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
![]() 她觉得她应该是一个有归宿的女人。安静的性格,干净的装束,从来不化很艳的妆,永远只穿柔软的棉布衣服个宽大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层不变的透气的网面球鞋。而那个交往了六年的男人林就是她一直以为的属于自己的归宿。 她每天除了工作以外就是将自己关在家里安静的写字,她喜欢在小说中沉沦自己,在那一刻她会忽略林的存在。 然而命运却将她推向了无止境的孤独。 和林分开的时候她并没有声嘶力竭的向林声讨被消耗掉的这六年的青春,她觉得这一切都是摆脱不了的宿命。虽然林也曾温柔的捧着她的脸,说,你的安静让我着迷;虽然林也曾每日每日地做好早餐然后安静地等着她睁开眼睛。但,既然这是宿命就别在去追问结束的理由,就像涨潮般,经历过那雄壮的一刻就够了。他们会微笑地说再见是因为他们都清楚自己不属于彼此的世界,而至于归宿只是她曾经的错觉。 仅此而已。只是心痛在她每个失眠的夜晚蔓延成了一朵诡异绚丽的花,独自开放,独自凋零,那么频繁。 徐小姜就是在她以为她会孤独终老的时候出现的。 在芭比Disco里她放肆的甩动着自己如瀑布般的黑发,汗水侵透了她的蕾丝胸衣。她通常在写不出任何东西和特别压抑的时候就会选择这样的消遣方式。她认为当累到极至的时候灵魂才可以暂时得到解脱,而灵感就会在沉沉的一觉后又盈满胸口,伤痛也会在这一刻隐匿消失。 中场休息,她到吧台前要了一瓶冰镇百威,就着瓶口喝了起来。她听到喉咙里发出的一声声寂寞的咕咚声时一股酸涩涌进眼眶,以往这个时候林总是会陪在她的身边,林说,你是一个喝醉酒就容易迷路的孩子。 林一直喜欢叫她孩子,而林却仅仅大她四岁。现在迷路了谁能带我回家呢?她悲怆的想,并伸出舌头将嘴角的一丝咸又舔回到身体。 丫头,你的动作很挑逗。一个浑厚的男声响在耳旁。 她抬起眼睛看见一个穿着宽大T恤和运动短裤的男人,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嘴角叼着一支正燃得灿烂的香烟。 她轻翘嘴角,用他看不到的轻蔑的笑容回敬了他,而他以为她在沉默。 丫头,一个人吗?怎么不见你朋友?他可能不甘心她的沉默。 她将嘴巴靠拢到他的耳旁,用林走后习惯下来的冷漠,说,《不要个陌生人说话》这部片子你没看过吗? 其实这部片子她自己都没看过,只记得林在某年某月的时候特别迷恋,所以她记下了这个特别的片名。 DJ的声音又响彻在整个舞池,她放下手里空了的酒瓶又融进了那群仿佛戴着一张张面具的动物里。她喜欢安妮说的,夜晚出没的人都是动物。如果真要选择,她希望自己是蛇,无情,冰冷。 直到喝下去的啤酒完全变成了汗水将她浑身上下湿透,她才又回到吧台继续要酒,那个男人就坐在她旁边。 她肆无忌惮的喝下一瓶又一瓶的百威,直到感觉整个Disco似乎一片安静了,她才觉得自己可能喝多了。不行,得回家了,不能迷路。她涩笑着提醒自己,而后一步三晃的出了Disco。 深秋的大街上满是飘零的梧桐枯叶,一地的颓败被她毫无怜恤的践踏在脚下,头顶上方的路灯似乎开始模糊,她有些看不清方向了。 丫头,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那个声音又响起。 她使劲的晃了晃脑袋,眼神迷离的找寻着声音的出处。 原来是你。她看着身旁高出一个头的那个男人,冷冷地说。 我送你回家吧。 能送我回家的人已经离开了。她冷漠的拒绝说,而后迈开步子凭借着记忆中的方向往家走去。 其实不开心的时候最好和朋友一起出来,你这样会很危险。 她转过头去,将他嘴里叼着的香烟肆无忌惮地拿过来送进了自己的嘴里,猛烈的吸了一口后轻轻的吐出。看我这样像魔鬼吗?魔鬼还怕什么呢?她轻蔑地笑着。 你不像魔鬼,倒像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他清澈的眼睛闪出一丝怜爱。 丫头?孩子?你们男人都是这样!她将手里的烟头重重地摔在地上,溅出了一星星火花。她的眼泪终于在和林分手后第一次流下,并且是当着一个陌生男人的面。 他走上去轻轻地搂着她的肩膀说,丫头,压抑就哭吧,这是最好的释放方式。他的声音很温暖,似曾相识,但是,现在的她似乎根本没法动脑子分析,因为她真的醉了。 醒来的时候她躺在宾馆的床上,雪白的被褥里裹着她衣冠整齐的身体。她想到了他,那个叫她丫头的男人。 床头几上留着一张他的字条。她赤脚盘腿坐在地板上打开来。丫头,你喝得太醉了,所以没办法问出你确切的住址。请原谅我冒昧的将你送到了这里。那个叫林的男人是你的男朋友吧,你一定很爱他。徐小姜。 她看到后面的署名微微一笑,一个有着干净名字的男人。 回到家里她向公司请了假,打算好好调整心态,完成手头上催得很急的几篇小说。 她开始没日没夜的对着电脑,敲打键盘的声音成了唯一还证明这个房子有人的凭据。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很多天都没开手机了,于是才在煮咖啡的间隙随手打开。 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音响起,同一个陌生的号码。 丫头,请原谅我偷偷地留下了你的电话号码。因为我感觉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虽然你的舞姿有点张狂,可是我能看出在现实生活中的你其实是一个安静中带着颓废的女孩。丫头,请别压抑自己,你在迷糊中一直叫着的那个林可能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忘了吧。徐小姜。 丫头,你生气我留你的手机号码了? 丫头,你怎么老是关机,有事吗? 丫头,你还好吗? 后面的消息都重复着这一句话。她的眼睛湿润了。一个陌生的人都可以这样关心自己,而那个被自己爱了六年,以为他就是自己归宿的林竟然杳无音迅。宿命的沉重忽然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扯住自己的头发痛苦的蹲在了地板上。 她拨通了那串号码。记忆中那个声音从听筒传出,丫头,你终于打电话了。 嗯,这几天赶稿子。她用一贯冷漠的语调回答说。 你写东西的? 只是爱好,兼职,不是专业。她回答说。 哦。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至于她为什么要约他出来的理由很简单。她觉得应该阻止这种关心的蔓延,她注定孤独的宿命不应该牵扯到任何一个人。他们约好了在西江月茶寮见面。关了电话,她拉开了已经严实了很多天的窗帘。阳光如一把锐利的剑瞬间刺痛了她的眼睛。她轻轻的转过头,白皙的皮肤下血管跳动的声音很清晰的响彻在她的耳旁。 还是如以往一般,套上棉布T恤,宽松的牛仔裤,网面球鞋。她将头发简单的竖在脑后,挎上大大的牛仔包就出发了。依稀记得和林的第一次约会自己也是这身打扮。真是个执着的女人。她笑了,是那种纯粹的凄凉的笑。 在西江月的门口她看见了他。他穿着一身威严的警服,长长的头发和他的装束一点也不搭调。她不感到惊异,世界上意想不到的事情无时不在发生,只是恰巧被她经历了一件而已。 他们平静地打了招呼。如老友一般坐在茶寮的藤椅上安静地抽着烟。远处浑浊的河水和水面上浮游的白鹤给眼睛一种鲜明的视觉对比。 他并不像林一样阻止他过度的酗烟。甚至他还主动递烟给她。其实他的做法很正确,一个人已经成型的生活习惯是没人能够干预的。她笑想。 在抽完第三支烟以后他端起茶杯,说,丫头,你相信缘分吗? 她看着水面上漂浮的落叶轻声地回答说,就像这水面的落叶,它们只可能在相遇后擦肩。也可能因为水涡而逗留着久一点,但终究还是要分开。 丫头,你的思想过分尖锐,所以注定了你是一个寂寞颓废的女孩。他放下茶杯。 她笑了,阳光懒懒的打在她的脸上,她苍白的皮肤稍微有了一点健康的颜色。 他告诉她说自己是来这边暂时工作的,不久就会离开,认识她他感到幸运。 听了这些话,她抬起眼睛看着他,说,在认识我的那一刻,你有没有想过是为了和我做爱? 她赤裸的问话可能使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沉默着。 其实那天晚上我们有了什么,可能这会儿我们就不会再有机会坐在这里喝茶聊天了。她说。 嗯,我知道你不是个放纵的女孩。他的肩章在阳光在闪动着刺眼的光芒。 她笑了笑,将目光转向了河面。城市中的钓者将鱼钩扔在了浑浊的水面,她明白他们不是为了鱼的美味,而是在于钓的乐趣。那林和她在一起的六没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或许是新鲜怠尽后必然走向的沉寂吧。只是林在这沉寂中清醒,而她却在这沉寂中死亡。 他们平静的分了手,没有说再见。因为她知道他们不可能再见了。而对于那份曾被他关心的感动还是让它保持最初的新鲜最好。 那个关于林的小说还得继续,小说的内容是永远也见不到底的寂寞的深渊。 ![]()
评论人向日葵的光 发布于 2008/9/3 21:19:02
同黑茶杯有一脉相承的感觉。
评论人飞飞儿 发布于 2008/9/1 20:01:00
青春,失恋,颓废,酒吧,一个陌生男人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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