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老屋
![]() 年前,大哥在电话里告诉我:父母生前住的那几间老屋年久失修,一侧墙体已经歪斜,再不修缮,恐怕经不起这个冬季风霜雨雪的侵袭了! 几年前,父母去了另一个世界,我就很少回乡下老家了。在老家乡下,只有大哥一直在坚守,其他的兄弟姐妹都挤进了大大小小的城镇。平时隔三差五的给大哥通一次电话,隔着万水千山,对着手机那边,漫不经心地问几句:地里的庄稼长得怎么样?今年的收成好不好?身体可还康健?诸如此类无关紧要的话。对乡下老家,已没了父母在时那种急不可待想回去看看的心情,似乎乡下老家的色彩已在心中渐渐地淡化了。 然而,当大哥说到故乡的老屋岌岌可危时,依然使我为之一惊! 故乡的老屋,是生我养我的地方,那里记载着我童年的欢乐,常令我魂牵梦萦;自父母去世后,故乡唯独让我牵挂的,就是父母生前住的那几间祖传老屋。 曾听父亲说,老屋是在爷爷手里建起来的,算来已有百余年的历史了。 老屋是地道的农家式建筑,座北朝南,依山而建,屋前是鱼塘,屋后是山坡,土砖黑瓦木材梁;在距正厅约十米处还建有宅门。宅门前面是一条石板小路,弯弯曲曲伸向远方。 老屋只有三间正房和一间偏房,偏房做厨房,一家七八口人住在一起,显得很拥挤。后来大哥成家了,另择地建房,父母去世后,老屋就一直闲置着。当年,爷爷说:“房子不在多,在于人丁兴旺。”爷爷说的没错,那土砖老屋还真是人丁兴旺的地方,爷爷生了三男一女;到父亲这一代就更兴旺了,我上有两个大哥大姐,我出生后,跟着还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相继问世。 老屋不仅人丁兴旺,就连秋去春来的小燕子也喜爱它;每年的春天,当家乡的桃花盛开时,总有一对小燕子飞到老屋来筑巢做窝。我小时候顽皮,且好奇热心,看着小燕子成天飞出飞进,一口一口地衔泥筑窝,够辛苦的,就想帮它们一把,于是从地里挖来稀泥,三五下就将小窝糊成了;看着自己的杰作,心想小燕子这下可有现成的巢穴了,用不着那么辛苦了,还暗暗地为小燕子高兴;谁知小燕子回来时,见自己辛苦筑建的巢穴变了模样,不但不高兴,反而围着巢穴飞来飞去,叫得很凄惨。妈妈见了,笑着说:小燕子是勤劳的,它不想不劳而获。于是我将我的杰作去掉,恢复窝巢的原貌,小燕子在窝巢边徘徊了很久,又花了好一番功夫整理,方才重新继续筑巢做窝;过了一段时间,我发现一窝雏燕出现有窝巢里,当小燕子带回食物时,雏燕从窝中伸长脖子,露出黄黄的嘴唇,叽叽喳喳,张嘴接食,好不热闹;是啊,这老屋不仅人丁兴旺,就连鸟儿也兴旺呢! 老屋是美好的。在今天人们的眼里,也许老屋破烂不堪。因为老屋是用最廉价的未经烧制的土砖建造,灰不溜啾的,屋内的地面也没有硬化,墙角角落到处都有老鼠的洞穴;加之年深日久,砖墙上的泥缝脱落,便留下大大小小的洞,冬天来了,北风呼啸,寒风穿墙入户,纵然躲在老屋深处也会感到寒风习习。老屋也很低矮,矮得甚至伸腰也会碰头。老屋里的设施就更简陋了,除了做饭用的锅台灶具和起居用具外,就是农家人必须的耕作农具。那些生活起居用具简单廉价且陈旧,锅台是土砖加泥巴垒的,床铺是用木板和砖头搭起来的;唯一一件能值点钱的家具,就是随母亲陪嫁来的一铺旧式雕花牙床;床腿以虎爪造型,上部的床架雕刻着精美的花鸟图案,整个床铺以天然生漆漆成朱红色,我小时候经常爬到床架上玩耍,可惜文革期间破“四旧”,牙床上部的雕花板都被砸烂了,只留下光秃秃的床架。老屋虽然低矮简陋,却是我们兄弟姐妹的乐园,也是我们遮风避雨的唯一场所;我们在老屋那窄小的空间里长大,那里盛载过我们童年的欢笑,留下了我们很多美好的记忆,在我的心中,它永远是那么美好! 老屋也是温馨的。那时候我们家里劳力少,孩子多,再者我们成长的时期,也正是生活特别困难的时期,家中的粮食总是不够吃;可是母亲想尽办法,掺合着一些蔬菜杂粮或野菜在一起,尽量让我们这些孩子们能填饱肚子。平日里,大哥大姐从山上采回山茶耳,伏苓根,毛栗子,总是拿回老屋和我们兄弟姐妹共同分享,尽管不多,却让我们吃得十分香甜。父亲少言寡语,看似严厉,可骨子里透着劳动人民勤俭节约的天性;在我的印象中,他几乎不会花钱,一年中除了买两斤旱烟,再也不买别的东西;每次吃完饭,我总见他碗里干干净净的,从不留下一颗饭粒。夜晚,我们在那如萤火虫般光亮的煤油灯下做作业,母亲却借着那微弱的灯光,或纺棉花,或缝补衣服。母亲常有一句口头语: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所以,我们作为弟妹,总是穿哥哥姐姐换下来的旧衣服。在老屋,父母以无言的行动教育我们:一粒粮食一滴汗,勤俭节约才是劳动人民的本色!因此,尽管我们穿的是经过母亲精心缝补和洗晒过的旧衣服,吃的是蔬菜杂粮或野菜掺合在一起的饭糊糊,然而我们却感到很温暖,很温馨。 离老屋不足两百米,就是咱们宗族的祠堂,后来改建成了学校。虽说简陋,可依然是这一方天地中少有名气的学校,其教学质量和升学率堪与县里的正规中学相媲美;因而,能考入这所学校,也常常令我们那些乡下孩子感到自豪!所以,发奋读书,走出乡村,就成了我们逃离老屋的充分理由和无形的动力。 十七岁那年,我终于离开了老屋,从此,故乡的老屋和生活在老屋里的人,就只留存在我的记忆里,思念时,是一张张邮票将老屋里的欢歌笑语,和生活在老屋里的人的慈祥面容一一串联起来。后来,乡下有了照相馆,偶尔照张相,将思念嵌入那厚厚的相纸里,随时带在身边,有空时就拿出来瞧瞧。记得最奢侈的一次是我结婚的那年,不知道是谁的提议,照张全家福,结果全家行动,大家翻箱倒柜,寻找出自己最好的衣服,打扮一番,然后一齐出动,到镇里的照相馆拍了一张黑白照。虽说是黑白照,而且当时的穿着打扮也十分土气,然而每当想家时,就拿出来看看,看着同在老屋里生活的人脸上那真实而憨厚的笑容,好似觉得老屋就在身边,就在眼前。再后来,通信发达了,有事没事,通个电话,轻描淡写的几句寒喧,听起来声音好似近了,然而,心与老屋的距离却远了。 清明节回家给父母扫墓,也特意回去看看那令我难以释怀的老屋。当我再见到那饱经苍桑的老屋时,儿时的欢乐又回到了眼前。仿佛又看见了母亲坐在煤油灯下,借着那微弱的光亮纺棉花,拉鞋底,缝补衣服的情景;仿佛又看见了父亲,刁着烟斗吞云吐雾的身影,不由得又想起了孟郊的诗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是啊,而今游子回来了,老屋里却不见了为儿女们操劳了一生的父母。 我常想,老屋虽然简陋,穿墙漏风,却能容身遮雨;老屋虽然破旧,甚至伸腰也会碰头,却很温馨,很温暖。可是老屋已随父辈们的逝去而失去了它遮风避雨,温暖如春的功能;但老屋留在我心中的,永远是温馨和温暖的亲情和友情! 老屋历经了百年风霜雨雪,被风吹日晒雨淋的墙体早已斑驳,久经风蚀虫蛀的梁柱难堪重荷有些下沉,一侧墙壁已向外倾斜;老屋真的老了,老得好似风烛残年的耄耋老人,摇摇欲坠…… 在老家乡下,一如我家的那种老屋还有很多很多,有些已经倒塌,有些还在风雨中摇曳。是啊,早些年,许多乡下人不安于现状,他们就象逃避贫穷一样逃离老屋,涌向城里,或混迹于官场,或趋利于商界,或务工于厂矿;有些人荣升了,有些人发迹了,但更多的人觉得累了,比起在乡下老屋里过的日子来,还要艰辛!可是,那些逃离老屋的人们,一旦出去就不想再回来。咱们村曾经有上百人口,可如今,偌大的村子竟然只有五个老人,另加两个儿童。 老屋终究已经老了,纵然再修缮,总有一天它还是会垮塌。老屋是一个时代的年轮,是乡村贫穷的影子;我想,老屋垮塌了,新屋又起来了;此处的老屋垮塌了,别处的新屋又会建起来;这或许就是推陈出新,是时代的更替,是社会的进步! 老屋原本就是土砖黑瓦建起来的,它来自于大自然,一旦垮塌了,又回归于大自然;春天来了,一场春风春雨,老屋的场上又会冒出青青的芽儿,新的生命又在老屋场上扎根发芽成长和繁衍,这就是人类生生不息的自然规律。但愿从老屋中走出去的生命,也能在新的地方淋浴着春风春雨,在那里生根发芽成长和繁衍! ![]()
评论人阳光茶客 发布于 2011/5/18 19:4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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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人顾春 发布于 2011/5/14 14:19:36
和我有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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