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饭的时候，儿子突然说，他想吃炒鸡蛋。其实已经做好了两个菜，一个是豆角炖排骨，一个油炸带鱼。但是儿子说它们太腻了，想吃个清淡点的鸡蛋炒辣椒，我不太喜欢吃鸡蛋，但是辣椒还可以，何况就现在的生活水平来讲，鸡蛋辣椒的都不是什么稀罕物。我说，想吃你就做吧。儿子已经十五岁了，能做很多家务，一些简单的饭菜，也不在话下。
　　
　　就在他拿鸡蛋的时候，不小心滚落了一只，打碎在我的脚边，一瞬间一股淡淡的腥味儿飘了出来。我试图捡起来，但是那些流淌着的青啊黄的让我无从下手，儿子却麻利地将它们统统收进了垃圾桶。
　　
　　“一只鸡蛋就这么没了”我并非有意地说。
　　
　　“爸，咋了，不就一只鸡蛋吗！”
　　
　　“没啥，是啊，一只鸡蛋而已……”
　　
　　我嘴上这么说着，一只鸡蛋却把我带回到了遥远的童年。我有姐弟五人，我记忆里的童年生活基本都是很艰涩的，一个七口之家，只有父亲一个人上班，工资却只有十几元。但是竟然能基本满足一家人的全部吃喝拉撒的需要。放在现在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那时候父亲在外地上班，每日坐班车通勤，早出晚归的。母亲则在家里打点我们姐弟五个的日常生活。除此之外，她还养了几只鸡，用妈的话讲，这些鸡很“添物”人。我们每天都可以收获一到二只鸡蛋。这对当时的拮据生活来讲，无疑是一大幸事。那些鸡蛋也无疑的成了家中唯一的美味，唯一的奢侈品。孩子们平时是吃不到。它们是留给父亲带饭，或者是用来招待客人，如果还有一点剩余的话，我们姐弟有可能每人分上一小口，母亲却从来不吃的，她说腥的嚎地，不好吃。
　　
　　有一次，一个比较富裕的邻家孩子告诉我，生喝鸡蛋是难得的美味，让我回家也试一试。当时我对是否美味好像并不上心，但是对他讲解的喝鸡蛋的过程却非常好奇。他说，要把鸡蛋的两端各敲一个小洞，可以用锥子什么的一戳，然后把一个洞对在嘴上一吸，里面的鸡蛋液体就会咕咚一下掉进嘴里，他一边说还一边咂嘴，又似乎很满足地眯起眼睛把脑袋左右摇晃，仿佛就这么说的时候就又喝了一个。
　　
　　好奇于那个的过程的蛊惑，我也决心试一试，回家就跟母亲说了。我看见母亲迟疑了一下，她说，有那么好喝吗？我说，妈，让我试一个吧，一边说一边摇她的胳膊。在我们姐弟五个当中，数我的身体不好，母亲对我总是格外溺爱。这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我的放肆，家里的其他孩子是绝对不敢有这样的要求的。
　　
　　母亲注视了我片刻，就拿了一个鸡蛋给我，还拿来一把小锥子。说，刚捡回来的，还热乎呢。我非常仔细地执行了那个给我巨大蛊惑的过程，但是却没有喝到嘴里，母亲在一旁鼓励说，要用力吸。果然是咕咚一声有东西一下子充满口腔。把一只带壳的鸡蛋放进嘴里，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但是相同多的液体突然进入嘴里时，却只能让人产生把它喷出去得感觉。我当然没有把它们吐出去，却像受了惊吓一样，没有来得及仔细品味，一闭眼把它们咽下了。嘴里只留下了滑滑的感觉和腥腥的气味儿。半天没回过神来。直到母亲摸着我的头问我，好喝吗。我怔怔地点点头。其实我想说很难喝，但是我没有，因为我看见了母亲很失落的微笑。而且我喝掉的还是父亲明天午餐的一部分，父亲将不得不因此多吃一个玉米饼子。
　　
　　打那以后的很多年，我看见鸡蛋就反胃。
　　
　　几十年的岁月磨合，能让人忘却很多事情。但是有一些，却深刻在记忆的深处，时不时地跳将出来，骚扰一下看似悠闲的生活。
　　
                                                                                         09.0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