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生存
　　
　　一双大手将我紧紧按在这片种满玉米的土地上
　　王坊，石佛，蒋村……
　　在这片除了名字我一无所知的地方
　　这双手让我缓慢行走
　　向前走
　　向前走
　　就像一只沉默的
　　麻木的
　　漠不关心的
　　鬼
　　
　　“嘿，K，①
　　拐弯处，
　　打个点吧。”
　　“打个点吧。”
　　“嘿，K，
　　路边房屋，
　　打三个点吧。”
　　“打三个点吧。”
　　“嘿，K，
　　地类界，
　　测个边吧。”
　　“测个边吧。”
　　“嘿，K
　　葡萄园，
　　测出边界吧。
　　摘几挂葡萄吧。”
　　“摘几挂葡萄吧。
　　嘿，有人嘞。”
　　“嘿，K
　　猕猴桃园，
　　测出边界吧。
　　“摘几个桃子吧。”
　　“摘几个桃子吧。
　　嘿，没熟嘞。”
　　“嘿，K，
　　有个高压杆嘞，
　　钻进去测个点吧。”
　　“钻进去测个点吧。”
　　
　　“嘿，K，
　　有个大坑嘞，
　　跳下去吧。
　　“跳下去吧。”
　　“跳下去吧。”
　　嘿，K
　　嘿，K！
　　
　　注①：土地测量活动
　　
　　
　　2.K跳进一大片玉米海
　　
　　“扑通”
　　
　　K跳进一大片黄绿的玉米海
　　一大片没有人的海
　　遗弃之地
　　风吹起
　　海浪
　　窸窣声响
　　安静
　　
　　K跳进去，头顶
　　蓝色天空，光滑镜面，卷曲浪
　　旋转，起伏，太阳光线直插海的深部，
　　K意识模糊，双脚挣扎
　　他仰起头呼吸，喉管张开，惨白的鱼
　　
　　海浪翻涌，漩涡，泥土腥气翻涌
　　深层黑暗中
　　K的脚被海草缠绕，海草烦躁，用力刺
　　外来侵入者，蜘蛛退却失踪，蚂蚁爬走，海葵起伏，
　　伤口破碎，神经阵痛，K剪断中枢，K将脑掏出
　　惨白幽静跳动沉重的大脑！
　　丢进漩涡
　　玻璃缸里鱼正轻松游动,尸体在中心寂静漂浮
　　泥床潮湿，安宁温柔
　　
　　K跳进去，意识模糊
　　K像条仰面呼吸的鱼
　　
　　
　　3.此刻，唯有上帝支撑我们走下去①
　　
　　K举起天线就像举起救命稻草
　　K从未停息搜寻上帝
　　
　　（上帝！哦！
　　永恒的祈求！
　　呼吸的氧！）
　　
　　此刻，唯有上帝支撑我们走下去
　　
　　K将天线扶得笔直
　　高空，两万零两百千米
　　扎出窟窿，黝黑，K跳进去
　　宇宙深邃
　　水星，火星，狮子，金牛
　　银河，仙女，麦哲伦，阿贝尔
　　黑洞，白洞，虫洞，海底深层
　　鱼钻进钻出
　　
　　K突然有些疲惫，深海冰冷，K打个寒战
　　
　　“宇宙是片荒漠，
　　上帝，上帝，上帝！！”
　　宇宙，上帝转身空出黑暗，荒漠海
　　K在巨大暗幕的阴影中
　　闭上眼，蜷缩
　　
　　K仰头祈求上帝注视，
　　六个轨道面，两万零两百千米②
　　飘浮，上帝在飘浮
　　K在空气中嗅到P码、C/A码
　　载波信号，空气中上帝四处弥漫
　　上帝是GPS
　　上帝是伽利略
　　上帝是北斗
　　上帝从未停止旋转
　　
　　保持信号畅通
　　K举起天线就像举起救命稻草
　　黄绿的海，上下起浮
　　此刻，唯有天线能让K仰面呼吸
　　Ｋ是条挥汗如雨的鱼
　　
　　在艳阳高照下
　　上帝用双大手让我在黄绿的土地缓慢行走
　　沉默的
　　麻木的
　　漠不关心的
　　或者
　　化身为人
　　
　　我的脑子已没有清醒内容
　　“失明的灵魂才更加自由”③
　　
　　
　　注①：题目化用周云蓬歌名《幻觉支撑我们活下去》
　　注②：为GPS全球定位系统卫星分布
　　注③：取自歌《幻觉支撑我们活下去》歌词
　　
　　
　　4.K看见弗罗斯特
　　
　　日渐西落，这个故事即将结束
　　林荫道旁，K坐着
　　望着那片无人的绿浪
　　有玉米，也有小麦
　　K坐下吸烟
　　路向前方，左右延伸，树很高
　　夕阳从叶间透出
　　
　　K吸烟，K开始哭
　　仪器已经断电，上帝的幻景从眼前消失
　　K看清自己
　　早已死在眼前
　　尸体冰冷
　　像一块石头
　　
　　就这么死去了么？
　　就这么死去了么？
　　
　　城堡还在么？
　　那路的尽头
　　我的城堡
　　
　　K正在哭泣
　　
　　城堡破败
　　克拉姆昂着头笑过，最终哭着消失
　　阿玛利亚最终在赫伦霍夫消失
　　巴纳巴斯弯断腰，摔死在麦地①
　　
　　路的尽头
　　K的城堡正在消失
　　K的城堡
　　
　　K看见弗罗斯特从远方缓缓走来
　　K知道他也终将消失
　　日渐西落，这个故事即将结束
　　一旦结束，便不得开始
　　
　　“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②
　　他在那路口久久伫立
　　他站在黄昏的路口
　　他沉默
　　如上帝般
　　思索
　　路径延绵没有尽头
　　一旦开始，便驶向结束
　　他转身的影子拉得很长
　　如上帝般
　　离开这里
　　
　　“And　that　make　all　the　difference。”③
　　他走向那条人迹稀少的路
　　不再回返。
　　
　　日渐西落，这个故事即将结束
　　
　　
　　注①：为卡夫卡小说《城堡》中人物
　　注②③：引自弗罗斯特《林中路》
　　
　　
　　5.启程
　　
　　黄昏
　　我们在林荫大道上行进
　　向延伸的大路
　　向落日地平线
　　向一切抗拒以及不可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