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政做梦都没想到的事，老了老了却嘎嘣一下--下岗了，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结果。原先老张看到下岗工人闹到市政府还嗤之以鼻，现在可倒好，临了自己也觉得火炭落到身上烫了。领导宣布破产的时候，张文政还和几个老同志偷偷地掉下几滴泪啊！毕竟老同志对厂子有感情呀！原先老张在企业负责宣传工作，没有什么技术，一下岗倒没了去处。苦闷的老张溜了几趟人才市场才晓得找工作是那么的艰难。如今大学生找工作都是鼻子碰鼻子，脸蹭着脸的，更何况老张是个半拉老头子，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水平，试想哪个企业愿要个老头子，这不是添罪嘛！事情想透了，张文政倒也不烦了，再也不想去逛那个倒霉的劳务市场，老张怕堵的慌。
　　下岗的老张天天无事可干，索性找了几个老头老太太可劲地打牌搓麻将消遣时光。老张的媳妇也管不了任由其去。偶尔老张也赚了仨俩赌资却还不够老张的酒钱。手机响的岔口，老张在牌桌上打的正酣。一看手机显示的号码是表弟打来的，就没有兴趣去接。摁下一会手机又响，老张一看又是表弟打来的，老张烦了。他这会输的正惨呢，不知趣的表弟老打电话，接了电话老张没有好气地嚷他，“你要死呀！”
　　“不是我要死，是一个老嬷嫲死了。”表弟不知道老张这会正烦呐！“我想给你找个活，你干不干。”表弟知道老张下岗了。
　　“我是想让你给我找份工作，不是糊弄的什么狗屁活。”在老张看来活和工作不是一个性质的，这也许和老张工作习惯有关吧！
　　“你到底干不干？”表弟有点不耐烦了，火爆的脾气上来也是死犟死犟。“你要想干就赶快到胜利路xx医院门口等我。”说完就撂了电话。听到传来嘟嘟的忙音，老张才意识到对方挂了电话。老张就随口骂了一句，“奶奶的。”
　　张文政晓得表弟的本事。原先老张还在单位干的时候，乡下表弟来过他家，曾死乞白赖的求过张文政，说你在城市工作多年，见多识广，看能不能给俺介绍一个工作。张文政嫌表弟不稳当，就不愿多帮忙，几句话把表弟打发了。不过老张强调原则的事让表弟到现在还时不时拿捏老张一把。据说，从老张家出来的表弟并没有灰心丧气，而是和几个老乡和伙搞起了装修。也该着表弟发财，那两年装修的活特别好干，浪迹城市边缘的表弟也混的人模狗样。张文政有次路过银座大厦碰见了表弟，听他神侃说自已不仅仅是装修的头头，而且还接了大工程。是堂堂正正的项目经理。乖乖，老张咂了下舌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老张亲口告诉表弟，自己下岗了想上劳务市场找活干的事却是真真切切，没半点的虚假。
　　说到医院等他，老张觉得表弟肯定在医院又接了什么大活干不，喊自己过来帮忙的啦！离开了牌场，老张就向曾经干过装修的邻居借了工具骑着那辆单车早早过去。老婆子喊他，等吃了饭再去也不迟，老张都没搭理。
　　来到胜利路，老张总感觉堵得慌，本来挺宽敞的路现在变得拥挤不堪，像一个人得了食道癌似的，路况是越发的难走，特别是医院的大门口更是吵声鼎沸。老张远远地就看到医院门口上方悬挂着足有一丈长的白布，上面用黑体字潦草地写着：无德医生，草菅人命；天理何在，国法难容。字体大度醒目。医院门口的正中央还摆放着一口挺鲜活的棺木，周围则凌乱地堆放着粉白色的花圈，花圈的挽联上还抒写着刺眼的俚语。并且还有的人不时地穿着白色宽大的丧服走来走去。老张就纳了闷，我说今天这路怎么这么堵，这到底出了什么事？老张好奇就向围观的群众打听。
　　“怎么看不出来，这不死人了吗？”
　　“医院里死个人这不是正常现象吗？”
　　“话是不假，但你看是怎么样的一个死法，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抬进手术室，经过无德医生的折腾，硬硬地走不下来手术台，这就不合乎逻辑了。出了医疗事故医院一方想一推了之，太不负责任了吧！”听了围观人的煞心介绍，老张倒觉得挺可笑，医院本来是救死扶伤的单位，怎么就无端致死人命了呐，这不扯淡嘛！
　　老张推了那辆破单车就想往医院里闯，表弟电话打得急，肯定等他等的不耐烦了，老张没有多余考虑，医院装修的活好干，表弟也确有能耐，别人是肯定拦不下这活路的。老张在往医院进的茬口，手里推的单车被人狠狠的拽了一下，没有防备的老张趔趄了一下，险些连车带人砸了地上跪拜啼哭的人。老张急了，心想这要连车带人的歪了砸了人，吃不了兜着走。找抽呀！老张的火脾气还没有顶上胸膛，他就瞧见了拽他车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打电话叫他来干活的表弟。
　　“你干什么去？”表弟还不等老张开口，就先搭上腔了。
　　“你不是打电话叫上医院来干活吗？”老张是满脸疑惑的诘问表弟，“你看我连装修的工具都带来了。”说着老张怕表弟不相信，马利地拍着单车后座上捆绑的一个帆布包，并且故意弄的声音很响亮，好像很专业。老张的意思是想说，看我想的多周到，省了你的麻烦事了。
　　什么呀！表弟还是觉得老张误解了自己的意图，他赶紧拉着老张到了一个昌河轿车旁边说，表哥你啰啰什么。我啥时说叫你来干装修的。你打电话的意思？你还看不到情况，这不是医院医死了一个乡下的老嫲嫲吗，医院想推卸责任不想赔偿，这个老嫲嫲家也没有什么姊进的亲戚，远方的本家侄子还不是多有本事，找院方谈了几回没有谈妥，并且还被医院的保安给撵了出来，我看他们也是怪可怜的，就萌生了这个念头替他们讨个说法。这不觉着人手不够才喊你来凑份子的，人多力量大。这场景叫表弟整的是挺大的。
　　感情这档子事，我还觉着干着什么好活呢！喃喃的老张多多少少有些失落。
　　老张觉得这事和自己无关，天要下雨，娘要改嫁。这是没办法的事，表弟拉的事和自己扯得太远了，好像不招边际。老张不愿意趟这浑水，然经不住表弟的软欺硬磨老张这才勉强答应，但强调表弟不能太过分。这是典型的医闹，把整条街都赌了，整过头了派出所会来抓人的，灰头灰脸的弄的鸡飞蛋打都不好。表弟说没事的，真是医院报警派出所来人，那派出所也得讲王法吧，派出所又不是你医院的派出所，叫抓人就抓人，也不分个青红皂白，关键的一条你医院存在人为性的过错，医院糊弄乡下人好使，抓瞎到咱们这些人头上，那是撞上枪口上了。人上你医院来看病，噢，病没瞧好，倒把人给致死，临了你不给个说法这也不对头吧！再说了真有事了，还有死者的侄子吗？我们都商量好了，紧要关头我会把他们抛出去的，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
　　表弟的意思叫老张装一下死老嫲嫲的娘家人，表弟的行头都准备好了，从昌河车里拿出了早准备好的孝服，叫老张穿上，上了贼船不好下。老张是挺难为情的，虽然答应表弟把这戏演好，头一回的上场难免牵强，没有伤心事不流委屈泪。忸怩的老张拿不准那哭腔调，干嚎不下雨那也不是个事，叫外人一看就是假的，穿帮了露馅了就不好制了。表弟过来像导演似的给老张说剧情，哭不出来，那好吧！你想想医院的孬处，平时医院挣了多少昧心的钱，虚高药价，乱开处方服务态度极其的恶劣等等，这些还不够你伤心的吗？
　　说道伤心还真让表弟戳到了痛楚，老张就回念起那一年生了一回病，经医院检查得的是急性胃肠炎，拍片。化验，做CT捣捣咕咕楼上楼下跑了一个遍，住了整整一个星期的院，花去了不包括检查费用，光是治疗费就花了八千多块钱，好药好针的用是都，反正是公费医疗，翻过一想不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肠炎吗，听大夫一说，老张大有驾鹤西游之感觉。说的太吓人了，太严重了，老张的家人就沉不住气了，还是保命要紧什么钱不钱的，任由医院盘剥了去。事后老张的老伴一说到这事就摸眼泪。临出院除去公费医疗的那一部分，老张还自掏腰包付了一千五百多块钱。虽然花去是大部分公家的钱，但老张那也是心疼呀！搁小医院也不过打打消炎针之类的抗生素就能好的病，在大医院里确一丁点的是大手笔大处方。宰的你心痛却痒在你心中。
　　医院赚了那么多的钱，讹他一丁点也并无过错。老张和表弟的一帮亲属在医院的大厅里呆了一个星期，可把医院攫腾的够呛。按点磕头焚烧火纸，那火纸烟冒腾熏燎了半个医院大厅里的每个角角落落。医院来看病的患者明显少于往日，试想这么一个不负责的医院，谁还敢把自己的命丢放在这儿。
　　惹各科系的大夫们闲聊无事关起门来闲扯淡，欢快地打发着漫长的工作时间以来消遣晦涩时光。期间派出所也来过问过几次，试图努力调解过，但都因双方赔偿的数目有分歧而失败过。
　　说实在的，六月的天老张和这些人穿着孝服也是热的挺难受的，盘着腿坐那儿一天还行，日子长了，老张和这些人也急躁起来，老张和表弟商量不行都撤吧，别在这煎熬的受老罪。表弟却说再坚持几天，看医院的也快撑不住了，胜利的果实就要来到了，关键的茬口是不能懈怠的。表弟很精明，老张也不晓得他是怎么找到大厅里开中央空调的开关的，这一下明显好多了，一凉爽下来人的心情就没有那么急躁了，蹲的时间也比较长点了。老张宽大的孝服里掖藏着表弟早准备好的矿泉水，少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就偷喝点，那架势真像坚持八年持久战的效果。饭点表弟还准备饭食，清一色的羊汤，饭菜是很丰盛。老张曾偷偷询问过表弟，你搞这些别到时候弄砸了，赔了夫人又折兵，划算不来……
　　整天打雁还能让雁啄了不成，你放心吧！
　　到底医院是做了让步，不过也瞧出来了，这伙人不是省油的灯，而是训练有素的急先锋，再这样耗下去，损失的还是医院。赔偿款拿到的那一天，表弟给了老张两千元钱，说是辛苦费。一个星期挣两千元钱核算一下一天也挣得二三百的，还不包括吃喝的，划算。不过老张觉得表弟赚的更多。表弟是猴精猴精的，亲戚里道的老张不便说透，讲白了就没有人情味夹杂其中了。
　　过去两个多月表弟又打来电话说上次咱合作的挺好，这次又接了个大活，是个孕妇和一个孩子都死在产房，这是青丧赔偿的数目肯定是个天文数字，你快过来吧！
　　还是那家医院吗？老张问。
　　你傻呀，换了不是那家医院了，再是那家医院我们进去的可不是医院，而会换成监狱的啦！记住是龙头路xx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