呱地一声茉莉香
![]() 数十日回来之后,茉莉花的叶子干枯蔫了不少。离开她之前,我把她搬到水龙头的下面,拧开一点水龙头,让水滴浇打她深绿的朵叶。我还沾沾得意,心想这下子她不会干渴枯萎了。临走前,她绿的快从叶子里溢出来了,花苞也即将绽放。 尔可喜欢花,她老家的院子就是一个百花园。这盆茉莉是某年到湛江购物时巧遇的。当时,她就在步行街众多的盆景中等着我。我送给了尔可,她非常喜欢,这花似乎就是为她俩而生的。在尔可精心的浇护下,茉莉一直都保持着青春的美丽和活力。夜深来临,当一切浮华都归于宁静,她从暗夜里散发出来股股浮香,盈入鼻子,顿时就使人神清气爽,也让我俩在这个荒凉的异乡备感欣慰,也暂时驱散了漂泊异乡的愁苦。 去年的暑假,尔可和我回家办酒席。茉莉无人看管,我把她托付给了一位怀孕的同事,她说假期就呆在学校。谁料中途,她也回老家了。这个没人看管的孩子,注定要遭此一劫。再次相逢,面目全非,惨不忍睹。昔日的活力四射,而今了无踪影。所有的叶子,咋眼看去,未见半点绿色,我的心一下子就沉了起来,心里在嘀咕,这茉莉想必是无法还魂了。我从枝头开始往下折,折到根部的时候,发现,竟然还有点湿湿水汽的样子。于是,我拿来剪刀,毫不犹豫地在靠近泥土的地方,把她拦腰截断。我俩,时不时给她浇些水,仔细观察木茬,未见绿色,看不到希望。我对尔可说,大概死了。这么一盆好的茉莉,真可惜,尔可这样忧伤地回答我。在我俩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茉莉竟然再次泛绿,后来生长的好像比以前还要好。茉莉的重生,她的绿叶,她的花蕊,让我俩高兴了好一阵子。她就像春天里的万物一样,新的生命总会给人带来一种自然而然的喜悦、欣慰和希望。 我想人的生命诞生亦是如此。 死生亦大矣。死是一件庄严而肃穆的事情,而生更是一件轰轰烈烈的事情。故乡死人了,总会敲锣打鼓闹上两三天,为逝者超度。乡村邻里生小孩了,也会放鞭炮,以此来迎接一个新生命的诞生。以前,我并不懂这些死生的仪式。现在,年岁渐大了,慢慢理解死生亦大矣的古意了。 但一个生命真正落地的时候,我感觉还是怪怪的,特别这个生命是自己创造的时候。 霁来到人间的时候,我正在回家的火车上。一路上,我异常的平静,没有欣喜,亦没有感伤。28号晚从湛江搭火车,倒头就睡,一觉就睡到第二天的八点。一阵急促的铃声,把我从深睡中惊醒。“Zkh,恭喜你哦,尔可为你生了一个儿子”手机那头传来阿胖激动嘹亮的声音。 梦也?其说非其真也?我怀疑阿胖是诓我的。一直以来,尔可都希望生一个女孩,并且之前就跟我说小孩出生一个礼拜以后再告诉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有这样奇怪的想法。在《盲山》这样的国度里,我内心偏向尔可生个男孩。为了不给她压力,我说生男生女都是命,是我们决定不了的。但当阿胖来电,我怀疑,我惊讶,我不敢相信。Boy?Boy!梦也!其说,真也! 小孩出生了,就像一个极其平淡的梦。霁,就这样来到了2013年的中国。得到消息后,虽然还是有着疑虑,可我再也睡不住了,急切地希望火车的速度快点,再快点,快些把我带到霁的身边。 父子首次相逢,想象中应该是很特别的,很温馨的,很感人的。但我见到霁的时候,一种陌生的感觉却从我心底涌起,横亘在我和他之间。他不熟悉我。我的动作幅度稍微大一些,我的分贝稍微高一点,他的反应都极其敏感,不是受到惊吓,就是哭得把脸胀得通红。我也不认识他。这就是我的boy?但他的的确确是我的儿子。我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一点我的影子,也看不到她妈妈的模样。他圆圆的胖嘟嘟的脸蛋倒颇有几份他外公的神韵。我安静地注视着他,越打量,自己内心就越明确,一个生命诞生了,就不再属于自己的了。他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个体,绝不是父亲或母亲的复制品,他有着自己的人生。父母的职责或许就是培育,而不是控制他或者是实现自己欲望的工具。 哺育霁儿,既辛苦,又幸福,就如养茉莉,需要耐心,同时看到叶绿花开的时候,又特别高兴。 在霁儿和他妈妈身边,我陪护了10天。这10天像一个不长不短的梦,也像一场此起彼伏的拉锯战。拿盆,洗盆,倒水,喂奶,倒水,洗盆,拖地,如此一趟又一趟。拿干净的尿布,拿卫生纸,抱起宝宝,揭掉屎布尿布,洗屁股,擦干净屁股,换上新的尿布。这样一回下来,一两个小时就过去了。小宝宝该睡觉了。但霁儿有点狡黠。在怀里把他逗睡了,刚把他放到床上,他就醒了,好的时候,不哭。但是他装出似睡非睡的样子,用一只眼睛斜斜地打量着你,睁开一下,发现你在他身边关注着他,又缓缓地闭上。不好不坏的时候,你必须用一只手轻轻拍拍他或者跟他说着话,他才肯睡着。最糟糕的是,每当在怀里睡得很香,一到床上,打量着你要不在身边,立马放开他那稚嫩的嗓门嚎啕大哭,并且越哭越伤心,越哭越起劲。哭得人心疼死了,只好时刻守在他的身边,以便随即抱起他,为他服务。头两三天,就这样被他折腾的精疲力竭。有时坐着抱着他,实在太困了,自己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很怕小宝宝从自己的怀里掉出去。很累了,有时也会烦,你说刚帮他换洗好,不一会儿又拉脏了。真想发他的火,看着他那么小,又忍下来了。我跟尔可开玩笑,给霁取个小名——坏坏。我返回工作岗位了。他妈妈一个人在带着他。两个人带的时候,都累,现在尔可一个人,其中的辛苦自不必说了。在千里之外,希望宝宝乖点,妈妈耐心点,要不妈妈生气,宝宝也受惊。 带霁儿,虽然很累,但每当看到他吃饱喝足了,身上干净了,在睡梦中,展露出满足的,迷人的,无邪的微笑的时候,那一刻,我觉得作为一个父亲或母亲很幸福。他天使般的微笑就像异乡深夜阳台上茉莉的花香,在夜的最深处,给人散发出一道奇异的色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