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六月的蝉鸣依旧，枝茂叶繁的老树遮住了半个天空。田野里的青色尽情的裸露在阳光之下，田埂上的小路又被杂草埋没。六月空气依旧闷热，一场无硝烟的战争已经过去，那些年龄十八岁的少年，随着战争的结束悄然回家，静侯消息。这是一场沉闷的等待，能衍生各种各样版本的故事。
　　
　　一、
　　
　　赵峰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把窗户烤得发烫。他已经沉睡了许久，像睡着了一个世纪。今天终于醒来，或者说他终于要去面对抉择。赵峰走出院子，站到了院子里的木菠萝树下，木菠萝树是他两年前种下的，如今已经高大挺拔，他1.7米的个头也开始仰望树稍。
　　
　　赵峰刚要蹲下身子，手机便响了。他掏出手机，是石打来的，他眼里快速的掠过一丝惊慌，马上又恢复平静。
　　
　　“喂，咋样？”赵峰迫不及待的对着电话吼。
　　
　　“咋个毛，我都知道实行原始分制，我们都要死。不能够取长补短了。。。。。。”电话那头喋喋不休。
　　
　　赵峰没耐性的骂到：“TMD直接说分数吧，谁不知道原始分会把偏科生最后的希望掐灭。”
　　
　　“叼，460。”那边像一锤定音的挂了电话。
　　
　　“哦，那挂了”赵峰忐忑不安的还说了一句。
　　
　　周围突然静得可怕，刚才的一切如重症的病人瞌然离世，留下深深的悲伤弥漫。赵峰转身回到房间，拉下了窗帘与关上了房门，把自己陷入漆黑。赵峰的记忆忽然回到了在高中的日子，那些欢乐像春天的花儿绽放，那些莫名的悲伤、恶作剧。。。。。。如涓流的小河。
　　
　　赵峰的母亲敲着房门叫唤着，早晨的阳光流泻在院子里，母鸡在咯咯的啄着撒在地上的谷子。
　　
　　赵峰打开房门，对视母亲的眼睛，脸像干涸的河床。
　　
　　“孩子，你老躲在房间里干什么？等会你爸要回来了。哎呀！你看看你的脸都成什么样了！都快上大学的人了。。。。。。”母亲如水龙头坏掉般，一边用手去擦拭赵峰的脸。
　　
　　“哦，我约了去同学家，今晚不回来了”赵峰打断母亲的话，低下头径直向外面走去。母亲在背后喊他也不理。
　　
　　外面的世界依然阳光灿烂在七月。那堵古老残缺的墙不知什么时候换了标语。以前白色的硕大的“只有社会主义能才救中国”总让他油然而生一股豪言壮志。今天墙壁上是血红的大字“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覆没了白色的字，如一只只张牙舞爪的巨兽。那棵老得不知年龄的厚皮楠树纹丝不动在村口，仿佛电视里邓小平手挥着的铜像岿然不动。
　　
　　赵峰默默经过，残墙、老树、田野，他突然想哭。他曾经载满梦想航行的船在风暴中搁浅了，梦想丢失在茫茫的大海中，他越想内心就越多成千上万的利爪在撕裂着他。泪，还是溢出来了。
　　
　　谢超与艾石在车站向赵峰挥动手臂，赵峰加快速度跑了过去。谢超、艾石和赵峰在高中三年一直是同班同学，在日子的流失里三人成了铁哥们。只要三人在一起各种闹剧各种荒唐都会发生，他会用尽各种办法去享受快乐制造愉快。
　　
　　谢超与艾石结实得如一块铁，皮肤显黑，人看上去比稍结实皮肤白皙的赵峰老成得多。他们那年月常常要吃很多很多的米饭，他们有一个理由，我们农村的孩子饿。所以食堂里打饭的阿姨总是笑脸相迎，由于加饭的次数过多彼此熟悉。
　　
　　夜如密不透风的盒子，沉闷的如在胶袋里呼吸的人。繁星罗布，星光照亮夜空。赵峰、谢超和艾石躺在草地上盯着夜晚，像在欣赏一幅高超艺术水平的画。啤酒罐伏在地上与战场侦察兵一样。三人都没有说话。曾经三人都在这样的夜晚会说很多很多的话，有时候会谈时事，有时候会说社会趣闻，更会说到女孩。
　　
　　良久，赵峰打破了寂静。“有什么打算？”他在等待谢超与艾石的回答。
　　
　　“天无绝人之路，船到桥前自然直，上不了大学的人大多数嘛。就连韩寒不也没上大学么，人家还能装钱还能写书，大学生也没几个这样的。”谢超铿锵有力的声音，谢超对生活总抱有一腔热血，尽管在情况最糟的时候。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艾石吟起了李清照的<<声声慢>>.
　　
　　“TMD,太感人了,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赵峰打断了艾石的状态。
　　
　　“我还没完呢？打什么岔。”艾石说。
　　
　　“滚吧，李清照从你嘴里出来，就像周星弛影片里的如花，你还是留点口德吧！嘿嘿”赵峰继续打击着。
　　
　　“切，不懂欣赏。”艾石说。
　　
　　“哎……本来以为我们标准分可以把差的科目拉回来,现在语文高分也于事无补,杯水车薪啊!”谢超叹了一口气。
　　
　　赵峰说：“是啊！单科再好也没屁用，这都是命啊！谁叫我们明知这样还是偏科。”
　　
　　“你俩怨完没，国家扩招保你们上的了大学，现在上大学还不和买菜这么容易。昨天温总理给我打电话给我表示深切的慰问，他老人家说，艾石啊！国家需要你。”艾石说完哈哈的笑。
　　
　　“你去给温总提鞋都不配”赵峰和谢超实在看不下去。
　　
　　“要不你们复读……”
　　
　　“滚”未等艾石说完赵峰一脚踹了过去。
　　
　　谢超坐起了身：“复个屁，俺青春有限，当今社会谁能赚钱谁就是大爷，经济时代打工去。”
　　
　　赵峰无奈的叹着：“国家扩招，人民日子好过了，几万块钱一年混一个大专。等到了社会还不知道跟不跟的上呢？难道家人就这样一直拼命的操劳，到头来你却连学费也赚不回来。”
　　
　　艾石说：“赵峰，你要是不读了，你怎么实现你的梦想。你的诗歌，你的写作，你要知道大学是一个很好的提升空间。”
　　
　　谢超：“黑夜给了我们黑色的眼睛，我们却用他来翻白眼。嘿嘿”。
　　
　　赵峰不再说话，沉默得可怕，仿佛一场交响乐嘎然而止。
　　
　　谢超问艾石：“石哥，你呢？”他盯着艾石的眼睛穿透黑暗。
　　
　　艾石说：“毛，国家扩招招的是你们却不招我，我没这个机会所以我不想去争取，我的路就是。。。。。。”他停顿了一下吼道：“如一匹狼出逃，如一只鹰袭击，向生活进攻。”
　　
　　谢超拍了拍赵峰的肩膀：“靓仔，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谢超的歌声如战场的冲锋号刺破夜晚,悲壮的回荡。赵峰的心忽然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击中。他用力的看不远处的艾石，却被黑夜遮住了视线，眼前一片漆黑。
　　
　　三人站成了一条线，唱着郑智化的《水手》。歌声如雷，撕裂黑夜，这情景正如赵峰小时候看到黑白电影《狼牙山五壮士》在跳崖前的悲壮、慷慨。歌声淹没了三人，掺进每个人的每根血管。
　　
　　“好……”谢超和艾石唱完在一起鼓掌，赵峰安静的看着他们。
　　
　　赵峰回家的时候，天空上挂起了许多红色的标语横幅，上面都写着：严禁土葬，实行火葬，让土地留给后代造福子孙。赵峰经过横幅下面像在穿过阴石的古道。他忽然想到一排排的棺木被整齐排放在荒坡野岭上的情景，他是地狱凯旋而归的胜利者。
　　
　　父母在弄着要往地里种的谷子。赵峰一声不吭的往家里走。父亲叫住了他：“你报名要多少钱？”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很信任自己的儿子。赵峰抬起头望着这位农村人民教师，头发渐疏银丝掺杂的父亲，皱纹一道比一道深心里一阵难受。
　　
　　“不用多少钱”低头往房间走去，他一刻也不想停留在父母面前。
　　
　　赵峰站在小镇上的码头边，看着渐行渐隐的渔船。海水散发着浓重的臭味，随着经济的繁荣，海水也随着日益污染严重，码头下面总漂流着许多垃圾。赵峰已经失去了他补录的最好时机，他怕复读怕再一次失败，怕失败之后整个人从身体里点滴剥落的骨肉。青春呵！能承受几许成败。如果他放弃了求学，父母一定会痛心疾首。一直以来的希望即将湮灭是多么可怕的悲伤。一万多块去读专科，而且现在满街都待业的大学生，这样的投资到底能否最终给自己带来更大的利润。赵峰的梦想一直是想读中文专业，可如今他没得选了。赵峰彷徨的踱着步，无助的如被丢弃的婴儿。
　　
　　远方的渔船动机“突突突”的响着，驶向水平线的另一端。
　　
　　赵峰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如果也一切都是幻觉，如果着一切都是假的。如果没有如果。成千上万的蜘蛛在赵峰心里爬行，吐丝一层一层的要把他窒息而死。
　　
　　赵峰在T字路口的转弯处看到了招生广告。赵峰走近一看上面写着：大专+技能双学历证书。旁边的两个人坐在一张桌子前，估计就是招生的。右边长着一张马脸的见赵峰看着招生广告，迎了上去还未等赵峰反应，便滔滔不绝如黄河决堤之泛滥，口沫横飞说着。
　　
　　“怎么样？清楚没？”马脸看着迷惘的赵峰。
　　
　　赵峰才知道他已经堵住了决堤的缺口，大水已停，他迷迷糊糊的听进去了一点。
　　
　　“哦，考虑，考虑。”赵峰瞥见桌子上一大堆的宣传单顺手拿了几分走了。
　　
　　路在赵峰面前越走越远，似乎用尽生命也走不到回家的那头。天蓝得没有任何杂质。母亲日夜的唠叨着要赵峰读师范像父亲一样，稳稳当当的当一位人民教师。母亲是农民没有上过学，母亲所有的观念单纯得如奔腾向前的河流。她认为儿子向前就一直向前不会曲折。父亲疼爱儿子，信任儿子，抑或不想给儿子任何压力，只问了儿子的学费而没问儿子上了什么学校。这些在赵峰心里看得清澈透明，他亦害怕父母的伤心。他心中一直执著的梦想，这梦想是他身体内的种子，已经萌芽置根了。
　　
　　赵峰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拿回的几份宣传单，他仿佛在看一本巨大的哲学书。密密麻麻的文字与插图刺痛着他的眼睛。双证书，学费便宜，学习时间两年。这不正符合他的愿望吗？减轻父母的劳累，早日出社会帮助母亲减轻负担。他害怕早日融入社会却渴望能早日不让父母操劳。
　　
　　赵峰把宣传单放进抽屉里，走到了他亲手栽种的木菠萝树下，他发现它又长高了而且叶子更加茂盛翠绿。赵峰静静的看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