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马神话
作者:真江晨
发表:2008/4/30 22: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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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按:好凄美的一个神话,但,心中的那一份不灭地希望总在未来……
一轮夕阳在天边扣着,阳光缕缕的穿透傍晚的云层。 阳光的色泽融进了一片绿色的芳草地,同草地的绿汇成另一种颜色。 盛雪儿牵着她的那匹白马,渐渐从一个小山头显露出身影。远远地,你会看见,静静的芳草地上多出了一个女孩和一匹白马。 仿佛有一种疲倦,锁住了盛雪儿的脚步,它显得那样有气无力。但盛雪儿自己心里清楚,其实她并不是真的疲倦,自从父亲被征去当兵之后,她的每日都是在这样一种浑浑噩噩地状态中度过的。 早晨从床上爬起,伸手扯下挂在墙上的马鞭,又随手取了点干粮,就跑进马圈去牵马。接下来的时光,无非是躺在山头的草地上,看看天上的乱云,看看连绵的群山,或者闭上眼睛,感受四围的寂静,直到暮色已至黑暗即临,方才带着白马走下山坡。 …… 村中唯一的一条土路将两片凌乱的丛林分在了两边。 盛雪儿走过来了,倒影斜卧在土路上。在她的倒影后面,又一个倒影斜躺着,影中不断传来嗒嗒的马蹄声。 推开屋门的一刹那,盛雪儿的心倏然一颤,莫名的忧伤化作透明的表情贴在她的脸上。 回来了,又回来了,不想回来,却不得不回来了。 每日都如此,次次都忧伤。 盛雪儿像平常一样,坐在地上回想着曾经的岁月。 那时侯父亲在家中,父亲牵着她,她牵着白马,一起去菜地里劳作。父亲累了,淌下了潮湿的汗粒,她便拿着备好的毛巾去擦拭父亲的额头,之后将毛巾在附近的河里清洗干净,准备下一次的擦拭。 那时候,她会乖乖的听父亲的话,提前牵着白马回家,为父亲烧好香喷喷的饭菜。她喜欢看父亲吃饭的样子,她时常将父亲吃饭的样子跟父亲劳作的样子作对比,不知为什么,从这一种对比中她能攫取到一股温暖,而这一股温暖似乎可以表达出她对父亲无比的爱意。 盛雪儿常想,若不是母亲死的早,她对父亲的依赖该不会那么的强烈了。对于母亲,盛雪儿是没有丝毫责怪的,相反更多的是怜悯与痛心。当年,母亲因为不堪忍受生活的贫寒,执意要离开,最后不顾父亲百般的劝戒与恳求,断然偷偷地跑走了。第二天,母亲回来了,只不过母亲是躺着回来的,身上没有遮掩一件衣服,鲜红的血将鲜红的轨迹布满母亲的全身。 母亲被人强暴了,凶手是几十里外的山贼。一个樵夫在上山的途中发现了母亲的尸首。 母亲死的时候,盛雪儿尚且年幼,等年龄稍微大些后,就常常因为想母亲而流泪。后来有一次,盛雪儿的泪水被父亲看见了。在父亲的怒吼下,盛雪儿不敢再哭,将眼角夹的很紧。 其实,盛雪儿心里清楚,父亲也从来没有责怪过母亲,他也常常回想着母亲流泪,之所以不愿意她哭,是怕她将伤悲传染给他,然后点燃他心中更大的伤悲。 …… 可能母亲的死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吧,盛雪儿总想着能多为父亲做些什么,她甚至想过,要一辈子陪着父亲,为他擦汗,为他烧饭。但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她隐隐察觉到父亲会时不时的跟她提些男女的婚事问题。为了让父亲趁早死了把自己嫁出去的念头,她主动向父亲挑明了誓死不嫁的想法,父亲原本想劝她,见她态度坚决如铁,就只好任由她了。 盛雪儿万万没料到的是,虽然自己不用出嫁,父亲却突然间嫁了出去,嫁给了国家的军队,嫁给了残酷的战争。 那一纸征兵宣告来的太让人吃惊了。 父亲临行前的那一晚,盛雪儿钻进了父亲的被窝,她紧紧的抱着父亲的腰,咸咸的眼泪将父亲的整片胸膛都濡湿。 她记得那一夜,父亲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偎在自己的头发上,后来她的头上便多了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就跟淋了大雨一样。 第二天,她躲在了一棵梧桐树的背后,由于父亲不让她送行,她只能这样看着父亲的背影渐渐远去。她的眼泪再次匆匆的溜出,当眼泪坠到地上的时候,她看见了漫天都翻飞着枯黄的落叶,她想到了离别。于是她想,离别就是那些枯黄的落叶,降临在这个伤感的秋天。 …… 没有父亲的夜晚对盛雪儿而言真的太难熬。 这一夜,她躺在父亲躺了几十年的床上,忽然听见了一阵漫长的鸣叫。是漫长的鸣叫,那么有力,那么令人震惊! 她披着外套走出门外,她向四处张望,什么人也没有。 她准备回到屋里,回到父亲的床上。 正在此时,又一声鸣叫响了,跟方才的相同,却仿佛更加的有力,更加的令人震惊。这声鸣叫离她并不远,好像就是从身后传来的,她这样想着。 雪儿。雪儿。 她听见了有人在叫她,以前只有父亲会这么叫她,难道是父亲他回来了,难道是仗已经打完了,还是打到中途就不用再打了?她这么想着,迅速的转过身来,可是仍旧看不见人影。 雪儿,雪儿,是我。 雪儿惊道,你是谁? 我是我啊,每天我都会陪你去山上。 每天都会陪我去山上,你是,你是白马? 是的,我就是你的白马。 白马,我的白马,天啦,你怎么会说话? 先别管我怎么会说话,我问你雪儿,你是不是很想见到你的父亲,很想让他回来陪你。 是的,白马。 那好。拴白马的缰绳忽然断裂,白马走到盛雪儿的面前。 我帮你把父亲驮回来,白马说,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盛雪儿惊喜的望着白马,说。只要你能帮我把父亲找回来,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我要你嫁给我。 嫁给你,可你是马啊,我怎么能嫁给你,不如这样吧,等你找回了父亲,我就放你走,到你想到的地方去,再也不拴着你了。 不行,你必须得嫁给我,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你到底还想不想找回你的父亲? 我想,我当然想,盛雪儿思索了片刻后说,好,我答应你的条件,等你找回了父亲,我立马就嫁给你。 好,我现在就去找你的父亲,到时候,你千万不许后悔。 我绝不后悔,你快去吧。 说完,白马走了出去。 …… 荒野的一角,几个猎人在烧着一篝野火。 目光往猎人的身后延伸,你可以看见一个侧卧的身影。 那是白马,从盛雪儿家中跑出来的白马,它要帮盛雪儿找回父亲,不料在路经此地时落进猎人的陷阱。 白马挣扎着,拼命的挣扎,当那些猎人龇牙大笑走过来时,白马哭了,流出的眼泪带着温度。 白马没有放弃,或许它知道,它能够逃脱,不为别的,只因为一个女孩一个承诺,或者一场婚姻。 被猎人抬走以后,白马一直都在暗地里思索着逃脱的计谋。然而,白马毕竟还是白马,它始终还是马,尽管会说人话,却不如人那般拥有无穷的智慧。它想了很久,绞尽了脑汁,终究没能想出个计谋来,它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地上挣扎,但它并没有在地上做过多的挣扎,因为它能想到,它应该将身上的气力保存起来,以便找到机会就迅速的跑掉。 这个机会果然来了。 随着野火的越烧越旺,猎人们的杀气也越烧越旺,他们要杀死白马,将白马悬在野火上,烤着吃。 猎人们向白马走去,刀光霍霍地在猎人手中的刀上闪烁。 猎人们来到白马身边,刀口向白马肚皮滑去。 就在此时,白马动了,猛地一下,刀口便倏地滑向白马蹄上的绳索。 绳索断开来,白马迅速从地上跃起,强大的力度撞飞了守在一旁的猎人。之后,白马便跑了,跑的飞快,跑的格外洒脱。 其实这不过是其中的一次遭遇而已,为了替盛雪儿找回父亲,一路上白马吃尽了各式各样的苦头,除了面对凶狠残暴的猎人,还得忍受巍巍雪山的寒风刺骨,漫漫草原的坎坷泥泞,以及滚滚沙漠的干渴饥饿。 很多很多的疤痕渐渐贴在了白马的身上,白马只是在受伤的刹那间感觉到疼痛,在那刹那间过后,白马就淡忘了一切。它唯一所记住的就是尽快帮雪儿找回父亲。 对,帮雪儿把父亲找回去。 …… 约莫两个月后,经过白马的马不停蹄,它来到了边疆的战场。 昼间的时候,战士们都在战场上血杀着,白马没能有机会去找寻雪儿的父亲,它将时间定在了夜里。 大大小小的帐篷在一片旷野中坐落着,此时,一些篝火零散的燃烧在营地的中间,虽然不十分明亮,却将整个营地照的极为显眼。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白马停伫在了营地之外。 白马的眼神四处张望,它无法知道雪儿的父亲究竟在哪个帐篷里。那么多的帐篷,仿佛都成了屏障,阻挡了白马的寻觅,带来了寻觅的艰辛。 然而,无论如何,雪儿的父亲白马是找定了,就算再艰辛再困难,就算再危险再可怕,白马心想,它必须得找,而且越快越好,它不能让雪儿在家里等久了,它必须马上去找,它想尽快回去,回去,回去娶雪儿。 想到这里,白马冲进了营地。 片刻之后,一连串的尖叫声从各个帐篷里响起。 一群士兵围在了一处,士兵中央的地上有一摊殷红的血水。 那是白马的血水,它被士兵的矛头刺中了,猛地一下倒在那里,睁大的眼睛还在向前方凝视,向士兵们凝视,可是它还是没能看见它想找的人。 …… 白马的不幸终于得到了老天的怜悯,就在士兵们要刺死它的一刹那,它被人解救了。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白马想要找的人,是白马想要带回去的人,是盛雪儿日夜思念的父亲盛季。 听到白马对自己说话,盛季起初感到很意外。听完了白马的诉说后,盛季感到更意外,他不敢相信就这样一匹瘦弱的白马,竟跑过了近千里的险途前来找他。当然,倘若白马将他女儿的许诺说给他听,他的意外就会再陡增许多。 自从离开家后,盛季也日夜思念着自己的女儿,只是因为眼前的战争太过残酷,再加上军队的纪律太过冷酷,他只好时时的将思念搁浅起来。他也曾试过逃出军营,曾极欲回到女儿身边,后来被守营的士兵抓了回去,还险些丢了性命。 这一次,白马的出现再次点燃了盛季逃跑的冲动。 白马告诉他,它可以驮他离开,一定可以,可以驮他回去。 盛季的犹豫被白马的坚定和对女儿的思念粉碎了,他决定,这一次,无论如何也得回去,哪怕是丢了性命。 逃跑的时间就定在了当天夜里。 盛季用一些碎布随意替白马包扎了伤口后,就骑在了白马身上,一根绳鞭从空中而降,白马在抽打的剧痛中猛然狂奔起来。 白马冲出了盛季的帐篷。 白马冲过了一个又一个帐篷。 白马冲过了一群又一群士兵。 终于,白马冲出了营地,冲出了营地周围的重重障碍。 一路上,白马忍受着无比巨大的伤痛,除了无数旧的伤疤,又有无数新的伤口出现在它身上。 但这一切,白马都忍了,忍了,为了一个心中的秘密。 …… 回来的路途理应比去时少些艰难险阻,毕竟马背上多了一个人,不再是一匹孤零零的白马。可事实却是,回来比去时还要艰难的多痛苦的多。 回来的时候,白马得带着满身的伤痕奔跑,得用仅余的一些气力奔跑,得驮着雪儿的父亲奔跑,还得尽快赶回去,千里之路,连一刻都不愿停歇。 虽然回来的路途是那般的不易,白马还是全部忍下来了,他将雪儿的父亲安全美满的驮到家中。 盛雪儿当时并不在家,白马立马想到,雪儿一定一个人去了从前经常去的山头。白马来不及停歇,又飞速跑出了家门。 当白马将雪儿从山头驮回来的时候,它看见雪儿与她的父亲紧紧的拥抱在一起,此后这样的画面便逐渐模糊起来,直至成为漆黑的一片。 白马晕倒了,汹涌的疲惫在白马身边晕开来。 …… 一连几日过去了,白马一直都在等待,它不愿意挪动,只静静的蜷缩在破旧的马棚里,每当盛雪儿走出屋门,它就死死的凝视着她,而对于它的凝视,盛雪儿却没有丝毫的在意。显然,盛雪儿忘了曾经许下的诺言,或者说是背弃了那个诺言。 这天夜里,白马再也忍不住了,它很想告诉雪儿,告诉她该嫁给它了,然而它已不再会说人话。当初为了说人话,为了与雪儿和雪儿的父亲沟通,它已经拿出了自己一半的寿命去换了两次说人话的机会。现在,它不再拥有这样的机会了,如果拥有,后果就是可怕的死亡。 幸运的是,白马还有一招可以用,那就是托梦给盛雪儿。 在梦中,白马告诉雪儿,叫她别忘了当初的诺言,叫她代它向父亲提亲,尽快与它结为夫妻。梦中,白马还告诉雪儿,如果她背弃了曾经许下的诺言,它会杀了她,用它的马蹄将她踩得稀烂。 …… 盛雪儿从梦中惊醒,醒过来的盛雪儿看见了另一头正在熟睡的父亲。盛雪儿的黑眼珠在眼眶中转了几圈,就匆匆从床上爬起,跑到父亲的床边,摇醒了父亲。 盛雪儿将一切都告诉了父亲,包括那个承诺,包括方才的那个梦,盛雪儿还告诉父亲,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嫁给那匹马的,它又丑又脏,当初答应它的时候,本就抱着一种欺骗的态度,她想,只要它把父亲找回来就行了,管它什么嫁不嫁,到时候她若不嫁,它又能拿她如何。 听完了女儿的诉说,盛季火冒三丈,一来为自己的女儿担心,二来觉得家中的白马很是可恶,竟然妄想娶他的宝贝女儿。而对于白马拼命救他出营的事情,他早已忘的一干二尽,就像盛雪儿将白马千辛万苦驮父亲回来的事情忘尽一样。 盛季猛地从床上跃起,攥了把斧头,推开了屋门,径直向马棚冲去。 …… 今夜白马没有入睡,它清晰的看见满脸愤怒的盛季向自己冲来,清晰的看见了那把斧头在盛季的手中闪烁着刺目的凶残。 白马突然用力挣开了脖子上的缰绳,撞倒了盛季,又撞开了院门,迅速往村外跑去。 盛季经白马一撞,更是下定了决心,不杀白马誓不罢休。 白马跑了一路,盛季追了一路。 白马跑累了,盛季也追累了。 白马倒在了绿色的草地上,原本白马并不如此的虚弱,都是上次救盛季留下的祸根。现在,这个祸根正式引爆了,引爆它的是自己千辛万苦救回来的人。 一斧头落下,盛季就将草地上的白马分成了两半,一半是头颅,一半是没有头颅的身体。 如此,盛季却仍未消气,他的斧头不断从空中落下,他的另一只空手不停在白马身上咆哮。 白马的皮被盛季剥了,白马的内脏被盛季掏了出来,撕得粉碎,而那张马皮,盛季没有撕碎,他把它带回了家中,把剩下的白马丢在了那里,任绿草不断吮吸着从白马身上淌下的血水。 …… 就这样,白马死了,关于那匹白马的故事就该告一段落了,但关于一只蚕的故事应该可以说才刚刚开始。 故事的源头就是那张被盛季带回家的马皮。 看见白马的皮,盛雪儿突然回想起了那个梦,于是她突然发了疯似的踢着那张马皮,对着马皮脱口大骂了许久。 那天夜里,白马的马皮从墙上飞出,来到盛雪儿床边,忽然将盛雪儿包裹的结结实实。盛雪儿的尖叫将父亲惊醒,父亲睁眼的瞬间,那张马皮飞出了门外。 盛季找遍了四周的很多地方,直到天渐渐的泛白,仍然没能找到自己的女儿,也没见到那张马皮。 第二天,盛季回家的途中,头撞到了一棵树,几片树叶飘然落下,盛季无意中将搀杂着悔意的目光投到那棵树的枝叶上。 盛季发现了自己的女儿。 没错,她正是盛雪儿。 盛雪儿变成了一条蚕,在树上吐着丝作着茧。 而那棵树,后来有了一个美丽的名字,叫做桑。 本文共有 篇评论
评论人光光 发布于 2008/5/4 11:56:39
对于神化故事,人们更期待一些美好的东西。很让人深思的故事,如果有更曲折的后续故事就好了,呵呵!
评论人晚亭 发布于 2008/4/30 22:32:34
有着美丽外表的人类,却没有一颗诚实善良的心。总觉得前期的故事铺垫可以紧凑些!个人意见而已!但故事的真意却令人深思!问好!
作者回复:恩,是的呢,呵呵,这篇文字已经写了很久了,发得不多,谢谢晚亭的建议!!!
评论人郑力萍 发布于 2008/5/1 2:09:54
呵呵。我们不能许下太多的承诺,特别是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办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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