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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滩
  作者:王霁良 发表:2011/12/5 9:33:26 等级:4 状态: 正常发表 阅读:1929
  编辑按:面对大自然,人类是如此渺小。愿逝者安息,生者坚强。
  
  那是怎么样汪洋的一片水啊!带着雷霆般震慑人心的凶险隆隆响着,巨大的水头卷上二滩汹涌奔流,在岸边摔得粉碎,考验着苦难的鲁西南的黄河大堤。大水打着漩涡冲倒土墙,冲塌陈年的劈材垛一样的房屋,冲走来不及上堤惊慌失措呼喊“发大水啦”几成鱼鳖的人,滔滔东去。一排榆树露出的顶梢如同一簇簇灌木,木板、树枝、劈材流矢一样从上面疾驰而过……
  那浑黄的水头年年来,像女人的经血一样及时,可那一年春咋那么大呢?像守了很久的童贞,非要寻一条发泄的河道,整个河床就是一片液态的平原。太阳把密密层层的波浪照得发亮,连天空也似凶恶的汪洋般流淌……父亲、母亲紧紧挟着两个孩子,抱住一根碗口粗的梁木向下游飘去。一个老太太仰坐在漂浮着的麦秸垛上呼喊,麦秸垛眼见越冲越小、越冲越矮,极快地漂向河心,老太太呼天抢地的声音没了,麦秸垛散成一滩打旋的浮草漂向下游……
  张留根坐在夕阳下的河滩,看落日洒下菠萝色的光辉,照得河水泛起金色炫目的鳞片。父亲曾回忆说,那个老太太原是大水上来时两个孝顺儿子扶上去的,以为麦秸垛上安全,可水继续汹涌地来,冲走了麦秸垛,反而害了娘亲的性命。
  就从那一年始,政府不让二滩有住户、有村子了,大堤内一下迁出几万人,都搬到了外面。虽然住得拥挤些,收种二滩里面的庄稼远了些,可再没发生这样的险事。而那一次险,两个哥哥都没逃得性命,他张老三是有哥哥的啊,可他没见过他们,他成了张家后来的独苗苗。
  两个哥哥一个十一、一个九岁,抱不住那木头,哇哇地哭。冰凉湍急的河水利刃一样切割着他们的肢体,波浪一股又一股地缠绕,豁啦啦打着漩涡,木头翻着滚,两个哥哥一次次翻落水中又一次次被扯上来,父母要拽住儿子就控制不住木头,木头打起旋子,不时把人甩出去。堤上有人跟着他们往下游跑,大堤矮得如一堵短墙,他们提着绳索呼喊着,一点忙也帮不上,眼睁睁看着四个黑点一会儿成了三个,一会儿又成了两个,木头不仅靠不了岸,反而向河心冲去。
  “天要灭俺全家啊!”跟洪水搏斗得精疲力竭的父亲仰天喊道,还没喊完,就见女人一侧身把两个儿子推下了木头,一转眼他们就没影了。
  “儿啊——”母亲惨叫了一声。
  父亲嘎着嗓子破口大骂:“驴日的!你狠心害死大小、二小?”
  母亲不回嘴,任他不成体统地骂,游到浅滩的时候,看着踉踉跄跄奔过来的丈夫,她打着寒战,抖掉脸上涔涔直下的水珠和泪滴,像母鸡上岸做的那个机械的抖索动作,用拳头堵住嘴哭泣着、咳嗽着:“——啥法子?——只能顾大人,再给你生!”
  两个苦命人嚎啕着搂抱在一起。
  那一年春淹死十多个人,二滩里埋着二哥的坟,大哥的尸体一直没有找到,他张老三年届五十,要是两个哥哥都在,早就抱孙子了,他仿佛看见他们就站在河边嬉戏,提着捉到的小鱼,交替地倒着脚,用脚底板搓着光光的脚背……
  母亲做的绝啊!张老三痛苦地抽着纸烟,可谁能说她做的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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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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