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访谈录】伊蕾:旅行、搬家、独身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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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早在2008我初到西安《诗选刊》做编辑时,主编周公度就让我约诗人伊蕾的稿子,因为在80年代,伊蕾300行的长诗《你不来和我同居》就发表在人民文学,引起轰动。但我并没有约到伊蕾,因为那时我还不画画,也没找到她的联系方式。2017年5月,我甩掉城里的工作,打着想学画的名义搬进了宋庄,这个聚集着一万多个画家的国际艺术区,同时隐藏着诗人,歌手等泛艺术家,同年九月,在宋庄北塘艺术区见到伊蕾,彼此吃过几次饭,知道她曾旅居俄罗斯,搞收藏,画画,还搬过50多次家,便对她心生好奇。那时我在某网站已给中国一线诗人做过至少100多家访谈,便约她,初次遭拒,但经不起我软磨硬泡她终于同意了。但在等待发稿的时间段,2018年7月13日,诗人伊蕾在冰岛旅行时,不幸心脏病突发去世,这个访谈,也就成了她生前的绝版,现在,我们把它发出来,除了缅怀她传奇伟大的一生,也学习她生命中的从容,洒脱,自在,胸襟!(By:花语) 伊蕾简介: 伊蕾,中国当代女诗人。1951年生于天津。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毕业于鲁迅文学院和北京大学作家班。曾上山下乡。在铁道兵工厂当广播员、放映员、新闻干事。在《天津文学》当编辑。90年代在莫斯科生活6年,从事民间文化交流,收藏俄罗斯大师绘画作品。2002年创办《天津市卡秋莎美术馆》。2008年至今,先后在北京798艺术区和宋庄画家村成立工作室。先后出版诗集8部,《爱的火焰》、《爱的方式》、《独身女人的卧室》、《叛逆的手》、《女性年龄》、《伊蕾爱情诗》、《伊蕾诗选》,另有俄文版《独身女人的卧室》。代表作《独身女人的卧室》曾在80年代受到批判,引起巨大争议,后入选《百年中国文学经典》。曾获第一届“庄重文文学奖”。部分作品被译成英文、日文、法文、意大利文、俄文、西班牙文等。1999年始,业余从事油画创作。1992年始旅行、旅居61个国家。2018年7月13日,伊蕾在冰岛旅游期间,因心脏病突发去世。 守望原创文学网访谈人简介: 花语,诗人、画家,祖籍湖北仙桃,参加诗刊社第27届青春诗会,曾获2018华语诗歌春晚年度十佳诗人奖,2018《安徽诗人》金种子优秀诗人奖,2018第三届中国(佛山)长诗奖,2018鄂尔多斯那达慕优秀诗歌奖,2017第四届海子诗歌奖.提名奖,2017首届海燕诗歌奖,2017《现代青年》年度十佳诗人奖,2016《山东诗人》年度诗人奖,2015《延河》最受读者欢迎诗人奖,入选2013中国好诗榜,《西北军事文学》2012年度优秀诗人,2011至2001中国网络十佳诗人,2004诗歌报年度诗人,著有诗集《没有人知道我风沙满袖》、《扣响黎明的花语》、《越梦》三部,居北京宋庄艺术区,有画作多幅参加大型联展。 花语VS伊蕾 花语:伊蕾老师好!您是著名的诗人、画家、收藏家,您肯接受我的访谈,倍感荣幸!您曾在《独身女人的卧室》里谈到存在主义、达达主义、实证主义、超现实主义,其实还有理想主义、女权主义等等,请问,您是什么主义? 伊蕾: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都是真理的一部分。我们几十年受唯物主义教育,现在,我倾向于唯心主义。我相信主宰宇宙的神秘力量,相信人的灵性、意念、智慧和思想的能量无限,可以改变世界。 面对社会现实,我是独身主义、和平主义。 独身主义。我赞美萨特和波娃的契约式婚姻,非独身亦非婚姻。各自独立,充分自由,又相知相惜,终生为伴,灵魂的伴侣。 独身可以更充分的享有自由。有思想和艺术为伴,足以过好一生。 和平主义。用现代文明的手段避免一切战争。包括正义的、非正义的战争,包括以政党、集团利益为目的的民族内战。在核战争威胁下,争取和平共存。 花语:这些年您旅游,周游列国,去过不少名圣,哪些国家的哪些地方,是您心中理想的诗人的城市? 伊蕾:莫斯科。1992-1998我在那里生活6年,它有300多座尖顶教堂,还有七座哥特式尖顶的大楼,我住过其中的两个。街头雕塑中的诗人的雕像最多。 每年的6月6日,普希金像前铺满了鲜花,献花的人们朗诵他的作品。 这个城市有几百个话剧团、24个交响乐团,近1000个博物馆,美术馆。二百多个地铁口都有鲜花店,很多地铁口有老人在卖自己画的画或采的野花,自种的蔬菜水果。 二百个地铁站月台像艺术宫殿。 新处女公墓就是一座巨大的雕塑园,有非凡的想象力和表现力。 还有以色列,有奇特的气质,是一个宗教徒的理想国。耶路撒冷许多人穿着黑衣,很神秘。教堂古老的一塌糊涂,像千年以前的样子。哭墙简直就是一首长诗,那些哭泣的人们就像颗颗闪光的星星那样神秘的美。以色列新发行的钱币上印的都是诗人肖像,在情理之中,又不可思议。圣经说,上帝把世界的十分美有九分给了耶路撒冷。它是基督教、伊斯兰教、犹太教三大教的朝圣之地,世界的宗教中心。 意大利的罗马。古罗马3000年的废墟就像一张石化了的诗稿,写着无尽的美丽与哀愁。罗马城500万人口,也有500万雕像和浮雕。威尼斯像人间仙境,水上宫殿。 海岛也是最浪漫的地方,帕劳的绝世之美的水下花园,斐济的茅屋,和海上彩云,毛里求斯的黑礁石海滩,塞舌尔的五月谷,是人类最后的伊甸园。 花语:最早写诗是哪一年,可否有故事与我等分享? 伊蕾:最早写第一首诗是8岁,1959年。我叔叔写诗,让我去家门口的建国道邮局发投稿件。我也顺便写了一首几行的大炼钢铁的诗。 9岁我开始在日记本上抄诗,一个本子写诗。上作文课,我问老师:能不能写一首诗?老师想了半天说,可以。记得我写了一首“赞人民英雄纪念碑”。我姑姑家就住在天安门广场西侧,我从小到北京度暑假寒假,常去那里玩儿。 花语:《独身女人的卧室》这组诗,语言前卫、思想大胆,有着犀利的深刻和不可形容的美妙,您对好诗的界定标准是什么? 伊蕾:首先诗是什么? 充满想象力的意象和优美、跳跃的语言使诗成为文学。当代诗的本质更有哲学+宗教+新思维。可把诗称作美妙的哲学,或者叫生命的宗教,或叫优美的新思维。 诗人与哲学家提出同样的问题,如世界本原、生命本质、生命的意义。 最好的诗人应是哲学家诗人。而最好的哲学家是诗人哲学家。 什么是好诗呢?诗是语言的艺术,好诗的语言是语言的顶峰。海德格尔说:语言是存在的家。因为“所有存在者的存在都栖居于词语”。人是语言的动物。通过语言人认识世界才由四维变成五维、六维、无线维度。生活才有了目的和意义,人的高尚的情感和深邃的思想才有了存在的可能。 好诗最终呈现为好的语言。我喜欢富有哲思的、神性的、预言式的语言。而美到极致的语言之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象海子的《母亲抱着白虎走过海洋》- “倾向于宏伟的母亲抱着白虎走过海洋” “倾向于死亡的母亲抱着白虎走过海洋” 我爱惠特曼的诗,他象一个巨人行走在大地上,他倾诉,说出自己的真相,世界的真相。 如今,诗的流派纷呈,都有好诗。好诗几乎没有界定的标准。标准在人心里。 花语:您现居天津,实质上您是河北人,请形容下您的故乡和少年成长经历! 伊蕾:我还居住在北京。私人东西多数搬回了天津。 我的祖籍是河北故城县。我生在天津。2岁时搬到河北区粮店后街。李叔同童年也居住在粮店后街。他是我内心热爱的人。他住的院子在卖菜的大合作社斜对面。我每次买菜就在他家门口扒着门使劲地张望。前些年拆迁,把他的院子拆了,在附近的新址又盖了新的,套院,摆了很多太湖石。屋子刷的贼新贼新的。 出了粮店后街就是海河边。我上中学放学回家经常坐在河边的台阶上,看日落。经常在早晨去河边看院里的二他爸爸下小网捞鱼。在冬天,他和兄弟能捞到大鱼常送给我家,放到大水缸里。我爸爸和叔叔也学着半夜去捞鱼,结果,只捞回来几条小鱼,再也不去了。 我上小学前,就在家里挂了小黑板,和院里的几个女孩一起写字。上小学后是学校的司仪,就是报幕员。 我叔叔叫我朗诵,连教动作。朗诵田间,艾青,郭沫若,普希金的诗。 9岁开始,学校的每台文艺节目都有我的独诵。后来我进入了天津市河北区少年儿童朗诵队。 也许是读诗的效果,我的作文好,中学时,经常成为年级的范文,被老师在课堂上朗读。 花语:我一直觉得鲁迅文学院是中国最好的文学殿堂,您当时上学的情形如何? 伊蕾:1984年报考中国文学讲习所第八期,它是“鲁迅文学院”的前身,当时我在兵工厂11年后调到了廊坊地区文联。就想着去北京上学,生活。 考入后,是在朝阳区小关绿化队,大门外是密密的小树林。 一开学,首先是开了个联欢会。张石山邀我跳舞,我们就成了舞伴。1990年我们结了婚,4年后又离了婚。因为婚后我们始终是各自居住在自己的城市,每年见几次。其中两年我住在莫斯科。他过不了这种生活。 文讲所请了中国在北京的许多著名作家艺术家来授课,丁玲、王蒙、李德伦,很多前辈。讲课人谈笑风生,课堂总是一片笑声。薛尔康坐在我前排,男中音的笑声,象打雷一样。 各省编辑部来约稿的编辑几乎每天都有。请吃饭加旅游。逢到假期,同学会邀请大家去他家乡办笔会,吕雷,聂震宁,王蓬都邀请过同学们。 全班的核心还是邓刚班长。遇到好事,他赶紧与大家分享,遇到不利于我们的事,他大声嚷嚷,坚决顶住。他带着班委会几人排除千难万险,把文讲所改名为“鲁迅文学院”,发了本科文凭。我们这一代失学的老三届终于成了大学生。 花语:您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能否谈谈那个年代您的大学生活? 伊蕾:1986年鲁院毕业,我们转入北京大学,插班三年级。这也是邓刚带着班委们跑了几百天才办成的事。终于教委同意,全体第七期、第八期学员单独考试,入北京大学。而邓刚却功成身退,回大连老家了。 百年名校,不虚此名。古典园林式的校园,大大的草地可以席地而坐。我们还住进了研究生楼。 三、四十岁的同学们,经常和二十岁的北大学生们一起上大课。有一次,北大同学站起来问:“请问作家班的同学们,你们都读过什么书?”我们班一人回答:“我们不读书,我们是写书的。”全班大笑。大家最爱上乐黛云老师的比较文学。都是300人的大课堂。逢唐诗,宋词的课,就有人在睡大觉。我们还爱上谢冕老师的课,他讲课激情澎湃,有时候会跳起来。曹文轩是我们班主任,比我们都年轻。 临毕业前,北大研究生会通知我们班说要开我的作品讨论会。他们原本不知道我在这里上学。研讨会上,同学们的发言都是站在质疑和批评角度,这是北大精神。说《卧室》,就批评说你还对生活抱有希望。我发言时说,我很遗憾的是,现在还精神正常,没有像普拉斯那样自杀。所以对生活抱有希望。 《卧室》这首诗能问世,要感谢好几个同学鼓动、李发模、谢颐诚、聂鑫森。尤其是黄尧。1986年国庆节,我要回天津,他说:“你回家吧,我去给韩作荣送稿。如果他不登,我就说:你根本不懂诗。”送稿后,赶上了1987年的第一、二期合刊《人民文学》。不然,再晚几天,《卧室》就永远发不出来了。因为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运动开始了。 我怀念北大“三角地”,长长的广告栏下是同学们的言论基地和集合地。还有塞万提斯雕像,在这里有定期的访谈聚会。我参加了一次同学们访问邵燕祥,提出的问题挺吓人,邵燕祥直接就摇头说,不知道,不知道。 花语:我的母亲是知青,她的知青年代,就是没完没了的转动缝纫机,为大同湖农场做衣服。您曾于1969年赴海兴县乡村插队务农,能否谈谈您的知青生活? 伊蕾:我是天津新开中学的初二学生。1969年1月下乡时17岁。去河北省海兴县小山公社前王文大队。先后有几批过来,一共50多人。 下了马车站成一堆。几个农民议论我,这学生长得真大气,象20多岁的。 好象是没几天就干活了,铡草。农民夸我,老孙真能干,干什么象什么,谁家娶了老孙就有福了。 不管干什么,我都想第一。割麦子也第一快手。小队长说:“等你妈来了我告你状,别的队都是队长打头,咱们队你打头。”我几天下来,腿都迈不开了。躺下都起不来了。第九个月,我得了妇女病,累的,回天津吃中药几个月。 我还办了油印小报,每天在油灯下刻纲板,印刷,登载知识青年的好人好事。 阴天下雨时,几个哥哥就来和我读诗,交换诗作品,到现在我还存有20多张这种小纸片。农闲时,我办了哲学学校,学习毛主席的《矛盾论》《实践论》,省里电视台还来录相。 当年我们就被评为省里的知识青年先进单位。 那时候,以为一辈子也回不了天津了。过一年算一年吧。大队、小队干部和哥哥姐姐们对我们很亲。最近几年,我们还有来往。5月份我专门回去住了两天。村里居住条件变化不大,仍然贫穷,交通好一些了。 花语:您曾任铁道兵钢铁厂宣传干事,这段类似于女兵的生活,是否特别有意思? 伊蕾:我在两年零八个月后即被选调,是第一批选调。 铁道兵的一个排长负责去海兴县选人。他到县委档案室,直接命令:把档案柜打开,把知青档案都拿出来!然后自己挑。我因为会写作,就被选中了。 在沧州火车站出发那天,先集合好被臭骂了一顿,在邯郸下了火车,接站的铁道兵司机又骂了一顿,是对着大山骂的。 我入厂几十天就当了广播员,有时起床晚了,晚吹起床号几分钟。厂党委书记就找到门上把我训一顿。 后来我知道,铁道兵修铁路,每修一条路就修一座坟地,伤亡很大,相当于从战场上下来的,性格豪爽。 我还兼放映员,穿上特制的军装,为周围老百姓去放电影。两年后当了新闻干事。 1978年,我被铁道兵后勤部派去长沙铁道兵学院学政治经济学。全校2000多学生,只我一个女生。校里连夜开会,决定把我安置在一个女音乐教师的宿舍,是将军楼,木制的小二楼。我们俩成了好朋友。 四个月结业开卷考试,题目是“为什么说资本主义是腐朽的、没落的,必然灭亡?”全班学员得出一致结论:资本主义不会灭亡。学校于是又派来讲课最棒的邓老师重新讲解,而我们班的结论仍然不变。校长说:资本主义不灭亡,你们就别想毕业。 我在铁道兵工厂11年,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我的灵魂闺蜜李亚荣。我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她不是凡人,眯着眼,沉浸在自己的灵魂世界。几十年来,我们一直会相约见面,长时间对话。她后来进京做了8年记者,推广原生态民歌,这十年,她画新思维的画,我认为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最有未来价值的画。她现在的艺名叫一莲。 花语:90年代,您曾在莫斯科生活过相当一段时间,能否谈谈您在莫斯科生活的情形。 伊蕾:1992年9月到莫斯科。我们一共四人。想办报纸办不成,就做了景泰蓝首饰的外贸养活自己。卢布一天三贬值,不赚钱,第二年只剩我一个人了。翻译是俄罗斯国家广播电台记者。我俩每天送完货就去电影厂、电视台、报社、出版社、画廊参观。给中央台买了电影,给中华版权局买书,给音乐公司买音乐。书和音乐没有得到一分钱。 1997年俄罗斯大使馆文化参赞贾福云派一秘书带我去特卡乔夫兄弟家买画。凭我的感觉,居然买到兄弟俩的两张代表作,《莫斯科女郎》和《打草时节》(草图)。后来又几次去他家买画,去他的乡间别墅看他们,彼得堡的石崙带我去买了梅尔尼科夫的画,法明的画。 1998年俄罗斯美协副主席索罗明在他的画室为我画了肖像送给我,之前,他到中国去时看过我买的画,他是个非常可爱的老顽童,后来多次来中国办画展。 1999年,我鼓动俄罗斯爱乐乐团团长左贞观写了《普希金的爱情世界》,在《作家出版社》出版了,纪念普希金诞生200周年,左贞观带我去过很多地方,去过米哈伊洛夫斯克就是普希金的流放地。 花语:您1985年就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当时加入中国作协都需要一些什么条件? 伊蕾:当时的条件是有两个介绍人,应该还有著作问世。 1985年,我们班已有十七、八人获过全国奖,应该多数人都入作协了。有一天在课堂上很多人收到一张申请加入中国作协的表格,我赶紧找班长邓刚说“我还没出过书呢,不够格。”邓刚说“你怎么这么傻呢?今天都得填表。”张石山主动要求当介绍人,我俩有一起去找田间,他住北京后海北沿,在河北就是我的恩师。田间问明情况,问什么时候介绍啊?我俩赶紧把表拿出来说“就现在签字,表已经填好了。” 我们班长邓刚,当时红极一时,他做事却老想着别人令人佩服。 花语:我看过您近来的一些绘画作品,色彩艳丽、格调清新,您早年学过绘画吗,是怎么对绘画有兴趣的? 伊蕾:没学过。记得小时候临摹墙上的年画。 在兵工厂时,临芥子园画谱,画同事的肖像素描。 1981年,闺蜜李亚蓉在山沟兵工厂给我画了油画肖像送给我。也不知她怎么找来的画布和油彩。 1990年我结婚,同事问我要什么礼物,我说要一张油画。他们就请专业画家画了一张给我。 至今,先后有十几个画家给我画过肖像。有赵友萍老师,有俄国索罗明,有澳大利亚的国宝级画家比利奇。还有好朋友冯路敏等等。赵友萍老师画过三张。 1992年我到莫斯科,每到周末就去工艺品大市场买工艺品,买小画,经常去各大博物馆看画,顺便吃点俄式餐,享受一下。 1997年开始买画,直到2009年最后一次去买画。 1999年面人汤说“伊蕾,你也要自己画,才能知道这张画好在哪里?难在哪里?练练手练练眼”。我于是开始,一天就画了好几张小画。但后来,每年画的很少。 花语:您是诗人圈里有相当口碑的著名收藏家,你是怎么进入收藏行列的?能否谈谈您在俄罗斯的收藏趣事? 伊蕾:前面说过了买画的故事。我还在工艺品大市场买到一张托尔斯泰油画肖像。后被多位收藏家认定是列宾的原作,我一直没敢修补。 回国后1999年,我在朋友帮助下,在天津国际大厦办了“伊蕾藏俄罗斯油画展”,当时展出的有特卡乔夫兄弟、法明、梅尔尼科夫、科尔热夫、索罗明等人民艺术家的画。 2002年我借家人朋友的房子办的《天津市喀秋莎美术馆》,第二个月就被选为《生活在天津的100个理由》,刊于《假日100天》报纸上。 也就在第二个月,靳尚谊、王沂东、杨飞云、曹力等画家都来参观了。李津去看我的收藏,还买了一张。 还有许多诗人朋友、作家、编辑朋友。铁凝和铁杨也专门过来看了美术馆,铁凝还写了3000多字散文《伊蕾和特卡乔夫兄弟》登在《美文》杂志,后选入她各种散文集。 赵瑜专门跑来,用他的高级照相机给我一连拍了好几卷照片,当天洗出来共欣赏。 14、花语:您是当代著名的女诗人,诗歌在您的生命里占有怎样的位置? 伊蕾:写诗,我在诗歌中存在。不写诗,我过诗人的生活,思考者的生活。 我写诗的历史就是我的生命史,是活生生的证明,所有的思和痛。八十年代,我的诗被批判为性文学,色情诗,资产阶级自由化作品。我一直在问自己我有罪吗?是原罪?是社会加予我的?我在诗中反抗世俗强加予我的一切,歌颂健康人性。 我所有的幸运都来自于诗 我所有的幸福都来自于诗 我所有的自信都来自于诗 我所有的安慰都来自于诗 我所有的爱都来自于诗 花语:您看起来顺风顺水,在您的生命历程里是否经历过苦难?苦难的意义何在? 伊蕾:人生就是一场苦难。 所有的幸福和快乐们都离不开苦难的根及苦难的结局。 我在《情舞》里写的“我的快感是苦难的快感”,的确,快感也被苦难浸透。 我在《流浪的恒星》里写的“流浪的生活是自由的生活/流浪者的法律是自由万岁”。在苦难中,我有体味到与生俱来的自由的能力。 我要与苦难同甘共苦,掌握命运的主动权。“让生命上天堂/让灵魂下地狱”。反抗凌驾于生命之上的一切人为苦难。 苦难的意义就在于你在承受中学会独享生而自由。 花语:您居北京宋庄多年,目前,您偶居宋庄,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艺术集散地给您留下了怎样的印象?您觉得宋庄的创作气氛如何,你现在还喜欢宋庄吗?伊蕾:我在宋庄六年多感觉像又上了一次大学。门口有栗宪庭老师家,不远处有老朋友冯峰、冯路敏家,我们常来常往。远远近近有不少诗人。今天你做展览,明天他出画册,都在好好学习、创作。有蜜蜂书店、阿琪阿钰书店、宋庄美术馆、上上美术馆等几十个guano,像我的大课堂。我常去蜜蜂书店买书,多次买有关弘一法师的书法、自传等,获赠张业宏的书法小纸条。他终于出家了,我祝福他又有些悲伤。我想,他是当代的弘一。我买过他六套《苦·乐》,我喜欢他的书法。 宋庄有一万多个艺术家住过。这是未来人类的生活方式,就是有共同爱好的人住在一个村。在个体孤独中享受人群体的温情。 谢冕老师和夫人来过我工作室不止一次,唐晓渡与夫人也来,刘福春和夫人也来,闺蜜陈晓帆和丈夫王兆君也来。家人亲友也经常来玩。很多诗人、作家、铁道兵战友、同学、家人亲戚都来聚过。 但是,这几年强拆逼近了宋庄,很多人的选择是离开。 花语:基弗说,孤独不是消极的概念,而是积极的经验,您怎么看? 伊蕾:古人云,人生得一知己,死而足矣。可见人一生有多么绝望和孤独。 孤独是生命的本质决定的。每个生命都是完整的小宇宙,有自我独自运行的一切条件。他享受这个独自运行的过程,就是积极的经验。否则,他怀疑生命的完整,自卑于一个人有限的能量,而寻求外在的庇护,却不可多得,就成了消极的经验。从哲学意义上讲,我相信一个生命的能量在有限的时间内是无限的。孤独使人得以享受安宁、享受自由。北岛说,“没有幸福可言,只有自由与安宁。”他甘做孤独的思想者。 花语:介绍下您最喜欢的哲学家和思想家! 伊蕾:哲学的根本问题是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 我受影响较早的是存在主义哲学家萨特。他说,人有“选择的自由”。而这个选择,首先是选择对一切决定说“不”的权利。对于几十年“四个统一”下的普通人来说,这是梦寐以求的权利。“四个统一”是统一思想、统一意志、统一步伐、统一行动,说实话,我们很多人没有做到。 我在诗集《独身女人的卧室》扉页上写着“失去了爱的自由,就失去了全部自由”。我们要拥有选择爱的权利! 我还热爱海德格尔,这个德国存在主义哲学家。他说:“哲学就是对死亡的研究”,向死而生,才能摆脱沉沦在世,做真正的自己,看到“存在”的光辉。他的时间观念很深奥。 对我生活和写诗产生最大影响的弗洛伊德。他说,“性本能是人的心理的基本动力,是决定命运和人类文明的永恒力量。”他主张通过自由联想和宣泄,把无意识或意识中的压抑都发泄出来。 我受他的鼓舞,肆无忌惮地写了我的压抑、悲伤、愤怒和质疑。这些都是我生活中亲历的。我用惠特曼式的一泻而下的长句写了一些短诗,又用自白式的语言连续写了一些长诗。都是我的思想的经历,精神的经历,性的经历。 所有伟大的哲学家思考的学答案不尽相同,甚至相悖。但是“我思故我在”一个思想着的灵魂是幸福的,因为这证明一个人真正地“存在”,真正地活着。 花语:据说,您有一个特殊的爱好,喜欢搬家,并且已经搬过50次家了,并且打算在未来的日子里,继续搬家,是这样吗? 伊蕾:有朋友疑惑地问我,“你真的搬过50次家吗?”这是真的。大小加一起,只多不少。 最近六年,我住宋庄画家村,已经换了3个工作室。每住两年,就觉得沉闷了,缺点也暴露出来,还有各种客观原因的巧合。 每一次搬家都像办喜事的心情,去更合适的地方,新的环境,新的房型,家具衣物送给家人和朋友,换更简便的、更适合搬家的家具。 我希望搬来搬去,把东西都搬没了,搬三次家等于着一次火。最后,厅里一无所有,画室只有画架子和我的画,卧室只有床或床垫子,把储物减到最少。我已经旅行61个国家,从明年旅行加旅居做一个了无牵挂的流浪汉,享用我仅有的自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