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见面。她约的他。地点在一家西餐馆。
　　西餐馆很有中国味。
　　大红的桌子和椅子。
　　有人在吧台边弹吉它。弹得软弱无力。
　　一个女人，很清秀的女人，在小声和唱。
　　上楼的时候他看了看那个女人。
　　我的那把吉它很久没弹了。他心里想。
　　她坐在那张她习惯的那个座位上。
　　座位在最靠里的一个角落里。
　　进入餐馆他就可以感觉到她的目光。那目光直盯着他。
　　他也看到她了。他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他们的目光相互都没有离开过彼此。
　　不同的是，他在走，而她坐着。
　　他走过去的姿势象是在探询。
　　而她的目光，象是在欣赏，或者是审视。
　　“我们其实没有什么好再说的。”他一落座就说，仍然看着她的脸。略带一点神经质的感情。“你其实用不着约我到这里来。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事情到这一步，其实再说什么，并不能显得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他反复说这么几句话，好象已经早就准备了很长时间，只等着这样一个时刻，虽然说出来的时候，仍然带着几分无奈，但是很坚决。
　　她没有说话。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拿起匙子，在咖啡杯里来回搅动。她的目光也不再看他，而是看着杯子里的咖啡，漫不经心地搅动着。
　　他的目光也回到桌面，好象打定主意不再看她。“这件事发生以后，咱们之间已经注定有许多阴影，并且这些阴影是无法再抹掉的。”他接着说，“事实上这样很好。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了不起的地方。不是绩优股，没有好的前景，不可能跟你的朋友一样，一个个仿佛都是千万富翁，不能让你拥有筑在水边的房子。我也不可能带你出国。呵，你看到了，我就这样，估计再过十年，我也就这样，除了显得老一些而已。”他皱着眉头，似笑非笑地说。他的这副模样很让她着迷。他的眼睛不大，平时显得很漠然和随意，但是认真的时候，眼神中却很有一些锐利的感觉。
　　她无声地笑了笑，继续搅动着她的咖啡。她的笑容就象一杯咖啡，喝上去很苦，但是端上来，还是热腾腾的，并且充满了浓浓的香味。
　　“这些你其实都是理解的。”他自顾自地说道，“你理解这些。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为什么非得我说出来？需要我来为这件事做一个莫名其妙的总结？你只管径直去追寻你想要的东西好了。我知道我有多糟，我不想阻挡你。你有数不尽的选择，而且他们的条件那么好。如果他们是大海，我就是撒哈拉沙漠。你难道愿意为了一片沙漠而放弃大海吗？呵呵。”他痛苦地笑了。“你在看到大海的时候，你会说什么？说，大海啊，你他妈全是水？那么看到沙漠恐怕就更惨了，你会说，沙漠啊，你他妈全是沙！呵呵。”他又笑了笑，看着她。她仍然无声地微笑着，搅动着她的咖啡，间或会抬头看他一眼，仍然是那种审视的眼神。然后很快会把目光收拢到她的咖啡杯上去。好象她在搅动的，已经不是一杯咖啡，而是一件艺术品。
　　“如果那样，”他接着说，“那么当你清晨起床的时候，你再不会念海子的那首诗了。叫什么来着，对了，叫做‘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你应该得学会成天‘面朝沙漠，神志不清’。”他又笑了笑，好象很不意思说了这么一句俏皮话。“你难道会象三毛一样爱上了撒哈拉吗。”他忽然停下来。若有所思地把目光集中在桌面上。
　　“你吃点什么？”她忽然问道。好象才回过神来似的。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他也看着她。还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随便喝点什么吧。我不饿。”他说。
　　她替他叫了一杯炭烧咖啡。
　　“你说的我都明白。”她说，“可是有那么多我没法确定的事情，包括我自己的感情。有时候，我都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什么，要什么。有时候我想，我们在一起，最主要的理由到底是什么。是性？还是某种‘倾诉的愉悦’？我觉得，我们总还是有许多话可以在一起说，这对我来说，似乎也很重要。”
　　“‘倾诉的愉悦’？”他笑了，依旧皱着眉。好象很吃力也很艰难才能想到这一点似的。“可能吧。”他接着说。然后他再想说点什么。但是却又似乎不知道怎样说。
　　“你会是一个好爸爸的。”她突然说。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却很肯定。“我看得出来，你对孩子很有细心。”
　　“呵呵。也许是的。”他说。
　　“而且，可能你已经忘掉了吧，你也是第一个跟我说，想要跟我有一个孩子的人。”她说。
　　“是的。”他回答说，带着一些酸楚的味道，“如果结婚，我们应该要有一些共同的东西。比如一个孩子。”
　　“但是。”他接着说，好象在努力坚持什么似的，似乎如果不坚持它，自己的自尊心就会受到伤害似的。所以他的语调里，甚至带着几分赌气的味道。“但是我们不会有将来了。咱们还是回到刚才吧。否则咱们会象是展望未来似的。这样会违背了你这次约我来见面的初衷。”
　　“哦，是的。”她淡淡地回答道。“那以后还可以做朋友吗，象现在这样，还可以见面吗？”
　　“不可以。”他坚定地回答。“这不可能。我做不到。你不能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