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是好朋友
![]() 我和谢今是好朋友。 他经常说“咱们兄弟间……” 咱们兄弟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咱们兄弟间没必要隐瞒!咱们兄弟间不来那套!咱们兄弟间难道还看不透?咱们兄弟间不必要太客气!咱们兄弟间没有那么多的我的你的…… 一年不见,他到外省打工,回来时染着黄头发,吹得蓬蓬松松的,在村里很招摇很突出。 我才回到家,马上听到十多岁的李娃娃给我说他的事,说他造型很拉风,还带了一个穿红色超短裙的女孩回来,但是来了两天,超短裙走了。 李娃娃显然没有见过世面,超短裙现在在城市里满大街都是。李娃娃笑呵呵的说,那位超短裙讲的是普通话,满脸白惨惨的,嘴唇红得很,眼睛黑得很,连谢今的爸爸妈妈都不敢看她,还有一个版本是不耐烦看她。 谢今的爸爸前些年是村里的代课老师,教数学,写得一手好字,说话声音很小;谢今的妈妈是本分的农村人,从对面的木格子村嫁过来的,小学读到四年级,脸蛋从做姑娘时的白嫩变成如今的黝黑,娇小的双手不再细皮嫩肉,这样的变化和其他妇女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自从怀上谢今的姐姐,谢今的妈妈就有了“大奶子”的坏名声。与众不同的大奶子让谢今备受屈辱,谢今记得,刚记事,就有那些老流氓问他“喝大奶子的奶没有?”谢今往往在这个时候斜瞅一眼转身离开,但是让人讨厌的是,那些老流氓又会在身后说“可要多喝,常常喝……”谢今无可奈何,因为那些老流氓他是打不过的,那些老流氓都做了别人的父亲或者爷爷,只能在暗地里骂。 不能对老流氓下手,但是谢今想到一个好办法,那就是去老流氓的地里糟蹋那些人家的庄稼,所以到了玉米快成熟的时候,谢今就钻进老流氓的玉米地里,把一棵棵玉米用镰刀砍倒,或者跑进老流氓的麦子地里打滚。谢今被当场逮到过,挨了几个嘴巴,挨嘴巴还不算,被揪到谢今家门口,谢今爸妈只好打自己的儿子。 那时候,谢今对我说,他真恨那些“杂种”。我们坐在上坡山放牛,谢今让我和他一起大声地喊“杂种,杂种,杂种,杂种”,我们喊累了,看着天上的云彩,有一次我看着看着还睡着了。 谢今因为糟蹋庄稼的恶习被发现,爷爷对他说“小杂种你找雷劈”,爸爸对他说“你不要惹麻烦”,妈妈还护着他,但是也一个劲的对他说教,姐姐常常轻描淡写的说“你怕是皮子痒了”。 很多人看他的眼光发生了变化,那些老杂种的家人都提防着他,他说“老杂种家的狗都冲我乱叫”。 有一天放学,那天正好是我值日,我和我的同桌小莉正在教室里打扫卫生,我在洒水,小莉在扫地。谢今出现在教室外的窗户上,用手指敲着玻璃窗,我心想,教室门大开着,这家伙不走进来说,敲什么窗玻璃嘛。他接着快把玻璃都敲碎了我才走出去,看到他背着一只手,我问,“什么好东西?”他背着的手一下亮出一把尖刀来,那尖刀生了锈,刀刃满是缺口,他说,“走去杀那家狗日的。”我吓得话也说不出,他接着说,“狗日的想打我。”他靠在墙上看我接下来怎么说。缓了缓,我问“你要杀哪个狗日的?”他说,“老杂种家儿子,他昨天遇到我,说要打我。”我说,“那我们拿棒子打他嘛。”他扑哧一下哭了,“狗日的还想打我,我早就想杀死他们,狗日的,以前说我妈妈奶子大。”我说,“狗日的他妈奶子才大呢!”小莉在门口问,“谢今你哭什么?” 那天,谢今哭了一会,抹了眼泪,帮我和小莉一起把地打扫干净了,小莉把书包里的糖分我们吃。回家的路上,谢今把尖刀给我,让我“先收着”,问我敢不敢一起打“老杂种”家的儿子李发发,我说,“拿棒子也能打赢。”然后我们商量,回家准备一截木棒,要是李发发再说一次要打人,我们就“先打那狗日的”。 那把尖刀被我放在我家附件的墙角边,有灌木丛掩盖着。第二天,谢今准备了两根一样大小的木棒,他分我一根,我看到木棒的一端刻着“好朋友”三个字。 过了两个星期,我们终于还是用木棒打了架,但是两败俱伤,谢今的脸被打破了。李发发的妈妈到我们两家去告状,我们都挨爸爸狠揍了一顿。 墙角的那把尖刀却不见了,不知被谁拿了去,我把这个事告诉谢今,他说,“那把刀不好看。” 那时候谢今还不会说“咱们兄弟间……”“咱们兄弟间”是上初中那会他才对我说的。不知道是谁第一次这样说,口口相传,这样的句式成了我能男生间的常用语,先是觉得这话很酷,然后是觉得好玩,进而变成了口头禅。那时候还批斗过一位同学,他竟然把这话也和女同学说,这让我们都很意外。 想不到如今我和谢今已经“成人”了。我大学毕了业,在外地就了业,谈了女朋友,又分了手;谢今没考上大学,我读大学期间他辗转于家乡和外省,在出门打工和留守村庄之间。我曾经也想过把头发染黄,但终于从未实施,磕磕绊绊的迷茫过,寻找理想,如今还没有找到。谢今如何呢?我一直关心,但大多是道听途说。听别人说他打工赚了钱,回家过年出手很阔气;又听说他经人说媒,要和村里的姑娘结婚,没过多久又解除了婚约;听说他在外省打工,进过赌场,被人群殴。 我不能帮上他,他多少年也从未找我帮过忙。 一年前,过年回家,由于他妹妹举行婚礼,我们见面。他理了光头,提啤酒来和我喝,问我是不是还一直不抽烟。他给我讲笑话,但是不提这些年打工的状况。 听说谢今已经回家好些天了,还听说染了黄头发,带回一位女孩,女孩又走了。不知道这位朋友是不是也要走,离开村庄,依然去外省打工,我得去看一看他。 ![]()
评论人割风子 发布于 2012/10/5 18:13:31
谢谢光光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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