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那些事
![]() 【干巴洋芋】 我的家乡在滇东北昭通地区的一个偏远山村,那里贫瘠、高寒,种不出大米小麦,以苞谷洋芋为主产。对洋芋,我是再熟悉不过了,从小吃着洋芋长大,与洋芋的情愫也是一言难尽。 小时候,家乡贫穷不堪,人民生活疾苦,辛苦一年的成果往往难以果腹。那时候,洋芋既是主餐,也是我们的零食。一年四季,大部分时间吃洋芋,每天两顿,都是煮一锅洋芋,就着淡白菜吃。 近年来,在政府的带领下,家乡人民改进了传统的耕作方式,通过地膜洋芋、合理施肥等科技措施勤劳致富,人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家家户户都盖了新房,屋里彩电、音响、沙发、钢磨等家具应有尽有,每年喂几头大胖猪过年,栽种的苞谷洋芋卖出去,换回一车车大米。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日子好过了,但人们依旧喜欢吃洋芋。洋芋老少皆宜,味道可口,可烧可煮、可煎可炸,不管怎样烹饪,都是一道好菜。尤其是干巴洋芋,让人百吃不厌,回味无穷。 家乡的干巴洋芋算得上是一绝。收进屋的洋芋堆放在竹楼上,由于受楼下火塘里柴火的熏烤,到次年的二三月便脱水、风干了,原本拳头大的洋芋缩小似兵乓球大小,满身皱褶,眼里长出寸许的芽。这就是干巴洋芋了。将干巴洋芋除芽洗净后,装锅炖煮,半个钟头即可熄火。原来瘦小干瘪的洋芋此时全都鼓胀起来,将锅盖高高顶起,一股香甜的气味随之溢出来。拿起一个,感觉柔软温热,剥开皮子,黄褐色的洋芋散发出甜甜的浓香,迫不及待的送进口,软绵绵,甜津津,香甜可口,味美宜人,好吃极了。 吃干巴洋芋,最好烧上一锅甜酒水。甜酒即酒酿,自家用上好的包谷磨面做的,装在陶罐中。需要时便把水烧开,放进一勺甜酒和一块红糖,香甜解渴的甜酒水就做好了。甜酒水下干巴洋芋,绝对是一种享受,虽然味美,但千万不能贪嘴,因为吃下肚的干巴洋芋会发胀,小心吃撑了。干巴洋芋和甜酒水,真是绝配,就如豆浆配油条一般,难怪故乡一直流传着这样的民谣: 好地方,好地方 好地方要数咱们东坪乡 抬头望着药山顶 低头看见金沙江 干巴洋芋甜酒水 燕麦粑粑斗碗装 …… 【一块西瓜】 又到了西瓜成熟的季节,大街上、公路边、工厂门口,卖瓜的小贩开着农用车,车上都是鼓鼓圆圆的西瓜,用喇叭叫卖着。西瓜无疑成了这个酷热夏天最理想的吃食。 说到西瓜,自然就想起了我第一次吃西瓜的情形,也打开了那些辛酸的记忆。 记不清是哪一年了,一个酷热的暑假,我和父母背着玉米到集市上去卖,顶着烈日在街头守了三四个小时,总算是把所有的玉米卖完了,换来几十元皱巴巴的零钞。父母带着我在街上逛了一圈,准备购买一些盐巴、火柴等日用品就回家,就在这时,我看到街边一个清浆白洗的妇女正在卖西瓜,她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一个托盘,托盘里摆了十多块切开的西瓜,鲜红多汁的瓜瓢间镶嵌着粒粒黝黑的瓜籽,让人看得直吞口水。父亲好奇地说:“那个就是西瓜吧?”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过真正的西瓜,以前只是在书本上见过,对猪八戒吃西瓜的故事印象很深,所以我肯定地对父母说:“没错,那真是西瓜,只不知是啥味道。” 父亲和母亲围着那西瓜犹如看稀奇古怪,嘀嘀咕咕交流了几句,然后父亲就说:“要不,买一块尝尝鲜吧?”好像在征求我的意见。我也正有此意,就高兴地点头赞同,父亲小心翼翼地问卖瓜的妇女:“西瓜怎么卖?”妇女说五毛钱一块,我看到父亲犹豫不决地从母亲手里接过五毛钱,然后买了一块西瓜,拿在手里,想用手把那块西瓜分为三份,掰了一手的碎末和瓜汁,父亲吸了一口瓜瓢碎末,咂着嘴说:“真甜!真甜!”这时,我看到周围的人都把目光聚焦在了父亲的身上,父亲毫不在乎,而我却像被剥光了衣服一样,感到羞辱,一把推开了父亲递来的西瓜,赌气扒开人群,朝远处跑去…… 许多年后的今天,我为当初自己所谓的“自尊”感到愧疚,也常常为了那时的虚荣而自责。那个年代,我的许多同龄伙伴都无钱念书,在家种地、放羊,过早地承担起了家庭的重担,而父亲却硬是咬着牙,艰难地供我和哥哥读书,家里已经欠债累累,父母常年累月就只有一件衣服,沉重的负担和压力让父亲的腰提前弯下了,头发也花白了,我不但不能为家里减轻一点负担,反而要不断的为了学业向父母索取,我有什么资格指责父亲的“抠门”?要知道我们读书的学费就是父母这样一点点“抠”下来的。那年,我没尝到西瓜的味道,我相信,父母尝到的,也只是满嘴苦涩。 今晚,我打了一个电话给父亲,父亲高兴地说:“现在好了,有小贩直接拉西瓜到门前来卖,还很便宜。”关于当初那一块西瓜的事,我们都没有再提起,就让它成为忆苦思甜的根源吧。 【我和母亲去采野果】 那年夏天,我18岁。为了凑钱买一双鞋子,我利用暑假和母亲进山林采野果卖。 盛夏酷暑,大山里草木葳蕤,成片的树木并肩接踵,挨挨挤挤地站满了山坡,山谷里阴暗潮湿,齐膝深的野草密密麻麻,草丛中偶尔会蹿出一两只受惊的野兔,当然免不了我最害怕的各种蛇,更有潜伏在潮湿泥土下的蚂蝗,闻着人的气息,伺机爬上我们裸露的脚背吸血……山花椒和山核桃价格较高,但很少,即便找着一棵,早已被人摘光了,山八角倒是很多,漫山遍野的八角树,尽管价格低廉,但还是很受青睐,处于大路边和地势平坦之地的已被采摘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树梢顶够不着的地方还残留着一些。要采摘到更多的野果,得往大山深处去,得往森林深处钻。我和母亲背着背篓,扛着口袋,扒开荆棘,钻入密林,我爬上树子,把挂着沉甸甸果实的枝桠砍下来,让母亲在树下摘,这样忙碌一天,晚上都能满载而归,母子俩一天的汗水能换来十多元的现金。 一天中午,正是太阳毒辣的时候,我和母亲在一个叫汪家沟的地方采摘山八角,虽然有伞盖般的树荫遮挡阳光,但是一丝风都没有,空气里闷热难当,忙碌了半天,我渴得嗓子冒烟,想要喝水。母亲让我再忍忍,待会儿下山就有水喝了。汪家沟是一个地势陡峭的山涧,两旁是山,中间一谷,常年的牛羊踩踏和山体滑坡,让整个山涧布满沙石,偶尔会有流沙滑下来,也有磨盘大的石块呼啸着滚下来,相当危险。据说在山顶的岩壁下,有一眼清泉,我不顾母亲的劝阻,用绳子把镰刀必在腰上,沿着沙石沟涧往上爬着去寻水。一路泥沙簌簌,飞石滚落,几经惊险,总算是找到了那一泓清凉的泉眼,我用手捧水喝了过够,想到母亲也肯定渴了,无奈没有任何盛水的工具,遂在身旁砍了一棵麻柳树,完整地褪下了一节树皮,像竹筒一般,中间装满水,两头用树叶堵上。 我带着水一步三滑地往回走,老远就听到母亲在焦急地呼唤着我的乳名,一边喊一边无助的哭。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母亲身边,母亲顿时喜笑颜开,原来,母亲听到山涧里不停地滚落石块,喊我又不应,以为我遭遇了不测。那一刻,我瞬间明白,倘若我真的发生了意外,痛不欲生的是我那伟大的母亲。从那以后,母亲再也不要我进山采野果了。 后来,我因贫辍学,踏上了打工的旅途,一晃十多年。这些年,我吃过很多苦,遭过各种罪,睡过街头,饿过肚子,每当在我走投无路想要铤而走险的时候,母亲的话和哭声总会在我耳边响起,让我明白,我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活,更是为了我的亲人而活,只要再忍忍,任何困难都会过去的。我的很多老乡,被生活逼得马走偏道,结果不是送了性命就是进了班房,唯有我时刻谨记母亲的教诲,踏踏实实地走好每一步,不屈不挠地渡过了一个个难关。感谢母亲,感谢我所有的亲人。 ![]()
评论人守望散文小组 发布于 2012/9/9 12:3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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