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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子王旗的小花(诗体小说)
  作者:尹全生 发表:2016/3/25 15:23:24 等级:4 状态: 正常发表 阅读:726
  编辑按:叙事同样讲究叙事的策略,及语言的表达的。
  
  穿过伊克乌苏草原
  四子王旗隐约在望
  它的炊烟
  在落霞余辉中
  雾一般弥漫
  我的马奋力向它奔去
  黄泥土的青砖的房舍
  都关门闭户
  秋风如大水
  涌荡在这荒寂的小街上
  
  半斤白酒四张牛肉饼
  在路口一家饭店里
  我独自品味着
  知青生活的况味
  这时又进来八九个人
  围着一张大圆桌而坐
  在毫无顾忌地喧哗吵闹中
  有两个女知青
  显得十分文静
  藏蓝的制服
  瘦削的肩膀
  乌黑的刘海儿下
  稚嫩苍白的面容中
  透出几分忧戚
  
  本地劣质的酒那么辣
  一缕缕火似的
  从我喉咙里烧过
  有一声叫骂格外刺耳
  “操你妈!
  当着弟兄们
  你敢栽我的面子喝!”
  造作的京调中
  带着本地的土腔
  一顶绿军帽歪扣在光头上
  他一手托起女知青的下巴
  一手端着酒杯强灌
  女知青紧闭着嘴唇
  屈辱而隐忍的目光
  随着那一声叫骂
  一下子就引爆了
  
  我激愤的大火
  我一把夺过酒杯
  向他脸上泼去
  他挥拳打过来
  我抬起胳膊肘猛地
  朝他胸口捣去
  他哎叫着仰面摔倒
  没等他们抄家伙
  我的蒙古匕首
  咚地一声
  已戳在桌面上
  “谁动!”
  局势立刻就急转直下
  一个知青拍着我的肩膀
  对我称兄道弟
  说大家都出门在外
  要互相照顾云云
  
  第二天早晨
  在镇里订做了一批马靴后
  我又到那家饭店
  打算吃饱喝足
  就返回伊克乌苏
  正当我要结账离开时
  不料昨天那个女知青
  进门径直来到我面前
  一双乌蓝的眼睛
  痴痴地看着我
  使我很不自在
  她告诉我
  昨天是她们队的会计
  与她身边的那个女同学
  订婚请客
  会计是本地人四十二岁
  女同学十五
  灌她酒的是
  大队长的小儿子
  横行霸道
  没人敢惹
  
  天色灰白苍茫
  陡地刮起了大风
  十字路口的萧索
  更使我飘蓬的心难耐
  对她的讲述
  竞没有什么感想
  我向她告辞
  “给我写信吧”
  她专注地看着我
  满眼期待
  “行”我答应着走出饭店
  “可你还不知道
  我的姓名和地址呢”
  她伸手递过来一张字条
  “好再见吧小妹妹”
  “你还没有告诉我
  你的姓名和地址呢”
  她又递过来纸和笔
  当我写好还给她时
  她紧攥着我的手
  不由自主地微颤着
  低垂着头
  有几滴眼泪滴落在纸上
  洇湿了我的心怀
  “我会来看你的小妹妹”
  我骗腿儿上了马
  马前蹄腾空甩动着脑袋
  “再见啦小妹妹”
  我松开缰绳向伊克乌苏奔去
  
  草原的冬天
  冷得残暴无情
  稍不留意
  北风就会削掉你的耳朵
  羊拥挤着
  在圈里度过冬夜
  知青们在土坯屋子里
  斗私批修闹革命
  
  队里革命派的邮递员
  整个冬天过得充实富足
  他把从公社取回的
  信件邮包
  存放在自己家里
  把知青家属寄来的
  春节食品都独享了
  把信一封封拆开审阅
  有政治问题的都上交
  其中就有我三封
  大队政治指导员
  板着阶级斗争的面孔
  把信递给我
  责令我把问题交代清楚
  第一封:
  哥哥我的同学春节就结婚
  到时屋里就只剩下我一人了
  队长那混蛋儿子
  天天纠缠我不放
  我想回家
  队长不准假
  我也没有路费
  我只有到你那去了
  这是命中注定的事吧
  我等着你的回信
  我好心的哥哥
  你是我的大山
  我是山上的一棵小树
  一朵小花
  
  第二封:
  哥哥我们的队长说
  怎样才能证明
  知青死心塌地
  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呢
  千条万条
  就看你乐意不乐意
  跟贫下中农的土娃娃们
  结婚这一条
  我现在成了抗拒再教育的
  恶劣典型
  是资产阶级狗崽子了
  什么脏累活儿
  都派我去干
  我已支持不住了
  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
  我好心的哥哥
  
  第三封:
  哥哥现在我在队里
  成了犯人
  行动受到监视干涉
  寄给我的信
  都被扣留了
  你要回家过春节
  来四子王旗时
  别忘了把我带走
  如果你不回家
  就快来接我去草原吧
  我已支持不住了
  你快来吧
  我好心的哥哥
  
  我想起了家中的小妹妹
  脖子上挂着钥匙
  在寒风劲吹的门洞口
  等待着妈妈
  从毛泽东思想学习班归来
  她还小不会给我写信
  给我写信的妹妹呀
  有时情感就是灾祸
  能深深地伤害着
  我们的生命
  给我们招致
  悲惨的厄运
  
  四月不是我选择四月
  是政治指导员准许我四月
  回家探亲
  草丛中有一窝窝
  破壳而出的雏鸟
  在嗷嗷待哺
  羔羊拉长吃奶的叫声
  咩咩地在妈妈怀里撒娇
  春风抚摸着
  绿色大地上的生命
  一股爱的暖流
  滋润着我板结的心田
  我的心情
  也灿然开朗
  我就是草原上的王子啊
  去到四子王旗
  要带给我的小公主
  一个无比幸福的惊喜
  万水千山
  我们手牵手返回故里
  给她的父母和我的妈妈
  一个莫大的欣慰
  
  她插队的小村子
  离旗镇二里路
  一个腆着大肚子的女知青
  怯生生地把我让进屋里
  告诉我大年三十晚上
  她上吊死了
  大年初一
  队里就召开了声讨大会
  批判她顽固抗拒
  伟大领袖号召知识青年
  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
  光辉思想
  甘做资产阶级孝子贤孙
  自绝人民死有余辜
  她父母又是牛鬼蛇神
  不可能来领尸
  当天几个男知青就把她
  埋在山边了
  
  哦天哪
  这是我造的罪孽呀
  我可怜的妹妹
  如果那天
  我没有闯入你们的订婚宴
  最终你也会像你的同学
  结婚好歹有个家
  也不至于走上绝路
  
  在毗邻草原的荒天野岭间
  我默默地来到她的坟前
  在坟旁岩石的夹缝中
  扭曲挣扎
  生存着一株
  尺许高苍劲的小树
  碧绿的叶子
  历历可数
  三五朵粉红色
  简洁的小花
  像她贞洁生命凄艳的梦幻
  在野风自然的旋律中
  独自浅唱低吟
  述说着无尽的幽怨
  哦我的妹妹
  我现在才醒悟
  我们的邂逅
  原本是上天垂怜你的安排
  是让我把你带离
  这难以承受的磨难之地
  而当初我对你
  竞无动于衷
  违背天意
  造成了这悲惨的结局
  哦我的妹妹
  我向你下跪磕头
  宽恕我的罪孽吧
  下次来时
  我要给你神圣的小树
  浇水
  用我一生的爱
  把你灌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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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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