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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不吃
  作者:诗人张晓虎 发表:2014/8/25 21:18:46 等级:4 状态: 正常发表 阅读:1165
  编辑按:一声叹息,好人有好报才好啊!
  
  狼不吃不是什么食物,而是一个男人的绰号。
  狼不吃本名叫何金平,大庄寨子人。
  他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小家庭,媳妇毛丽花人长得漂亮,精明能干,勤劳持家。儿子何小强是师生眼里的好学生,每学期末准能领一张三好学生奖状回来。他家堂屋的墙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奖状,都是儿子的杰作,这让他觉得脸上特光彩,很自然,对于未来便充满了美好的憧憬。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将他推向了人生的漩涡之中,再无出头之日。
  一天夜里,他从邻村看完戏往回走,看到一个黑影倏地闪进了路旁的信用社里。三更半夜的,干什么?一定是贼,想偷东西,千万不能让这个家伙得手逃跑了!何金平拿定注意后,便蹲在了离信用社不远的一个墙角,左边有一颗大柳树,不会被人看见,然后,瞪大眼睛,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路对面的信用社。
  当黑影再一次出现在他眼前时,何金平站起身大喊一声:谁,干什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黑影迟疑了一下,随后扭转身子迅速逃离。何金平迈开大步穷追不舍。
  结果,两个人扭打在一起,何金平的脸被黑影用刀子划破,留下了永远的伤疤;黑影所偷信用社的钱和物品随后也完璧归赵。
  此后,何金平便成了当地家喻户晓的擒贼英雄,所到之处,赞扬声不绝于耳。
  县造纸厂破例招收他为合同工,并且很快提升他为车间主任,令村里人十分羡慕。
  何金平有一个表哥名叫乔田峰,是个赌鬼,在村子里刚盖了新房讨债的就上了门。乔田峰吓得从后院翻墙逃走了,消失得无踪无影。
  讨债的便坐在了乔田峰的新房里死活不肯走,何金平从自己家里赶过来,说有事好商量,欺负女人和孩子干什么,这是大老爷们干得事情么?别让邻里乡亲们看热闹了。退一万步讲,乔田峰跑了还有我这个当表弟的呢,怕什么,别难为他媳妇和孩子!
  讨债的说:“看样子你想给我们还钱?但我们不相信你!”
  何金平说:“好好看着,我有办法让你们相信。”说完这句话,转身走进厨房,从案板上捞起一把明晃晃的菜刀,走到讨债的面前,蹲下身子,伸出左手上的小拇指,平放在地面上,右手高高举起的菜刀猛地砍下,他却并不叫喊,反而两声冷笑,死死地盯着讨债的,什么也不说。讨债的面无血色,立刻转身滚了出去。
  一天,吃过午饭,何金平正在单位的职工宿舍里休息,忽听外面有人大声叫喊:“仓库着火了,快来人啊……”何金平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光着上身,拖鞋也顾不上穿,箭一般地冲向仓库,投身到熊熊燃烧的火海之中……
  何金平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全身被白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像一个巨大的蚕茧,脸上只有两个鼻孔和嘴巴露在外面,样子很是吓人。医生告诉他的媳妇毛丽华,言说何金平能保住性命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别的方面想都不要去想。
  起初,毛丽华心存一丝幻想,盼望着丈夫能够身体康复,一家人还像从前那样和和美美地在一起过日子,因此,她跑前跑后,累死累活竭尽全力地照料着被大火严重烧伤的丈夫。后来,日子久了,看看没有多大希望,加上家里为给何金平治病已经债台高筑,衣食不保,便倍感心寒,一个人在家里哭了三天三夜,最后,牙一咬心一横带着儿子远走他乡,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父母接受不了如此残酷的现实,悲痛欲绝,相继离开人世。
  县造纸厂安排人在医院里照管何金平,直到出院。
  何金平并非是身体完全康复后出院的,而是仅仅作为一个存活体出了院。他那张曾经英俊引以为荣的脸变得奇丑无比:头发不见了;眉毛不见了;鼻子不见了,只有两个黑洞在脸上;嘴唇不见了,牙齿裸露在外;脖子上没有了皮肤,而且扭曲变形,已经无法正常转动了。活脱脱一个怪兽。
  不久,县造纸厂倒闭了,职工纷纷下岗另谋出路。何金平原本就是个合同工,这下更是凄惨。身体严重烧伤面容全毁的他,日常生活无人照料,整日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四处游荡,又脏又臭的,人见人嫌。身体残疾不能种地,也找不到别的活儿,家里又脏又乱,几乎难以下脚,房前屋后全是疯狂生长的野草,他别无选择,只能沿街乞讨了,命运早已给他安排好了,除了默默忍受还能怎样呢,人算不如天算啊!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生活喜欢恶作剧,此话看来一点儿都不假。然而,让他始终难以释怀的是:自己做好事当好人,却怎么落下个如此下场呢,老天爷真是太无情了!埋怨归埋怨,生活还得继续,他从一个有妻儿老小幸福家庭的人变成了流浪汉,靠乞讨为生,每日里早出晚归,四处游荡,有时一连好几天都不回家,走哪儿睡哪儿,天不管地不收,完全自由了,神仙一般。可是他心里很苦,时常回忆过去,也无数次默默流泪,只是没有人理会在意罢了。
  有人说,何金平现如今这个样子,太丑太可怕了,恐怕狼见了都不敢上前咬他一口,因此,便送给他一个绰号叫做“狼不吃”。
  此话一传十十传百,“狼不吃”就成了当地的又一个名人。渐渐地,人们忘记了当年那个身材魁梧相貌英俊的何金平,只记得大庄寨子有一个模样奇丑无比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流浪汉“狼不吃”。
  “狼不吃”又老又瘦又脏又臭,人人厌恶,一不小心在路上碰见了便要皱眉头捂鼻子,唯恐躲之不及。他也知趣,尽量不去人多的地方,田间地头树林壕沟古寺庙宇成了他的乐园,想坐就坐想睡就睡,想撒泡尿拉一堆屎也是没有一点儿问题的。肚子饥饿了就站在别人家的房门口,伸出手,嘴里“哼哼”着,眼神凄苦。大人们听说过他的传奇故事,便会给地上放一个蒸馍或是半碗剩菜剩饭。小孩子们却不会这般好心肠,向他不停地扔石子土块,也有拿了树棍儿远远地往他身上抽打,嘴里叫骂着:“狼不吃,把人能吓死,赶快滚远些,妖怪,打死你,别再出来吓人了!”
  “狼不吃”什么都不说,他也不能再开口说话了——成了一个真真正正地地道道的哑巴。腿脚也不好使,走路一拐一瘸的,于是,腋下便紧紧地夹着一个长木棍儿,既是讨饭的标志,又是走路的好帮手。他以前并不喝酒抽烟,现在却喜欢上了喝酒抽烟,村里有人过红白喜事时,他便去看热闹,并不靠近人群,只是站在一个角落里,身旁有几只觅食的鸡和玩耍的猫。有些好心人看到他后,便扔给他一根烟,他点点头,“哼哼”两声表示谢意,然后,将烟放在嘴里点燃,大口吸起来。有时候,他拿着别人给的半瓶酒,一个人跑到树林里喝起来,嘴里“哼哼”个不停,那是痛苦的呻吟,可是无人知晓。他就这样生活着,犹如行尸走肉一般,他不愿意,却又无可奈何。
  女人们晚上哄孩子睡觉时,经常会这样说:“宝贝儿,快别哭闹了,睡觉吧,要不,狼不吃就要进来了!”这话还挺管用的,小孩子便立刻停止了哭闹,一下子变得安静乖巧了。在当地人眼里,“狼不吃”成了令孩子们惊恐万分的妖怪,女人们制服孩子的法宝。他不再是一个人,一个又老又脏又臭模样奇丑无比的流浪汉,而是一个夜叉。是谁剥夺了他的幸福,让他失去了做人的权利?山无言,水无声,谁也给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虽然“狼不吃”过着四处流浪沿门乞讨的生活,但是他从不干坏事,或是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偷拿东西,这是他和别的乞丐最大的不同。“十个要饭的九个都是贼”,“狼不吃”却不是,让这句流传很广的民间谚语成了谬论。相反,他还会在别人遇到困难麻烦时伸手帮上一把:给拉架子车、蹬三轮车拉货上坡的老头儿推上一阵车子,“哼哼”两声走开,分文不要。他依然善良热心,这方面一点儿都没有变。
  他不会说话,不会哭,不会笑,然而,他的脑子还没有枯死,心脏还在跳动,热血在身体里流淌。他的心在流泪,愁怨深重,没有人能够体会,人们都很忙,他又是一个又老又脏又臭模样奇丑无比的流浪汉,连狼都嫌弃厌恶,谁管呢,只能是活一天是一天了,顺其自然。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生活平静如水。人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狼不吃”的身影了,有人说他得病死了,警察在路边的水沟里发现了他的尸体,用塑料布包裹后抬上车拉走了。也有人说,“狼不吃”为了救一个在河边玩耍不小心滑进水里的小女孩,让河水给淹死了。渐渐地,“狼不吃”这样一个奇怪的名字便从人们的生活里消失了,如同许多的古老陈旧的事物一样,来了就来了,去了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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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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