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凯》
　　
　　“凯凯？”
　　小伙子愣了一下，猛回头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老丁纳闷：
　　简直太像了！
　　“我不叫凯凯”小伙子跨上摩托
　　一溜烟不见了
　　老丁有些恍惚
　　有些气恼，咋就没拦住问一问呢
　　二十年前，藏了八个月的老婆
　　被一拨人抓到计生站，打算叫凯凯的小儿子一出生
　　就被夺走了
　　小学毕业的老丁晓得毛主席
　　不晓得马寅初
　　他搞不懂，母亲六姊妹一个比一个生得多
　　都是受表扬的英雄
　　为啥到了他这辈，生两个都不得行
　　老丁开始酗酒
　　每月两块五的独生子女费喝进了肚皮
　　老丁最怕看到“曾一万”的小儿子
　　他比凯凯晚生两年
　　是曾一万花两万块换来的
　　他正在忙工作，谈恋爱，还有资格拿拆迁款
　　老丁迈着醉步跟他说：
　　你老汉儿凶，你妈更凶。当年
　　曾一万老婆被抓去引产三次，跑了三次
　　最后一次甩脱撵包袱的人
　　是在手术前半小时，她的大肚皮
　　翻过厕所窗户逃出了计生站。现在
　　老丁每天无所事事，在“凯凯”路过的
　　青白江物流园区，晃悠
　　他手提一瓶老白干，嘴里念念有词：
　　批林批孔，沟子打肿
　　
　　
　　《豁鼻子》
　　
　　李青一边给父亲烧纸一边念叨
　　“爸,你晓得不,我们现在都不用交提留了。”
　　坟头的蒿草摇了一下，墓穴深处传来歌声：
　　“尖尖山，二道坪
　　茅草棚棚，巴巴门
　　想吃干饭万不能。”
　　是父亲的声音，和他在世时唱的一模一样
　　原先村民们叫父亲李奇
　　自他参加朝鲜战争复员回来
　　就改叫“豁鼻子”了，右边那个鼻孔跟子弹私奔了
　　他那受过伤的脑袋偶尔会发病
　　有时围着竹子转圈
　　有时盯着人傻笑
　　人们说，他可能撞到了弹神
　　时间来到80年代，豁鼻子终于有了复员补贴
　　一天，他去公社农经站申领，出纳说
　　你家的农业税提留欠得太久了
　　领导打招呼要用你的补贴抵扣
　　豁鼻子一听，马上哭天抢地
　　公社被闹得人仰马翻
　　他成了抗美援朝复员军人的反面教材
　　家人为此低了很久的头
　　因为当过兵，阎王安排他当了个站岗的小鬼
　　现在，儿子说，农民不交提留了
　　他手拿刀叉走出来，摸了摸豁起的鼻子说：
　　“当年，这个提留，把你老汉儿的脑筋都伤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