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对一种永恒的事物去表达我的可悲的感情，比如土地，比如那个土地上生长的灵长类。而我确实感到我脚下的土地已经沉沦了，正如我经年累月所希翼的，却不免看作一个完全不可能的梦，打消就打消了，暗无天日本无所谓绝望，因为失望也是要有希望垫底的，没有，或者，谁希望谁就是傻子的土地上，有什么可奢求的呢？
　　什么泥土造就什么样的物种，泥土自然是永恒的，人生于土，归于土，土本身无所谓好与坏，无所谓可拯救和任其毁坏，鲁迅似的绝望也就是绝望，冒出希望的火星也不等于就一片燎原之火，可以照见天国的一片蓝色。没有蓝色，只有灰暗，那也是不足为奇的，那些灵长类愿意沉溺在酱缸中浮游若梦，那也不错，那也是所谓的生存和生活嘛。
　　天空上有乌云翻滚，翻滚了几千年。有时，早晨献出一片云霞，立刻就卷了去，雷电夹杂着冰雹，把大地炸了一个稀巴烂，晚间，又露出一片晚霞，接着继续夜晚的嬗变，在暗无天日里，家家点着豆点的灯火，四下里寂静无声，安静得只有道可道，无从道的神秘和莫测。老夫子翻开家谱，指点着那些仙逝的前辈，满脸的豪情万丈，一如仙灵附体一般，像似从老糠秕里又榨出了一滴油脂，从脸上溢出来。
　　这土地似乎受够了，灵长类们肆无忌惮的蹂躏。大陆块的迁移似乎是一种必然的运动，地球不过是人类的地球，而不是少数人的冒险的乐土。要富一起富，在意识上这是一个公平的起点，愚人者必自愚，这是铁律。是的，你要看到五百年后的土地。你要看到一千年的人类，灵长类注定要除去毛，摆脱野性，在总体上，他只是一个凡人。
　　有什么可说的，今天。明天。不过是转瞬即逝的一些物理上滑落的时间。土地上有石头，石头有自己的地质年代，如此平静，好耐性！灵长类们，你们有如此的好耐性么？难道你们除了每天演戏，在一切浮华的场合把你们的脸愚人节一番，就不知道沉默，想想自己活着是为了把如许的虚华在那一瞬间粉碎，暴烈，归于虚无么？你就蘸了毒汁去吃你的人生果吧，少说什么为了灵长类全体的幸福。呸！
　　我绝望于那片土地，它只是堆积着故事，闲谈，扯淡，然后欣喜一番，空落落琢磨一番，一觉睡醒，似有所悟一番，懊恼晦气一番，在自家庭院里优哉游哉一番，甚至还装作地球人一般地激情豪迈一番，那样一种套式，模子，就跟京戏里的程式化动作一样，僵硬，古板，灰尘满地，蛛网遍结，这么一个灵长类的国度，这么一个死去的世界。
　　别跟我说我是绝望的影子，别跟我说希望还未成余烬，跟我说不着，你望望那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