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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子
![]() 一 西下的夕阳余辉,沿着林家村的红泥路一直向整个村庄蔓延。血红的霞光似乎要燃烧掉这个古老的村庄。 生伯靠在百年老树下“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这棵硕大无比的老厚皮楠树,百年来宛如一座坚固的石塔屹立于村口,枝繁叶茂,与这座村庄一样延绵至今。 生伯在树头敲敲烧尽的烟草又装上新的烟草,望向他的家。三间茅屋在夕阳中颤抖,如浴火的凤凰在霞光中挣扎。生佰咧咧嘴,像在笑。大口大口的抽起烟来,呼出的烟气把自己埋没。 迈哥拖着他跛了一条腿的身躯,嘴里含着牙签,挺着肚皮从家里向外走来。一边走一边用手抹着他的头发,每抹一次都像上了油的似的油光乌亮。他一跛一跛的走得很快,有点某领导赶去开会的感觉。 迈哥看到了生伯坐在前面的大树下,他想转身绕道走。生伯见他走来吸得更猛了,他要把所有的烟一口气吸完。迈哥没有绕道,他低下头还是从生伯的面前经过。生伯没有吭声,用旱烟杆子用力的敲打着树干。迈哥急急的消失在了生伯的视线里。 生伯起身叹了一口气:“做孽,生了这么一个混儿子。”生伯向家里走去,夕阳在生伯的身后没了下去。天暗了下来。 迈哥走到了边叔的杂货店前放慢了步子,哼起了歌。店里面的人就叫了起来,“黄三迈,来了,嘿,还真他妈的准时。”一阵笑声在店里开了花。 迈哥走了进去,瞪大了眼睛:“哟,哥几个都齐了,三迈没迟到吧!我从来就是一个守……” “得,甭嚼舌头了,开始吧!”有人打断了他的话。迈哥嘿嘿……笑了。迈哥和其他三人在麻将台坐好后,就开始了砌“长城”,店里响起了悦耳的声音。迈哥喊了一起:“边叔,递包烟过来。”边叔慢悠悠的向柜台走去…… 生伯向屋子里走去,迈她娘就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老头啊,帮……我……倒杯水。”喉咙里滚动着钢珠般,说完仓促的喘着粗气。生伯赶忙把水端给了她。 迈她娘喝了口水,呼呼着:“老头啊,咱命苦……就落这身病,也就不好……一直这么拖着,几年了。”生伯敛着泪,望着自己相伴几十年迈他娘:“婆子,咱也别怨谁不都好着呢?能活几年就几年,看看这世界每天都大着变化着呢。” “哎,咱儿子今年也28了,两个女儿嫁了也很幸福,小女儿也不愁能找到好主呢……”迈她娘就一阵咳嗽,喉咙像翻滚的河水。 生伯急道:“婆子……” 迈她娘的又喝了一口水,眼里迸出了泪,咽着:“你说现在社会,咱家的条件,咱儿子的条件,这不是要我们黄家绝后吗?偏偏这儿子又混。”生伯敛不住泪了,如烟熏眼睛泪模糊了视线,握着老伴的手:“咱也就这么个儿子了,年龄也不小了,实在没办法,咱只好委屈尾妮这孩子了。老伴……睡吧!”迈她娘几闭上了眼睛。 生伯走出门口,就这么坐着抽起烟,他沿着红泥路望向村外,这条路红色笔直的通向他小女儿尾妮打工的城市。起风了,风把不远处的百年老树叶子,小枝摇得“挲挲”阵响。生伯倍感寒冷,好象风吹的是他的身躯。 二 太阳还遮着脸,只是睁开了眼开着这个烟雾缭绕的早晨,像一对恋人的眼光,柔和温情。生伯抓起扁担就往工地去,生伯向儿子的房间看去,摇了摇头便匆匆出门了。生伯就用这副扁担,在工地替人担砖头,维持着这个家,维持着老伴的生命。她老伴几乎每天的都需要吊针注射来稳定病情。五十几岁的人却如七十多岁的人,背在砖头的积压下一点一点的增加弧度。生伯的身影消失在晨雾的浸润里。 太阳放出了金灿的阳光,照亮了这三间茅屋,茅屋也披上了金色的盔甲。迈哥嘴里叼着烟,长长的面上瞪着血红的眼睛,浴着阳光归来,宛如凯旋的将军惨经激烈战争的洗礼。迈哥潇洒的向家走去。 迈她娘喘着粗气:“……儿子给……”.迈哥不等她娘说完便倒一杯水,重重的放着他娘前面,转过身往房间走去。 “你不……吃饭吗?” “困着呢,别嚷嚷我要睡觉。” 迈他娘咕噜咕噜的响着声子,分不清是叹息还是呼吸。迈哥的鼻鼾如西班牙斗牛士曲从里头传了出来。 “啊……疼死了……”一声惨叫在工地响起。 “生伯被砖头砸到脚了。”有人紧跟声音叫了一起来。人们纷纷的向生伯聚来。生伯皱着面,看着正在流血的脚,还不时的呻吟。 “生伯去小拾那里给他包扎一下吧!” “呀!流血不少呢,这血是人的精气,不能就这样干流着。” “……” 有人架起了生伯往医生小拾那里去了。 生伯回到家里时,已是黄昏了。 “儿子呢?”生伯没有告诉迈他娘在工地受伤的事。 “还在里头睡着。” 生伯一听火了,进去一把就把迈哥给揪了起来。“你就知道睡,差不多三十了的人还这么混,我黄家就在你这里完了”生伯吼着。 迈哥慢慢的睁开睡眼迷糊的双眼,望着父亲,他看见父亲的眼里有一团火,正在燃烧。“你给我找个媳妇,我就不拉!”迈哥悻悻道。 这一夜,迈哥依然睡得安然,梦里应该是醉生梦死,纸醉金迷,左拥右抱。迈她娘却梦见了死去的公公与婆婆,向她兴师问罪。一会儿又变成面目狰狞的人,无端端的掐着她的脖子,她却做不了任何反抗。 生伯夜半还在踱着步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这一夜生伯做了一个决定,这一夜迈她娘知道了自己渐行不远了,这一夜迈哥依然。 三 生伯叫回几个女儿,大女儿与二女儿就在附近的几个村庄,很快便到娘家了。只是小女儿在城市打工要两天才能赶回来。 生伯与两个女儿坐在老伴床前。迈他娘见到两个女儿精神劲儿足,不停的唠叨。 “大姐,二妮,今天叫你们回来是想和你们说个事”。两个女儿见到父亲的表情很严肃,都愣了。 生伯拿起旱烟抽了一口:“我有你们四个娃,你们两个都嫁了个好人家,这我也就不牵挂了。咱家的三仔你也知道。年龄不小了,早该成家时候了。三仔,却不是个料,让他就这么混下去,别说他找不到媳妇,就我和你娘去了之后,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迈他娘开始抽泣,两个女儿眼眶也就红了,盛着泪。生伯呼了口气:“我和你娘商量过了,也和王家商量过了。把尾妮嫁给王家那个王大痴,王家就肯把他家的小女儿嫁过来。这是也只能这样了,等你妹子回来你们也劝劝。” 生伯说完往外走去。屋子里哭成了一团。 “娘,这怎么行呢?王大痴是个白痴,这不是糟蹋了咱妹子吗?咱妹这么水灵,懂事的姑娘”。 “我也……时日不多了,往后就看不见你们……几个了,想冥目着去见……你们祖宗,咱家也就这么个儿子,侯着侯着,你姐几个就让我瞑目着去吧”迈他娘感觉到有一股痰往喉咙涌上。 这个屋子显得特别狭窄,哭声淹没了所有。 迈哥在边叔的店里骂骂咧咧:“妈的又是三筒,要一张九万都摸不回来”。他瞪着血红的双眼。 生伯在树下看着遮了半个天空的老树,青青苒苒的叶子密密麻麻的挡住老生伯看天空的视线。他只好坐下了,拿着烟杆望着通向村外的红泥路。 四 尾妮背着一个大包回来了,烫了个染成红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尾妮蹬、蹬着高跟鞋,带着城市的气息走进了他的家。 尾妮进屋的时候,生伯和俩姐姐都在那里。尾妮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在这个屋里蔓延着。在城市这种味道很是迷人。 生伯望着女儿,黯然了。女儿就想一朵多好的苗啊!长着长着都不用施肥了还在长,这是多好的苗!生伯的心里像长了刺。 俩姐姐给尾妮抱着不停着笑着说着在城市的一切。末了,忙着把礼物带出来给家人。尾妮笑着脸上开满了馥香的九里香,整个屋子都是尾妮的笑脸。迈他娘也乐呵呵的喘着粗气。 生伯拉过尾妮的手,看着尾妮欲言又住。尾妮知道父亲有话要说,就笑了:“爹,有啥就说呗”。 “妮子,爹和你说”生伯哽咽了。 “爹,咋的?”尾妮看着生伯。 “妮子,你三哥他也不小了,我给他说了门亲事”。 “真的,好事来着,三哥也早该那样了”。 生伯看着女儿高兴劲,他仿佛看到了一只火红蝴蝶,充满力量的向远方飞去,生伯的心缠了圈圈的丝。“妮子,王家也答应‘对门换’……” ‘对门换’尾妮突然响到天空无端端打了一记闷雷,滚滚嗡嗡的向着她的脑袋本来。尾妮眼花了,她看不清一屋的人。‘对门换’尾妮知道是农村一种封建的习俗,当自家的男的娶不到媳妇为了传宗接代,只有留着自家的一个女的,去和同样是这样情况的人家互换姻缘。而且不论怎样只好换了谁都不准反悔。 尾妮哭了,她无法想得到这个年代还有这样的恶魔张牙舞爪的向她扑来。她心里的蜜果啊,在城市里的秘密啊,哪个男孩这一刻都变成了醋酸的味道呛着她难受。尾妮觉得这屋子空气憋得慌。她哭着,跑了出去。 屋子了谁都在沉默,只是低呜的哭泣声。 迈哥回来了,他进了屋看到尾妮买回的水果猛的抓起来塞进了嘴里。生伯一脚就踢了过去,然后向外走去。迈哥还吃着问:“是不是妹子回来了”。没人回应。 五 尾妮害怕了,她在家每天似乎都像看到王大痴的笑容向她迎来。尾妮慌了,他爹每天都老泪纵横的对他说着。娘,每天都说,妮子你能让娘闭着眼睛走好不好,你是娘的好妮子。俩姐姐总流着泪对着她沉默。 尾妮这时候就是一个长满了果子的树,所有的人都往她身上爬。尾妮从未如此沉重过,她咋就成了一棵树,养人的树。 尾妮背着包走的时候,生伯正在树下看着她。他就这么看着尾妮走了,没有阻拦,没有说任何话。尾妮也是迈他娘身上掉下的肉。 迈他娘把钱伸给生伯的时候,生伯心里像被扯了一大口。她的女儿怎么就让他这样对待。生伯数着钱,总共七千,这七千每一张都掺着女儿汗水。 “老头啊,咱也算了吧!现在这时代要真成了,还得给人家笑着过日子”。 “不管了,不管了,咱有命就多看几眼世界”。 “这钱留着或许能买回一个媳妇”生伯叹息。 “藏实点……要不又该让他偷去堵了”迈他娘喉咙咕噜咕噜响得更大。 迈哥行云流水的动作甩出了四同,狠狠的骂着:“妈妈的,咋个九万这难摸”。他的骂声一直扩大在屋里,回荡…… ![]()
评论人郑力萍 发布于 2009/6/19 12:33:40
这人啊,一辈子恐怕都没希望了。不公平的事太多了,如果是我,打死我我都不会去换亲。都是有自由的人嘛。我想起我高中一个同学说的话,他说如果以后我生了个儿子一定把他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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