦为乞丐并最终在冰天雪地中凄然死去的时候,奶奶终于哭出了声,“呜——”象受了压抑的汽笛,然后就哽咽了,双手捂着脸,全身缩成一团。我赶紧叫来了妈妈,奶奶就在家人的劝慰和旁人的诧异中离开了祠堂,哭着回了家,关上房门就不让我们进去,妈妈在她门口劝了许久也不顶用。
  好不容易看场电影,结果被奶奶的哭声搅得没滋没味,心里很是气恼。躺在床上,妈妈给我讲起了奶奶的往事。奶奶十二岁就来到我家当童养媳,在我爸五岁的时候我爷爷就撒手西去,留下孤儿寡母艰难度日。爷爷的三个弟弟觊觎奶奶住的正房,三个串通一气要赶走孤儿寡母,于是,我们家就遭遇了许多怪事:重阳节,一大锅煮好的粽子第二天清晨不翼而飞,爸爸嘴馋闹个不停,奶奶只好到祥虚阿婆家要一个粽子哄哄小孩;种在田里的稻子长势良好,一夜之间让牛啃得七零八落,一年的粮食打了水漂;活崩乱跳的生猪眼看着可以出栏,却突然间口吐白沫不治而亡;我三叔公地里的玉米被偷,他兄弟三人带着我的祖奶奶闯入我家,硬生生地在我家的柴房里搜出两筐玉米棒子。于是我奶奶就成了小偷,为了让我奶奶“长长记性”,他们窜掇祖奶奶一起逼着我奶奶自己砍下一段手指头……在绝境中经过的奶奶变得十分坚强,从那以后,奶奶就再也不哭了,有泪只往肚子里流。没有大米,就种了许多红薯,还不时地出门挖野菜。没有猪肉,奶奶自己种豆磨豆腐。别人要赶走他们孤儿寡母,她就自己出面为我爸找后爸,条件只有一个:必须倒插门到我家来。于是,我就有了陈爷爷。陈爷爷并不是一个勤快人,身体也不是很好,但有个男人在家,生活也就过得安稳多了。后来又多了一个叔叔。然而在叔叔七岁时,陈爷爷又因病离开了奶奶。好在这时爸爸已能为奶奶分担一些,于是奶奶也就一个人拉扯着几个孩子,苦苦地支撑下来。
  第二天,奶奶的双眼还是红红的。后来,她对我说:“电影都是人演的,那祥林嫂演的就是我的事儿,我都不用看电影了,看我自己就行了。”那以后,奶奶就真的再也不去看电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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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时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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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共有 篇评论
评论人落如风 发布于 2011/4/23 19:40:32  
评论人落如风 发布于 2011/4/23 19:42:09  
情感真挚,让人共鸣,致敬!
评论人守望散文小组 发布于 2011/4/30 21: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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