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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瓷茶壶
  作者:蓝刀鱼 发表:2015/5/6 10:23:02 等级:4 状态: 阅读:944
  编辑按:睹物思人该是怎样的一番怀念,物在人去又是怎样的惜往柔情。品鉴,问好。建议:一次发文篇数不能太多。
  
  乔迁新居,我带来了家里珍藏多年的普通茶壶,那是祖母的白瓷茶壶。洁白,厚实,质朴,温暖着一种贴近生命的烟火味道,茶香般的家族传承亲切到灵魂深处。
  圆桶壶腹,纯白无瑕,色泽光亮,汉白玉般的神韵。弯曲探头的壶嘴,链圈状的提把。锅盖式的壶盖上留有两个硬币般大小的眼儿(那是方便装水和倒茶时揭按盖子的),中间有一个绿豆儿的气孔。按住气孔,壶口汪汪不溢,尤如少女晶莹的泪珠。放开气孔,茶水会汩汩地射成一条优美的弧线,均匀而洒脱,就像小时的我阳光下射出的童尿。壶的底部,积蓄了深沉栗色的茶垢,像是在漫长日子里煮过的生活,揉进了水的温柔,火的激情,似乎听得一片“咕噜噜”的喝茶声,飘散的茶香把故乡清晨的空气也熏染得清朗祥和。
  白瓷茶壶,是属于祖母的,是祖母唯一的遗物。眼前这把白瓷茶壶在我的案牍微笑,亮灿灿的,透着一种温软的质感。我忍不住轻轻一按,手上的水气弥漫,朦朦胧胧里,蕴含着故乡的山清水秀,洇散出祖母慈祥的脸儿……先前的先前,它属于谁?从哪儿来的?哪些人用过?当年略懂事的我,曾经随口问过祖母。每次,她总是淡然,随口说道:“以前,一直是你爷爷用着,他从外地买的。”我没有见过祖父,祖父老早就去世了。他去世时,父亲只有三岁。据说,祖父出殡前,父亲还绕着棺木攀爬呢。那会儿,祖母才二十五岁,风华之时,我的祖母就守寡了。
  尽管我小时候是祖母带大的,但是每次我问起爷爷的事情,她都只字不提。也许她怨恨爷爷过早地离世,撇下年轻的她和四个孩子。也许她深念爷爷,因为眷恋,所以淡忘。后来,我念大学了,从早年搬迁到肇庆居住的三伯那里才打听到有关祖父的事情。三伯说,我的祖父,成家后,就跟随他的二叔外出做木工;他们走出大山,搭木艇船渡到肇庆,在北岭山下做木匠。“他一生只会干两件事:一是做门,二是喝茶;你瞧,这大门便是他那时做的。”三伯指着家族祠堂的大门,告诉我。我向三伯描述家中的白瓷茶壶,想从中知晓它的来历。三伯笑着说:“对,那茶壶便是你祖父在肇庆做木工时买的,小时,他常倒茶给我喝。”
  我能想象得出,清晨起床,阳光熹明,燕雀闹枝,祖父便烧出开水,揭开壶盖,往里面撒下家乡茶,装满沸水。瓷壶的盖孔里开始有热气逸出,他会凑近一闻,醇郁芳香,略带家乡泥土青草味儿的气息缭绕全身,让他整个儿深深陶醉。此时,晨曦顺着低矮的门儿照进草房,他倒出了第一碗茶,清香四溢,轻呷一口,温暖甘美的茶滑过喉头,如鲜花娇艳……
  尽管祖父在肇庆买了地,但是祖母还是放弃了出外的念头,留在了贫瘠的大山。祖父终究也回来了,带上他的白瓷茶壶踏上了黄昏的路程,在大山里过着单纯而抑郁的生活,不久他便辞世了,留下可怜的孤儿寡母。
  我跟祖母生活的时候,她已经不再年轻。她终生没有再嫁人,独自苦苦支撑起这五口之家。孤儿寡母,个中辛酸,无人诉说。也许唯有这白瓷茶壶,能让她在淡淡的茶里浸润苦难,沉淀生活的悲欢离合。
  我与茶结缘,得益于祖母。小时候,我常见她大清早起床,便烧水煮茶、喝茶。祖母做茶很特别。她用一只双耳状的铁锅烧满满的水,水“吱吱”响的时候,勺一半出来供我们洗脸,剩下一半煮沸。水开了,便倒入盛有茶叶的白瓷茶壶。铁锅总会留着少许开水,祖母会把泡上茶的白瓷茶壶放进铁锅里煮。她说,家乡茶,性韧散惰,需煮才开。我常常留意,她煮茶时,神情平静、安详,不时用长竹筒吹吹里面的炭火,看着微蓝的火焰在壶底欢歌,也许是她在炖煮着对祖父深深的思念。
  不一会儿,壶盖像三岁娃儿般蹦跳,茶便烧开了。取下,揭盖,吹一下浮在上面的茶末儿。拿碗,倒茶,祖母喝茶很是悠然。特别是秋天,祖母总会坐在厨房的门槛边喝茶。看着天井,边喝边看天井的青石板,阳光打在发黄苔藓的青石板上,我很淘气地在上面摆“五行阵”学跳跳。祖母一边看,一边喝,一边笑。偶尔她会唤我的乳名:“狗仔,过来,喝口茶,去火气。”我便乖巧地倒入她的怀里,张开嘴往碗沿一送,“咕噜噜”地喝茶。我想,此刻,她的世界是很幸福的。她历尽沧桑,得以高寿,四世同堂,这与她有一颗会煮茶、喝茶的淡泊宁静之心有关。
  如今,我也爱喝茶,常常三五知己叹“功夫茶”。但不知怎地,总泡不出那把白瓷茶壶的茶香。看着沉寂在宁静夜里的白瓷茶壶,轻轻一敲,便回荡起那清脆细腻的琴音,顿觉世上一切其实都不重要,唯有亲情,才是人生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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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然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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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共有 篇评论
评论人晚亭 发布于 2015/6/3 11:40:15  
该作品已收录守望文学网2015年5月优秀散文作品集锦,祝贺! 敬请关注:http://www.sw020.com/swform/dispbbs.asp?boardid=68&Id=13478
评论人夜半歌声 发布于 2015/5/14 22:05:09  
祖辈我只与爷爷相处几天,也印象模糊。很羡慕别人有爷爷奶奶疼,我却缺乏与老人相处的经验,以至很难与老人亲近。人家都在强调隔代教育,对我是重大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