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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工谢祖贵
  作者:刍人 发表:2010/6/1 15:54:26 等级:4 状态: 正常发表 阅读:2106
  编辑按:人们可以改变生活,却无法改变命运。个体生命的悲喜总是在时代的洪流下被冲洗的不留痕迹。悲哀。
  
  1985年初夏,我去县文化馆参加文工队招生考试,认识了谢祖贵。
  他当年不过17岁,在他父亲的陪同下,他仍显拘束和腼腆。面试时,他支支吾吾地回答了考官的提问,羞得满脸通红。他面试后就是我了。记得我即兴表演了一个哑剧的片段,考官也是百般挑剔。弄得我们俩一点信心都没有,显得十分尴尬。下场来,我们彼此留了姓名、地址,约定保持联系。
  这年8月份,我去了县文工队,我给他去了一封信。很快我收到了他的回信。信中说:他非常羡慕我被录取了,他十分苦闷。他家在边远山区,生活很苦,父亲有残疾,母亲身体也很差,自己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了。他说男儿有志在四方,只怪自己命运不好。我们从此书信往来不间断,我们多谈人生理想、婚姻之类的事。
  86年冬天,我也回到老家,去镇上建筑工地挖土方。得知他在家闲着,我便去信叫他来工地干活。他很快的来了,参加了我们的队伍。
  那时正是小城镇初建的时候,农村剩余劳力多得很,建筑包工头牛的不得了,他见祖贵虽牛高马大,但细皮嫩肉,又是满口外地口音,就不要他。我好歹求老板才答应留他下来试试。
  祖贵就跟我一起劳动,他和我吃住一起,一早从家里出发,步行4公里路去工地,晚上摸黑回到我家。我父母不把他当外人。
  他虽然体格健壮,但很少摸过钢钎二锤,轮二锤不上半天,手掌就打起血泡。他只得干些挑挑抬抬的活,但他的肩膀也磨破了皮,他觉得自己窝囊。工地上的伙伴们经常拿他取笑。他整天感觉不爽。
  寒冬的清早,大雾笼罩,我们的活儿是下水田挖稀泥,每人都瑟瑟发抖。祖贵犹豫好半天才跳下水田,我批评他贪生怕死,干不了苦工,劝他回家另谋职业。他为此很不服我。我们在小镇的照相馆合影留念,都昂起年轻气盛而志向远大的高傲头颅。
  没等工钱结算,他就只身回到老家。
  87年夏,由于多方面原因,我辞去了在市里建筑工地的工作,十分沮丧,就奔他老家去。我们在大雨中奔跑,在悬崖边的松林下高喊,发誓要离开农村有所出息。
  我们每月通好几次信。我们相互鼓励,要求彼此自加压力,自强不息。
  后来,我很快被乡政府招聘为文化专干。自此却没有他的信息,我们彼此失去了联系。
  4年后我应聘到县里一家制茶企业。我多方打听祖贵的下落,才知道他在新疆乌鲁木齐一煤矿工作。他日子过得不错,小孩已有好几岁了。他信中告诉我,他十分想念老家的朋友,可是路途遥远,没有特别的事情他绝不回家。我很为他高兴,他终于离开农村,有了一份收入不错的工作。
  97年初夏,一对高大的年轻夫妇被茶厂门卫堵大门口。
  这就是10年未见的祖贵。他可谓堂堂男子汉,结实粗大的臂膀,黑红的脸膛,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下着意留了一线黢黑的胡子,修剪得十分整齐。但看他老婆与他一般高大,说话响亮似男人。
  我们紧紧握手,我被他粗糙的大手捏的生痛。我迭声说,祖贵真的变了,变成了真格儿的男儿汉。
  已近落日的下午,我俩漫步于双溪湖堤岸。他告诉我他的工作其实是挖煤工,在数百米甚至上千米深的矿井下工作。这差事苦,煤矿上的正式工人不愿干。他们说这工作等于和阎王抢饭吃。我们农民工可不怕。我起初下井听见岩层的断裂声就吓得脸青脉黑,久了就习惯了。挖煤虽然很苦,但收入还算可观,一个月再怎么也可以收入三两头肥猪钱,比起种地值多了。这么些年攒了钱,在老家小镇正街上买了门面住房。这时,我突然发现他眼球有维族人那种幽蓝,眼睛里飘忽着单纯而满足的云彩。
  我赞扬他说,您很有出息了,我连四川省边界都没有出过。他嗨嗨嗨爽朗地笑着说,我胡汉三也有今天呀!走!我请客,我们坐飞艇到对面岛上转转。
  落日的余辉洒满湖面,飞艇的轰鸣惊起一群群野鸭一会儿飞上天空,一会儿落入远处的湖面。岛屿上苍松郁郁掩映着亭台楼阁,湖风吹起祖贵的长发,他微凸的前额油亮有光,眼睛越发幽蓝了。
  次日,我将他夫妇送上去成都的汽车。挥手告别,再言保重。
  2010年5月初,我专程去他老家打听他的下落,几经周折,才知道他父亲一家搬离老家在小镇上孤独度日。我一路打听他父亲的名字,在小镇的街口,乡亲们告诉我,他女儿(祖贵的妹子)在附近农家。
  我好歹敲开了一栋破旧土瓦房的木门,开门的是30多岁的农村妇女。她把我迎进堂屋。灰暗的屋子里,桌椅上布满灰尘,地上是到处是家禽的粪便,墙角几张大大小小的蜘蛛网松弛而破烂。
  确认他是祖贵唯一的妹妹后,我急忙介绍我是他哥哥的朋友,我已经13年多没有他的消息了。
  她很是凄哀,脸色难看:“哎、哎、哎,不说了!我哥哥2006年就走了,死在矿井下。他的骨灰是由我嫂子接回的,嫂子得到了一笔赔偿金和抚恤金,不久就不知她的下落了。侄儿子好像到外地读书去了。”说完她再也不说话。
  我震惊之外,一言不发。趁着黄昏急急地离开了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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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时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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