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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香
  作者:贝亲 发表:2008/5/20 9:45:35 等级:4 状态: 正常发表 阅读:2180
  编辑按:勇敢的扬长而去,你会发现一片新天地!
  
  小时侯,阿香就住在我的隔壁。是我童年的伙伴。后来,她全家都迁到乡下去了,便再也没有见到过她了。但是我的小时侯的心灵里的一个活活泼泼的阿香却总是活灵活现的。可是那天和她在车站邂逅,要不是因为寂寞便和她闲话,谁会知道她就是我童年的伙伴呢。
  当她得知我就是阿君的时侯,她才仿佛再造了一个自已,恢复了童雅和天真似的。滔滔不绝的和我攀谈了起来。
  她告诉我,她的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父亲也已经老迈,姐姐则变得健壮漂亮。
  她的父亲我还是很有印象的。不过那十多年前的形象一点也不老。修长的身子,腰板挺结实的。那时他是在一家铁匠铺干活。他有力的双手抡起一个十多斤重的铁锤,朝他的伙伴用铁钳夹着的放在一个沉重的铁帖上的一块则从炉子里夹出来的红红的铁块上扎下去,那红红的火星便向四方飞溅。那时候,我觉得他是那么的伟大,在我的心目中他是那么的有力量。现在想来岁月的风雨没有改变我心中的坚毅,却摧残了她的父亲的容貌。
  她的姐姐叫阿英。对她我还是很有记忆的。小时侯,她很逞强。她虽然和我们一般大的年纪,却老是叫我们这样做或者那样做,不准这样做或者不准那样做。她所懂的东西似乎比我们多得多。她很严肃,不怎么喜欢笑,头发老是剪成个帽盖似的。
  临别的时侯,我并不经意的问了阿香一句。她怎么在车站,想往那里去。她回答我,她本想去深圳去一趟。可是现在却又不想去了。然后就上车走了。
  本来这件来我已经淡漠了。可是,阿英却来信告诉我,阿香近来的情况不很正常,令她担忧。至于具体是什么不正常的情况,她又担心些什么,又为什么要写信告诉我,我却从信中全然看不出来。
  说来也巧,这些天我正好休假。独自在家里也寂寞,闷得慌。于是,便打定主意,去看看我的童年的伙伴。
  当我走近那村子的时侯,便看见一位姑娘在路旁的井边担水。没想到她就是阿英。她一看见我,便放下水桶,惊喜似的;“啊,你不是阿君吗?真不敢比呀,时间把你弄得这么的英俊,高大。你看,当年的姐姐就是把脚踮起来还差你一截,非得把头仰起来才看得到你的脸了。”
  然后,便异乎寻常的热情的把我引到了她的家里。
  我还没有跨进她的家门,便见阿香从里间屋里走出来。她见我在门口,很是吃惊。似乎想说什话,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睁着大大的眼睛打量了我半天,才吞吞吐吐的问;“你怎么来了。”
  “怎么,到了你家门口难道不叫我进屋去坐坐?”我玩笑的说。在我的后面阿英便嚷嚷起来;“阿香,你看你真是的,希客到了家门口,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让人家在外面说话,显得我们不懂规矩。真叫人不好意思。”
  然后她迅速的跨进门槛,搬过来一条折叠木掎,又从衣袋子里掏出一包烟来。我告诉她,我不吸烟。她似乎诧异似的打量我,然后感到不可理解似的说;“不吸烟?这么个男子汉不吸烟?你们是出门人,常在外面跑,不吸烟,和别人打招道就不觉得少了个招儿?”
  “倒不怎么感觉。与我打招道的人也好象习惯了我。并不认为我这个习惯不好。”然后,我便在折叠木掎上坐了下来。
  “喝杯茶。”阿香给我递过来一杯茶。我随手接着放在地上。这时侯阿英已经进里屋去了。阿香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于是,我便开始打量起这房子来了。
  我是坐在一个大厅里,地面镶着花地板砖。两边墙壁上都贴了东西。有两张字画和两张山水画。顶上有一盏吊灯,一台吊风扇。左边的墙角上是一组转角矮柜,矮柜上面摆着一台24寸彩电,几个茶杯,一个开水壶。大厅的正中是一张小方桌。桌面上镶着几个金虾。另外在大厅里,还有皮沙发,落地扇。总之,从这大厅里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富足之家。
  一会儿功夫,阿英从里屋出来。我打量了她一眼,发觉她换了衣服。刚才我没有注意她的穿着打扮。但此刻发现她清新,庄重,文雅,清丽。此时已是春夏时节,她着一条涤蓝色的长裤,米黄色的短袖衬衫。胸部高高的隆起。两只胳膊白净,结实,她笑着,圆滚滚的身躯挨着阿香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阿君,十多年不见,不知你这些年生活过得怎样。在什么地方做工作,可否顺心?”
  “我在一家工厂做医生。”
  “当医生?这就好了,这是一个受人尊敬的职业。不过,这也是一个责任心重的职业,开不得半点玩笑。另外我给你写的信收到了吗?”
  “收到了。”
  “是这样的,阿香有几天不在家。也不知她去了哪里。我和父亲都着急。可是,她回来后告诉我,说她看到了你。还和你说了很多话。我想她没有念多少书,也没见过世面,和你说话,我想,她一定说得很无聊,荒唐,不中听。”
  “不,没有的事。”我回答她说。
  “当然,你们是小时侯的伙伴,我想,你不会计较的。但是近来她老是不高兴,很少说话,也不怎么爱吃饭。有时侯,我半夜醒来常发现她房子里有灯光。有几次我关心的去她的房里,她却坐在床头上发呆。我和她说话,她也不说。问她是不是有病,什么地方痛或者不舒服,她总是说没有。我老是想,她这是为什么呢?可是,我没有学过医,我不知道她的毛病出在那里。所以,我就给你写了封信。不过,这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我老是为她想,却得不出什么结果,便想找个人说说。我们这山里头没有人值得我和他说这些,说了也是白说。他们比我不会了解的更多。所以就想到了你。便给你写了那封信,没想到你这么的热心,居然翻山越岭的赶到这山沟沟里来了。走这么远的路一定很辛苦吧。想来真让我们感动,也很过意不去。”
  “这没什么,”我解释说;“我是真心的想来看看你们。看看我小时侯的伙伴。”
  “我谢谢你了,谢谢你还记着我们,关心我们。不过你现在来了,又是医生,有几句话我倒是要说。”
  “有什么话你尽管说,不要客气。”
  “也没别的话,就是请你看看阿香现在的毛病出在那里,严重不严重。需不需要去住院。如果需要去城里住院,我是不会舍不得花钱的。只要她没病没痛,过得安稳就好。”
  “当然,我会尽力的。”于是,我问了阿香。问她怎么不爱吃饭。她说她吃不下。我又问她晚上怎么不睡觉,她说她不想睡。
  “那么,你看过医生吗?”
  “看过。”
  “对了,还吃过药。”阿英赶紧说;“不过每次都是吃安乃近,还有几粒维生素。吃了以后却老是不见效。阿香还是不爱吃,不会睡,无精打采。有时,我想这医生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既然吃这种药不管用,就应该另外用一种药才是。可是,他却没有这样做。来了好几次,都是给阿香吃安乃近,还有几粒维生素。这那象是给人医病,简直就是装装医生的样子。”
  “吃药后你有什么感觉。”我又问阿香。
  “除了烦闷以外什么感觉都没有。”
  “这就证明吃了那医生的药没有用。”
  “是的,是证明吃了那药无效,不过烦闷和吃药没有任何关系。
  我把折叠木椅向前移了一点,对阿香说;“请你把嘴张开。”阿香照着我的说法做了,又把舌头伸了出来。很正常。然后我又用右手翻起阿香的上眼皮,瞳孔清澈,瞳仁活泼。整个来看,阿香除了精神稍差一点外,其余看不出什么大毛病。于是我问阿香;“以前医生看过后是怎么说的?”
  “医生说,没什么病,吃点药就会好的,然后说给她开几粒安乃近,还有几粒维生素。结果呢,什么用也没有。这也难怪,我们这里哪有真能治好病的医生,混个医生做做不过是想得点名声,混口饭吃罢了,那能信他的呢。”阿英抢着回我的话。而我呢,在听了阿英的话后心里总觉得她不应该这么说那个医生的。我沉默着,没有去答理阿英。我的目光透过大门口,我看见了碧蓝的天空。在碧蓝的天空下,燕子在飞来飞去。
  说句实在话,我也和阿英说的那医生一样。我也不知道怎么样来治好阿香的病。照理说阿香是很正常的,没有什么病,但吃不香,睡不稳,精神不振,这确头是一种不正常的让人觉得她生了病的证据。
  “还有一点我很不明白,”阿英接着说;“我常常看到阿香总是沉默那怕有很多人在一起,她也是寂寞的样子。”
  “是这样的吗?”
  “是的。”阿香说。
  “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我总感到孤单,寂寞。其实,我觉得我没有病,我很正常。只是有一种烦人的闷气和惶恐,老是让我透不过气来,使我痛苦。一天一天,我睡不稳也不想吃。”
  “是吗?”我有点惊诧,我感到有一种新鲜的东西,这种新鲜的东西和这阿香的病有关系。可是,这种新鲜的东西却又模模糊糊的。我站起身来,在房子里不停的走来走去。两手不停的搓。我想,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我来到门口抬起头来,望望天空,天空是美的,多么的美呀,天非常的兰,有几片轻轻的云在飘荡,远处的房屋轻轻地冒出烟来。
  春天,地上是很有生机的。嫩绿草地,树枝新发了小芽儿。在那片小林子的旁边还有一条小溪正潺潺的流淌。几只鸟在林子里莺莺叫唤。偶尔还有一二只飞出了林子来。几只小猪也在那嫩绿草地上斯闹。一会功夫,不知从那里窜出来一条黑色的小狗,追逐着这一群斯闹的小猪。于是一阵小猪的叫声打破了宁静。
  立刻,我感到沉闷了起来。
  黄昏的时侯,那西山的落日的余辉映衬着那青青的山坡,一丛丛鲜花,红色的,白色的,还有那粉红色的,都在这时侯映衬着那金色的夕阳。鸟儿也趁着这个时侯热闹的啼叫了起来。而那屋子里却是另一个天地。那昏暗的灯光象是一个挨饿的孩子,无力的张着小嘴望着挂在墙上的正在吃晚餐的图画。我走出了沉闷的小屋子。一天来我整天都呆在这狭小的屋子里,这时侯很想到一个开阔的地方去。我穿过那片小树林。顺着那条小溪缓缓的踱步。那溪水的流动的响声是很动听的。我看着那叮叮咚咚的流水,我想它一定是从前面的那偏僻的山脚下流出来的却要向很远的很广阔的地方流去。
  在前边的那条架过这溪水的石板桥上,阿英正低着头从那边走过来。嘴里发出来莺莺的声音。好象是在唱一支歌。当我与她擦肩相遇时她才抬起头来。她扬起头和我打招呼。然后和我一又走过了那条石板桥,一路和我寒喧着走进了桥那边的小树林里。
  在这黄昏的漫步中,我看得出来,阿英是愉快的,顺心的,满意的,也是自信的。这里的人都尊重她,爱她。那些额头上的皱纹连起来比她走的路还长的老者也对她有着深深的敬意。
  夕阳消失了它的长长的影子。四周的高高大大的山立刻沉重起来。它们象是些什么庞大的怪物一样。紧紧的抱住这个村子,这里的房屋。象是怕突然有什么东西会从外面闯进来扰乱了这里的秩序一样。
  晚上阿香的父亲回来了。他扛着一柄大捶,虽然脸上满是煞纹,但不象阿香说的那样老迈,倒是显得很有精神。他把大锤放在门外面,利索的跨进门槛。阿英立刻拉着我站起来,对她的父亲说;“爸爸,你想不到吧,这就是当年邻居家的阿君。”
  “阿君?就是当年看到我打铁,把铁打得火星四溅就拍手高兴的那个小家伙?”老铁匠很惊讶。但立刻笑了笑。接着对我说;“现在都长这么的高大了?”
  我笑了笑,对他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和他握手。他一只手握着我,另一只手拍拍我的户膀,那动作很有力量。接着,老人家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和我寒话。看得出来,他很自豪,也很满意。他说他当年辛辛苦苦,却老是摆脱不了饥饿。尢其是到了乡下后,每天挑着担子,风里雨里,却不能为自已的妻子儿女挣口饱饭。那日子真让人心酸。然而,终究实现了自已的心愿。用自已的血汗滋润了一个幸福的令人羡慕的家庭。最后他似乎有点不可思念的说;“没有想到呀,我健壮的时侯养不起妻子儿女,老来却还能亲手营造一个富足之家。”
  晚风吹起来了,天上的月光懒懒的照着。田里的青蛙还在咯咯……咯咯……咯的彼此呼应。
  夜是很静默的,春天里的香气充满了这个小屋子。
  阿英已经熟睡了。阿香的房子里却还亮着灯光。老铁匠望着那从门缝里透出来的灯光不住的叹气。
  我推开了阿香的房门。她还是在床边上呆呆的坐着。
  “你没睡?”
  阿香没有说话,她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就又低下头去了。
  晚风又起了,一阵春天的浓郁的香气透过窗户。阿香表现出了一阵烦闷的心情。
  “你有心事吗?常常是这样子。”
  “我不知道。这里的所有的事情好象都使我心烦。我姐姐,还有别的人,甚至我父亲也使我心烦。我知道我没有病,只是觉得闷,孤单。寂寞,有时侯很想找个人说说话。”
  “难道就找不到一个和你说话的人?”
  “是的,我有父亲,我爱他。可是他只知道我有病,当我与他说话时,他装作在听,可实际上他什么都没听进去。他每天进屋都在盘算着他口袋里有多少钱。明天又去那里打铁。可是这有什么用呢。我有姐姐,可是她却和我一点也不相同。我厌恶她。厌恶她的道理。厌恶她不吸烟,可她的口袋里却老是装着烟。还说这就叫客气。村子里的其他的人也是一样的。他们就象一种很浓的雾一样罩住了我,让我透不过气来。让我寂寞,烦闷,甚至痛苦。有一件事就发生在我们村子里,那是我们家刚来的时侯的事了,有两个青年男女,他们想结婚,可是男的的父亲是村里人经常批斗的人,女家的父母死活也不同意这庄婚事,后来他们就一起死了。这件事让我很感动,我觉得他们就象是梁山伯祝英台。可是,姐姐,还有村里的其他的人都笑话我,说他们那能和梁山伯祝英台相比。可是,他们就为什么不能和梁山伯祝英相比呢,我却看不出来。我很难过。真的。”
  “你是对的,阿香。有时侯对的东西不一定是所有的人认同的东西。要是在我们那里,所有人的看法都会和你的看法是一样的。相信我。”
  “是吗?我却没有见到那些人。一想到有那么多的人和我不一样,甚至觉得恐惧。”
  听着阿香这么的说话,我想起了黄昏的时侯。想起了阿英。是的,在各个方面看来,阿英是满意的,愉快的,顺心的。而且也很健康。可是阿香却有病,脸色苍白,什么都不顺心,甚至胸部也不如阿英的隆起。可是,在精神世界里,她是丰富多了。她不甘这里的平庸。在她的不如别人隆起的胸脯里,她容不下她姐姐的虚伪和俗气。这是多么高贵的品质呢。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我思忖着,要怎样把我的意思告诉她。
  “听我说,阿香,这没什么烦闷的,没有必要恐惧。我很明白,你根本就没必要这样。你样样事情都不顺心,吃不香,也睡不安,这比起睡得酣畅吃得香甜,样样事情都觉得顺心觉得满意要好得多。你感到你和这里的所有的人都不一样,你能看到那一对男女让人感的爱情,这倒显得你高人一等。”
  “可是,我现在呢,我心烦。”
  “是呀,你现在不能痛快的生活。这没什么要紧的,想想办法生活就能愉快起来。”
  “那是怎么样的办法呢?”
  “怎么样的办法?当然,这种办法是不容易的。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扬长而去。”
  “扬长而去?”
  “哦,既然这里不适合我,使我不能愉快,我就会抛弃它,扬长而去。”
  夜已经很深了,我看着阿香,在她的脸上我看到了她好象又要去做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样,可是也有一种光彩在闪耀。
  第二天早晨,我就回城去了。一路上,我深深的呼吸着春天的气息,听着百灵鸟的啼叫。觉得自已在仓促之间已经做出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但我更多的是想着阿香扬长而去的痛快的生活。当然我也担心她会去那里呢,可是有一点我是坚信的,她一定会去一个她愿意去的地方。一个有头脑的人总会找到一个她满意的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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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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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人郑力萍 发布于 2008/5/20 12:00:50  
我也寂寞,所以我最爱说的话就是:我好郁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