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30日。泸州医学院附属医院传染病房。
　　
　　面容姣好，一袭玄衣黑裤，背包进来和白连春打招呼的女子叫邓世蓉，她就是白连春九岁那年在高梁地里捡来的妹妹。记者初旭是一个比我好奇心还重的人，让妹妹落座后，我和初旭同时拿起相机开拍。妹妹小鸟依人，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但看上去顶多20出头，她坐在白连春床头的椅子上，笑容可掬。
　　
　　我心里在想，以这女子的气质，倒是和白连春很相衬。自觉比我还适合，我太硬，到现在为止，打电话或当面说话，我都是连名带姓一口一个白连春的，称呼和没谈恋爱时一样。虽然我在诗里称他为亲爱的，可我是一个拿不下面子的人，不会做戏。我还是一个老比别人慢半拍，入戏很慢的人。这样慢来慢去，白连春就还是白连春。
　　
　　有人说我象像民兵连长，我倒是觉得很贴切。可能是因为小时候一直呆部队大院，又加上当兵的父亲凶巴巴地不易亲近，使成长以后的后遗症中，传承了很多硬帮帮的东西。我走路一直雄纠纠气昂昂地，那是在塘沽铁路中学和团部大院里的孩子（有近十个之多，还同校同班）比赛竟走养成的，佝着腰，头往前倾，且不提优雅，而是步伐超大，超难看。从北方转学回南方之后的两年，我还多了一个习惯，就是每天上学下学都敲打一面墙，很愤怒地猛击。全班最后几名，还倒数第二，我靠，这还让人活吗。我是一个不轻易认输的人，或者说我就是一只扳手。老想着把一切命运弄弯的东西，给板正。就这个话题，在延安，我曾经就诗人宗庭锋的生活状态说过，让诗人阎安改良宗庭锋的生活，不要白天睡觉，晚上工作。而阎主席回答的是，这个世界之所以有烦恼，就是因为有一部分人老是想改造别人。也就是基于这个原因，我的烦恼就比别人多许多。因为我是只扳手，老是想拧别人。别人中的多数，谁愿意被拧？没有人愿意被拧，那么我也不愿被人拧，拧来拧去。我就成了一只麻花。在与世俗的对攻中，多数人败下阵来，高举着沮丧的免战牌。我的手到现在还是很硬，就是在那个时候敲出来的。我把一面墙当做敌人，我把所有扳不过来的东西，都视为了敌人。
　　
　　我的敌人很多，妹妹的漂亮，也是敌人。我的嫉妒心比一般人要弱，是因为我有自知之明。长相是强求不来的，一如身世，天赋，跑调奇远的喉咙，与生俱来，无药可救。妹妹倚着白连春照相，看上去比我和白连春还亲近。白连春在《人生中的第一》中写过，这个九岁他在高梁地里捡来，后来被生产队长的老婆以20元钱，卖到高坝的妹妹，是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也是他生命中第一个妹妹，是他的亲人。
　　
　　那我算什么呢，白连春有一次在电话里笑着对我说，花语，你一定得对我好，否则，我就算变成了鬼，都要来找你。那是一个初冬之夜，我一个人在家里给他打电话，听到这样的话感到很恐怖。我就说，靠，你想吓死我啊。你怎么不说变成天使来保护我。什么破话，白连春，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啊。白连春可能也意识到他顺口胡绉的话吓着我了，就连忙说，好好好，变成一只大白鹅飞过来保护你，祝福你。可是那之后我就在想，如果我爱的人变心，背叛了我，对我不好了，我会不会也想变成鬼去吓唬他？他都敢在电话里把鬼搬出来吓唬我，他真的很爱我，很在乎我吗？或者，我只是浮海余生里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样想想，我又开始骂自已，不应该用世俗去衡量白连春，他是在生病之前向我表明心迹的。他说让我回北京试着交往，也可以结婚，他想了九个月才提出来。他是个慎重的人。他在这九个月里考虑的肯定比我多。就因为我健康而他得了绝症，就可以随意贬低他的爱情吗，我怎么这么势利，靠。我开始狠狠地自责，并骂自已。
　　
　　随意聊了一些，我们就出去吃饭。在泸州城一家酒店的三楼。泸州晚报记者初旭，白连春，杨眧龙，妹妹和我。初旭在我左侧，妹妹在我右侧，妹妹右侧是白连春。白连春的右侧是杨昭龙。妹妹很早以前就给白连春捐了一千块。是个善良的人。她说吃过饭了，所以只是喝喝茶，偶尔吃一点。因为不吃猪肉，我只捡青菜和宫爆鸡丁吃。说的最多，最高兴的是白连春。可能是因为他喜欢的人都在，所以他胃口很好，兴致很高。他说他最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住院每天打针吃药，对肝损伤很大。他现在特别爱吃甜的，他想变成一个美食家。我说为什么要变成美食家，他说汪曾祺就是一个美食家，会品尝懂欣赏也不是坏事啊。我一想也是，就说，那你就把全世界的美食全吃一遍吧。
　　
　　在吃饭的中途，初旭的相机也没闲着。这哥们儿一直在穷忙活，拍个不停。这个习惯，倒是和我有得一拼。我终于遇到一个比我还爱拍照的人。
　　
　　因为没有喝酒，我们很快就吃完了饭。桔子，香焦，龙眼摊，穿过繁荣与芜杂，顺着泸州城的街道走，妹妹说要先行告退，我们就选了就近的一个园子合影留念。讲老实话，妹妹很甜，比我漂亮多了。可惜妹妹出场太晚，她已经结婚，而他的哥哥，得了绝症，正爱着一个类似民兵连长，还写诗的女人。
　　
　　妹妹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