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红土地上的谷子已经长成田野里绿油油的禾苗。在秋风的摇拽下如海浪微微的起伏，只是在南方亚热带的气候，秋天并不分明。赵峰在车上望着窗外家乡的田野，花草树木，静静的欣赏着眼前不停转换倒退的场景。或许下一站没有了田野、树木……
　　
　　赵峰和谢超下车的时候，天色渐暗。而这里似乎越到夜晚越比白天来得光亮。那些行走于街的人匆匆忙忙目不斜视。赵峰看不到田野，高楼林立如一口长方形贪婪的嘴伸入天空，灯光的明亮像野狼的眼睛。赵峰和谢超拖着行李，沉甸甸的行李。
　　
　　谢超咧着嘴：“兄弟，到了。我来了。”他望着城市的夜空。
　　
　　赵峰显然有点疲惫：“恩，上公交吧！往学校去，挺困的”。
　　
　　林子和谢超好不容易才挤上公交车。谢超说：“广州真有趣，挤公交像打战，战场上谁先上谁先赢，哈哈……。赵峰缓缓的闭上眼睛：“每件东西包括人都如一头巨兽，时而吼叫时而安静。”“嘿嘿……”谢超笑了。
　　
　　D校的招牌与女人乳房一样挂在了路的上空，明显又有点暧昧。天空已经深暗，赵峰与谢超穿过街灯照亮的校道向报到处走去。
　　
　　天突然是抢了糖果的小孩哭了，下起雨来。赵峰和谢超蹲在饭堂的门口，看着雨水他又想起了家乡，那些遥远的山埝在三月在雨水中欢笑的涨红肚子。他感觉孤独起来，他看着谢超伸出一只水在雨中。
　　
　　第四天，学校开了一个大会。所有的人如蚂蚁般的汇集在一起。赵峰看着蠕动的人群，记起了高中历史课本上一幅“文化大革命”集会的场面。学校的发言人洋洋洒洒的宣读了学校的性质和历史，发言人最终以一双坚毅的眼神豪迈的说：“今天你们以学校为荣，明天学校以你们为荣”。那些学生感动得马上都可以为国献躯。赵峰越听越知道学校所说的和招生人所说的相去很远。原来招生人为学校招生都会有回扣，每招一个生就会有多少提成，这是教育变种的剥削，有些人为了钱他可以毁了你一辈子。赵峰的五脏六腑在翻滚，胃一阵一阵的抽搐，招生人所描绘的美丽只不过是他为了赚取更大利益的谎言。这是给我深造的机会？还是为我选择的机遇？赵峰在心里恶狠狠的诅咒一句，操你妈。
　　
　　赵峰一个人坐在天台上仰望天空，内心怎么也不平静。他反抗了谁？命运愚弄了他，为了省钱为了实在的选择，最后却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这时，手机响了。赵峰抓起手机，是艾石。“兄弟啊！书我是不能读了，我大伯被车撞死了。他无女无儿，肇事司机不肯赔钱，我要告他我要打官司可能要花去很长时间。”艾石的声音有点沙哑。
　　
　　“世事无常，你节哀吧！”赵峰有点落寞。
　　
　　“兄弟，H大的B专已经录取你了，你怎么还去那间学校？”艾石问。
　　
　　“那又能怎么样？学技术一万多块一年和这里四千多块一年没什么区别，谁知道我来了才知道。幻觉，一切都是假象。”赵峰说。“算了，报名了，就待着吧！”他叹了一声。
　　
　　赵峰挂了电话后，天上的云不停的旋转成了巨大的旋涡，赵峰用力的定了定眼光，顷刻天空又恢复了平静，如此反复循环。赵峰张开了双臂向天空拥抱，他要拥抱这一切。
　　
　　谢超不知何时在他身边了。谢超说：“峰仔，生命当如此，经历磨难终见彩虹。”
　　
　　赵峰望了望无垠的天空只有零散的几片云：“彩虹呢？我喜欢急骤的暴雨，可不喜欢梅雨。”
　　
　　谢超皱了皱眉：“坦然吧！”他淡淡的说完拍了拍赵峰的肩膀。赵峰盯着谢超的手，转过脸遥望远方，越远的地方越模糊。“去踢球咧！”谢超说。
　　
　　赵峰踢着球越像踢着一个沉甸的沙包。他似乎满腔的怒火。赵峰抱起球跑了起来，谢超疑惑的看着他。赵峰停了下来把球放在了教学楼的下对着窗口，用力一脚的射穿了玻璃。谢超看着这一幕听着玻璃破碎落地的声音嘿嘿直笑。赵峰早跑得没了影儿。
　　
　　谢超看着赵峰的背影，他像看到在高中那个天真，肆无忌惮的孩子。但现在赵峰身体内藏着的东西越来越多，多得有时候他像看一块黑黝黝的铁。赵峰越来越沉默，他变得安静。甚至不喜欢与别人说话，只有与哥们才会疯乐。
　　
　　每一届入校，所谓的学生会。什么乱七八糟的会总会招新。这一日风和日丽，太阳像新娘一样在天空上。篮球场上聚满了人，熙熙攘攘。白纸红字的挂得高高的“学生会”“团委部”“卫生部”“……”等一大堆。赵峰看着这些协会桌子前人潮汹涌。却见写着“文学社”的桌子前无人问津，如一座荒凉的孤岛。在椅子上坐着的那个女孩就是唯一的植物。
　　
　　“文学社。。。”赵峰走到牌子前念着这几个字。女孩的眼睛是一对晶莹的露珠，一段优美的诗歌。赵峰念到第三遍时，女孩很奇怪又疑惑：“欢迎加入，爱好文学么？”赵峰没有回答转过面，看着女孩柔直微微飘逸的长发，转身走了。女孩惶惑的盯着他的背后，想不明白。
　　
　　谢超从别处镩过来。“峰仔，看中那家？”谢超笑眯眯问。
　　
　　“没看中”。赵峰淡淡的说。
　　
　　“没看中？”谢超问。
　　
　　“是，我不想加入任何协会束缚自己，再说了这些都是瞎忙。”赵峰肯定说。
　　
　　“文学社呢？可别忘了你那支笔，你那之笔早之前已经幻化成剑了。嘿嘿，我进了创业协会。”谢超挥舞着手。
　　
　　“唉，兄弟，这个世界有多少人还享受诗歌，还有多少人欣赏文章。文学已经死了，他们看一首诗或者一篇文章时间，还不如去乞讨一块钱买珍珠奶茶喝，你就当我自娱自乐吧！”赵峰说。
　　
　　“不会啊！我相信你，你是我兄弟。我就很喜欢，文学不能当饭吃，可总可以当精神吃吧”谢超笑道。
　　
　　“去饭堂吧！”谢超接着说。
　　
　　赵峰和谢超走进食堂，食堂和以往一样，像是一场野兽战争后的狼藉。饭桌上总留下一摊残渣和横七竖八的餐具，赵峰十分厌恶，还是走过去。他和谢超刚走过去时，旁边的却起了挣扎，恶言相向。赵峰看着他们争得面红耳赤就差不动手时，拉着谢超走了：“不吃了，没胃口。”
　　
　　他们走出校外，校外的街道上躺着许几个乞讨者。断胳膊缺腿的，聋哑盲的排着几个乞讨者。赵峰走过去，把钱分别放在了他们面前的碗里，乞讨的拼命的点头。
　　
　　“峰仔，他们是骗人的，你被骗了。这个繁荣的城市，乞讨者就像口水一样泛滥，你管不来的，更何况他们是假的。”谢超说。
　　
　　“不，这些断肢残体，我不忍见。即使是偏人的。”赵峰说。
　　
　　“峰仔，你要学会习惯这个城市里的一切，以及习惯这个物质社会的规则。为了钱，他们甚至六亲不认，自残肢体或者被残肢体。他们不像我们农村，即使生活普遍好了，彼此有什么好吃的还是会分给邻居。帮助，在这个城市只有在大灾难面前才有难得一见的表示形式。”谢超看着赵峰。
　　
　　“我明白，我只是不忍心看见”。赵峰说。
　　
　　谢超不再说话了，拉着赵峰走了，这一餐吃得不怎么香。
　　
　　赵峰突然问了谢超一个问题：“如果理想换不了面包，你会不会坚持？如果理想只是一种灵魂安慰，你会不会舍弃？”
　　
　　谢超良久才说：“快吃吧，不吃饿死的”。赵峰沉默了。
　　
　　赵峰想到艾石，他那可爱的圆面，圆圆的身材，军训时生硬畏惧的动作。赵峰慢慢的笑出了声来。
　　
　　艾石打完官司已经是10月底了。这些日子他感觉到自己正在承担一些难以想象的责任，最终尘埃落定。他告诉母亲他的决定，母亲没有事什么，只像往常一样早出晚归到小镇上卖鞋。
　　
　　艾石失眠了，他一直躺在床上望着屋顶。陈旧的横梁与黑乎乎的瓦片似乎能在一夜之间倒塌。一直到太阳的光从窗口穿照而入他才安静的睡去。
　　
　　到城市的列车每天都把人载得满满的，那些到城市的谋生者早早会站满候车室，这样的场面像藏人的朝圣。
　　
　　深夜23点，到珠海的列车上艾石望着窗外黑洞洞的世界，他看到了什么，只是黑色抑或水墨丹青？只有他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