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丧
![]()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 ;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这是一句多么痛的领悟啊,失去至亲是人生最戳心的痛。 母亲走了,是那么悄无声息地走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突然之间,就空了大一块。那最后的牵挂,也没有了。因为一个人,无论多大年纪,只要母亲在,那么就还是个“孩子”。而一旦母亲离开了,瞬间被现实打回原形,我就是一个已近古稀之年的老头了,那种彻骨的失重感,才是最令人感到痛心疾首的吧? 母亲走了,没有说声再见,也没有说声离别的语言,就进入沉睡的梦乡,不再醒来;母亲走了,她带着无法去治疗的痛心而又遗憾地拉下她那落幕的绸缎走了,正如她打开心灵的闸门心跳着人生,又如她关闭着心灵的门去徜徉在永恒的爱河中去,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成为空中的雨的洒落,成为归去来兮的影踪,让我们去徘徊,去深深地眷恋。 母亲的身体在近几年每况愈下,我们兄弟都很担心,知道是她年纪大了给她带来的憔悴。2022年是一个不是太吉祥的年份,不忍看母亲日渐衰老的容颜,也不忍病魔去吞袭她曾经有过灵动的身心,一年住了八次院,可母亲还是没有摆脱疾病对她的摧残,身患多种疾病最让人无语的是心血管病让她痛苦不堪,我知道母亲的心在流泪,也感受到生命的无奈与抗争,就像飞翔于蓝天的鸟儿突然折断着翅膀,给我们带来的是痛感和苦楚。 去住院免不了得测核酸,用代步车推着母亲去厦禾小公园的检测点,一向口若悬河的母亲默默无语。我说到中山路去走走吧,母亲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走过大同路,疫情的缘故沿街店面都关闭了,静静的老城区一片宁谧。 推着母亲去鹭江道上看白鹭纷飞,三角梅绽放;顺着装修起来的中山路走回家,步行街两侧的绿植让老人家好生喜欢,她说,折一枝回家种吧,我告诉她这可不行,大家都折,这植物不“臭头”才怪,这时的母亲竟然像小女孩般地带几分的羞涩咧了咧嘴。 一直叨叨地念着天仙旅社,以前工作时交通不便,到岛内来开个会得住宿,她总是选择住在那里,对此印象极深。我指着保留下来的招牌告诉她,由于受格局所限,2000年后这家已经沦为低端的旅馆于2007年歇业。中山路骑楼立面改造,天仙旅社旧址的外貌也历经整修,顶楼山墙上的装饰重新制作,比原先大了许多,物换星移一楼店面为某服装品牌店。 而后,母亲住进了医院。医生说新冠肺炎需要靠自身免疫力来做斗争,医院的营养餐使没有牙齿可以咀嚼的老人望而生畏。在第三轮治疗不见效果的情况下,日渐虚弱的母亲无法进食,开始靠打营养针维持生命。因没法继续留在医院陪护母亲,请了一位护工阿姨来照顾,此时的兄弟们对住进医院萌生悔意。 医生告诉大哥,母亲的情况已经很危急,中西药都用过了,仍然没有好转,已送往ICU进行抢救。护工阿姨是个老江湖了,说母亲的精神状态很差,说话只能嗯嗯啊啊,她担心母亲撑不了多久。元月21日凌晨,又一个电话打来,母亲去世了。没有最后一面,没有遗言,我们就这样“告别”了母亲。 德国知名哲学家海德格尔也研究过死亡这个课题,他的结论是:人一直都处在向死而生的过程中。即每过去一个小时,或者一分钟,一秒钟,我们都会离死亡更进一步。如何面对死亡,对人类来说,一直都是一个难题。它的无法避免,让无数人心生恐惧,同样让人感受到了离别的伤痛和岁月的无情。 25年以来对于父亲离世的怀念和伤痛还在折磨我的心灵,而今天又失去母亲的悲伤完全摧毁了我,一个又一个画面一次又一次出现在脑海中,一句又一句母亲的话语总是萦绕在脑际。思维停顿欲哭而无泪。眼前晃动的是在救护车上母亲最后望着我无助无奈的眼神,我不敢面对,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绪。 霜殒芦花泪湿衣,白头无复倚柴扉。窗外寒风瑟瑟,屋内心雨滂沱。 大家对葬礼的认知里,总少不了亲人的哭泣和耳边回响不绝的哀乐,或是亲戚们悲凄的神色。母亲属龙,享年95岁,葬礼被称为“喜丧”,这是一种不能悲伤的葬礼。《清稗类钞》中说,只有福寿兼备的老人去世后才能算作可喜。在古代,能达到“喜丧”的水准,一定是所谓全福、全寿、全终。我踩在红色的地毯上,在平和温馨的葬礼中送走了母亲。 古人云:“子母分离兮意难怪,同天隔越兮如商参,生死不相知兮何处寻。” 母亲走了!世上最难过的事情,大概是亲情远去,虽然仍在一片天空下,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自此,我的人生,只剩归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