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妻子已经分别在农村的基层中小学持续从教三十余年。寒来署往，我们充满梦幻的青春，奋发有为的中年，都在当当鸣响的钟声中逝去了，两鬓已开始斑白。我们是千千万万个农村中小学教师中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两位。
　　然而，当我们回首往事，认真、严肃地思索这三十年的人生价值时，却有一个令人非常惊异的发现：凡我们直接教的学生，竟然没有一个犯罪分子！搜索枯肠，反复回忆，实在是一个也没有。须知三十余年，毫不中断，该教多少学生！每思及此，我们欣慰，我们自豪，我们骄傲！两袖清风，但我们却拥有一笔比金子还珍贵的财富；我们艰辛，但我们无怨无悔！因为我们对得住生我养我的黄天厚土和父老乡亲！在推动祖国历史发展的合力中，我们做的是有用功，不是无用功，更没有逆潮流而动。
　　（当然在教过的学生中出现罪犯，并不等于老师就该有责任，此事另当别论。）
　　继续回忆而发现：我们的学生中有执教于大中小学的骨干教师，有党政、司法、公安、纪检等部门的负责人，有工业劳动模范，有科技兴农的带头人，有战斗英雄，有任劳任怨、脚踏实地的农村干部等等。一次我在大街上偶然之间看见布告栏贴出全县党代会选出的十一名县委常务委员名单，而其中竟有四人是我的学生。在报刊上读到学生发表的文章，获悉各条战线上的学生在业绩上的佳音，于我们来说，已经司空见惯了。有时邂逅相遇，有时他们专程来访，或回忆某次谈话对他们的启迪，或某次课堂上师生间的情感交融，或某次作文讲评的字句斟酌，有时感慨万端，有时朗声发笑，他们竟如数家珍，铭记不忘，而在我们却毫无印象。真没有想到，我们的学识谈吐，为人举止，竟在不知不觉中潜移默化下去。如今我们又当了一些学生的孩子的老师，课堂上无意间发现了他们的坐姿、神态、声音、笑貌，都酷似他们的爸爸或妈妈。这种戏剧性的偶合，一瞬间似乎将生命倒回去了二十年，既有趣又欣慰。原来一个民族的凝聚力，传统道德、文化常识，就是通过这种途径（也还有其他途径）延续下去的。与其说今天才发现这一点，勿宁说今天才深切地感受到这一点。诚如古诗云：
　　“落花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在行将结束的教学生涯时，可以自豪地说，我们无悔无愧。
　　
　　（作者注：此文发表于1993年9月5日《贵州日报》第八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