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每个周六一样，晚饭过后以爸为首的男士们坐在客厅里抽烟看电视，讨论似乎没他们不行的世界风云、国家形势。五岁的侄女爱云照常东一趟西一趟的窜，并不时发出不明所以的叫声。我和姐在水池边洗碗，老妈习惯性的在我们旁边东整整西弄弄，习惯性地向我们细诉父亲的不是：从来不打扫卫生、好不容易做一次却鸡飞狗跳的。从来不收衣服，好不容易收一次却不知道要叠好。进家不换鞋啦、出门忘带钥匙啦、买菜不讨价还价啦……这每周亲临一次的没有尽头的“福音”，让我一再想起《大话西游》里唐僧身边绝望而死的两只小妖，忽然很同情我那个从来声色不动的父亲，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每次周六晚餐后堆如小山的碗盘都让我望手兴叹，很担心我玉葱般的小手很快会向老妈的粗皮胡萝卜手靠拢。老妈喜欢在我们回家时做很多的菜，吃不完又大碗转小碗后吃上一个星期，我曾试图要改变这种的不良习惯，不过几次均被无情驳回兼碎如粉尘的念叨后我放弃了。终于，经过我和姐近一小时的奋战，结束了这场人碗大战，而嘴一直没歇过的我亲爱的老妈也中场休息似的喝水润嗓准备再现江湖。
　　“哇噻，这么帅的帅哥是谁呀？”有一会儿没动静的爱云发出震聋发聩的声音，“你鬼吼什么？”我嚷了一句后朝声音来源走去，“小姨，你看！”脸上灰一块白一块的爱云献宝似的把一张照片举在我面前，一张发黄了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人神采奕奕，微凹的炯炯的眼，挺直的鼻，含笑的薄唇。“是谁呀，小姨”“这个嘛你要问外婆。”我不想惹麻烦，这个小话王总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她跟我老妈正好是话王界最好的矛和最好的盾。“外婆、外婆！”小话王拿着照片尖叫着飞奔而去。“怎么了，怎么了！？”老妈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接下来便展开了矛与盾有史以来最温清的对话：
　　“外婆，他是谁呀？”
　　“唉呀，快给我。你，你怎么乱翻？”
　　“我没乱翻，就在枕头下面的小本子里嘛！”
　　“别给我整坏了！”
　　“这么宝贝？你喜欢他？”
　　“你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你只能喜欢外公，就象我只喜欢李俊基？”
　　“李鸡鸡，你同学，怎么叫这怪名字？”
　　“这个人也帅，不过比李俊基差点。”
　　“什么这个人那个人的，这个可是你外公！”
　　“是外公吗？哪里象啊，外公整容了？”
　　“……”
　　“整容怎么变难看了？”
　　“……”
　　“外公太可怜了，成天被外婆骂，现在还变成这样！”
　　“小孩子乱讲什么，这是你外公年轻的时候，现在老了当然就变样了！
　　“……”
　　“你外公年轻的时候啊，可讲究了，每天都把头发梳得油光逞亮的，光滑得连蚊子站上去也要打几个滚，而且啊……”
　　“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开了头的对话有无止尽延续的可能，为避免被卷入，我和姐悄然避向客厅，跟着几个吞云吐雾的男人看着那台笼罩在烟雾里的电视机，可那一老一小的大嗓门依然让我们不胜其扰，偶尔老爸还会略显尴尬的清咳一二声，那是因为我老妈又在没边没际地对着年幼无知的儿童大肆吹嘘老爸当年的“丰功伟绩”，什么乒乓球技术好到差点进国家队，参加诗朗诵比赛应该是第一名可惜天妒英才最后没有名次，毕业时本来要求去最艰苦的地方却因为太孝顺而留在了城市，以及助人为乐、拾金不昧等。到我们准备离开时，祖孙俩仍兴致不减，已经聊完老爸年轻时候，开始聊老妈年轻时候了。“可是，外婆年轻时候长得很……一般。”爱云翻看着老妈宝贝一样捧着的影集，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发笑。老妈脸上有些挂不住，居然分辨说：“这张没照好啦！看这张。”翻到另一页老妈指着一张合影，上面是二个化了妆的妙龄少女，散发着遥远年代的淳朴气息，老爸也凑过去看起来，于是老两口开始讨论照片的年代和照片上的人以及照片背后的故事，然后从这一张讨论到那一张，接着是其它更多张，老爸的手在老妈筋络横生的手背上有节奏地扣抚，老妈时而发笑时而娇嗔，还不时把脸贴向老爸，俨然忘记了我们的存在……
　　两张密布岁月痕迹的脸浸润在共同的回忆里徐徐展开，偎依的身影相握的手，这融睦的气氛让我想起熟悉的两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因相爱执手因包容偕老，经历过的人才明白那些不同滋味的日子累积而成的光阴才是人生最不能忘记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