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 加入收藏 站长邮箱
最新消息:

你的位置:首页>散文频道>散记人生>纷纷清明纷纷情

纷纷清明纷纷情
————亲人篇
  作者:乐园草 发表:2011/4/1 15:09:21 等级:4 状态: 正常发表 阅读:1995
  编辑按:清明,是祭奠怀念的日子。位位亲人,桩桩往事,是那么清晰地从沉淀的记忆中泛起。他们的音容笑貌,他们的点点滴滴,揪痛着怀念者的心田,挥之不去,顽强走来。愿逝去的亲人天国安好,活着的人幸福美满。问好。
  
  天气预报说,未来几天的天气趋势将春雨绵绵。立春至今,雨水稀少,正春分那天下了零星小雨。看来,一春的雨水谷雨,都将下在清明。
  清明时节雨纷纷,然雨未纷纷,我的怀想已纷纷。那些逝去的容颜,飘忽的人事,执着的思念,都是纷纷春雨,淋漓在沧桑而敏感的心地,湿漉漉而沉甸甸,无法打捞。

  【怀念姑姑】
  姑姑死得最早。在长辈里,她排行老三,我们喊她三爷。她是个慈悲而又苦命的人。去世的时候,50刚过,五个儿女,只老大和老二婚配,按乡下的说法,她还没有完成自己的任务呢。这样看来,姑姑是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的。
  在世的时候,姑姑家曾是我最向往最温暖的地方。她家前后出场狭窄,桃树就占了大半空间。春天的时候,桃花灼灼,桃叶夭夭,我的假日,便有一半在这里度过。柔弱而白皙的表弟是我形影不离的好伙伴,我们吃住玩都在一起。姑姑视我为己出,有时甚至觉得她待我,比待表弟还好。那个时候,她家的处境好像比我家略好,所以每次在她家做客,都要享受特别的优待,姑姑的饭菜特别好吃,比母亲缺油少味水煮盐焖做出的饭菜强上几十倍。我总是吃得要打饱嗝才放碗筷,但姑姑还嗔怪地说我们弟兄太客套,又特别赞叹我们都如父亲(她的长兄)般的有礼数。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如姑姑夸奖的那样知书达礼,只是生性羞怯脸薄,什么事情都适可而止,所以每当辞别姑姑欲回家时,姑姑都要盛情挽留,好像我们的韬劳不仅没有给她带来麻烦,反而让她倍感荣耀。尤其是当我考取学校,寒暑假省亲的时候,姑姑更是招待殷勤,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据说姑姑身子弱,年幼染疾,差点丢了性命,后来生养子女,姑父又不怎么顾家,五湖四海地闲逛,姑姑又吃了不少的苦头。等儿女渐长,她更行衰弱。大表妹成家后,怜惜姑姑,买了十全大补,熬成药膏,本想培补老人家的身体,以敬孝道,孰料好心办了坏事,引发姑姑一连串的中风,最后不治而亡。
  悲哉!姑姑的辞世,是我今生体验的第一次最为深刻的伤痛。我可以不为众多老人的离世轻洒一滴眼泪,但送别姑姑,我泪雨滂沱,更何况送葬的那天,我的另外两位至亲——不久分相继谢世的父亲和叔父都在现场。叔父作为娘家代表讲得声泪俱下,而父亲带病前往,也是半截身子埋在黄土下的人,我看见我可怜的父亲为亲妹妹先她而去泣不成声……他们可怜手足的早逝,我痛惜一个怜我爱我的长辈的死别。
  姑姑身高个大,好像过了一米七,她眉目清秀,一头秀发过耳,从无疾言厉色,那抔黄土,是怎样掩埋她那颀长的身体和慈悲的容颜的啊!
  
  【怀念父亲】
  油菜花一开,我的思念就铺天盖地。怀念父亲,总连着春荒、饥饿与困窘,还有春荒、饥饿和困窘下贴心贴肝的亲子之爱。
  父亲于1994年辞世,享年63岁,是已逝三位长辈中阳寿最高的,但是我们都觉得他死得太早,他的劳苦功高、德隆望尊,应该给他添寿,让他活得更为长久,使他的恩德泽被子子孙孙。但是父亲从来不知道爱惜自己,也无法爱惜自己。
  先是祖父过早去世,那个时候,成家不久的父亲还有三个未成年的弟妹。长兄如父,父亲责无旁贷地挑起生活的重担,陆续完成三个弟妹的嫁娶,替他们安家。在父辈间的相处中,我从来没有看出父亲以恩人自居,而是处处泰然,有时甚至有些谦卑。哪家有什么困难或需要帮忙的地方,他总是全力以赴,做得瓷实巴结,决不怜惜和躲闪。
  只是后来自己的子女渐多,压力过大,加上社会穷折腾,父亲为养儿育女、为生存苦苦挣扎,虽做牛做马,竭尽全力,日子仍然每况愈下,自身难保。苦到还要姑姑叔父周济时,他会格外不自在,有时甚至无奈难过。
  父亲最苦最难的是养育我们姊弟六人,那个年月不兴计划生育,大姐和我们弟兄五人次第出生,我们要吃要喝要穿要用,还要读书求学。我们是父亲的讨债鬼(母亲苦得不行时常这样说),父亲是这个世界上的冤大头。但父亲从来就不嫌弃任何一个。
  那时候四季缺粮,仿佛全年都是春荒,父亲变着法子给我们筹粮。
  刚开春,地里麦苗还没分孽,春雨农闲的清晨,他就扛上扁担,往湖区寻购人家喂猪用的下脚料:麦皮,细米,对我们来说都是救命的仙药。他单衣薄衫,披蓑戴笠,荒村野店,风餐露宿,全为了我们不做饿死鬼。
  湖里的野藕还没有出簪,开春的雨水泡软了湖泥,他顶着料峭春寒,上身穿棉袄,下身穿短裤,浸在齐腰深的湖水里踩藕。一担一担的莲藕,救我们于饥馑的苦海。为了把我们养大,父亲付出的岂只是辛劳和汗水,更是心血和健康啊!
  油菜花打苞的时候,他边割牛草,边寻野生油菜,回家让母亲剁细切匀,浇上少量大米,做成香喷喷泡酥酥的菜饭,慰劳我们闹了一个春天饥荒的肚肠。
  父亲生就一副白面书生的身板,却一生与土地打交道,与耕牛为伍,做粗重农活,且能做得精细完美。
  我发现父亲犁过的土地最平整均匀。
  我发现父亲打过的草头最干净漂亮。
  我发现父亲码成的草垛最好看结实。
  我发现父亲割过的稻茬最整齐划一。
  我发现父亲饲养的耕牛最彪悍体面。
  ……父亲不仅农活做得好,做家务备年货也是一把好手。他总是闲不住,一有空就收拾房子,打扫垃圾和扬尘,把清贫的家收拾得整整齐齐(这一点,我深受其影响)。父亲的编织技术也是首屈一指。下雨天或农闲,他就编篾制器具,他编的东西既美观又耐用。
  逢年过节烫豆皮,切麻糖,打年糕,既要力气,又要技术。父亲善于把握火候,刀功又好。他替人做事不惜力气,请他的人就特别多。父亲的口碑是不怕吃亏做出来的。
  改革开放后,父亲有了属于自己的责任田,潜在的劳动热情如火山喷发般释放,在大集体时,他也是一把劳动好手,但那时穷折腾,浪费了人力资源,种责任田,父亲自己当家,他描花绣朵,精耕细作,起早摸黑,与亲爱的土地拥抱在一起,地离家远,他带点干粮咸菜,饥一餐饱一餐。长年累月,为了生存,为了孩子们不至于挨饿,他委屈自己,刻薄自己,勒紧裤腰带,牙齿缝里节约,积劳、积累、积饥寒交迫,成无药可救覆水难收之痼疾。他的胃病早就埋下了根子,吃了不少的药,做过手术,时好时坏。稍好就闲不住,非要下地,非要干活,非要像年轻人一样玩命地做。以致最后恶瘤扩散,辗转病榻,疼痛到死……
  父亲不想死,病榻上还幻想承包大田,好好地干一场。他热爱劳动,热爱土地。但是土地给他带来的是贫穷、饥饿、疾病和彻骨的疼痛(那时针药已经无法注射),疼得实在没办法时,他就喊娘,他凄凄的喊声,他热切的幻想,还有他一生的功德恩情,都深深地刻录在我的生命光盘上,永志难忘。
  清明将近,我最惦记的是父亲,惦记父亲的病痛。我的爸爸,亲爱的父亲,我的苦命的父爷!您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怀念四爷】
  四爷是我的叔父,在上一辈里排行老四,我们就按老规矩喊他四爷。
  四爷是个才貌双全的美男子。我看见过他年轻时照的相,浓眉大眼,大背头,一米八的大个,穿什么都是英俊潇洒。
  虽然是农民,但怎么看都是个书生。他书读得正好时,母亲发急病死亡。他就辍学,回家务农。然而农活也掩不住他出众的才华。
  他吹拉弹唱样样会。
  小时候听叔父拉二胡,那声音有时婉转凄凉,有时欢快愉悦。拉得起劲时,头和身子跟着有韵致的晃动,表情沉静投入,俨然是一位表演艺术家。
  四爷还会吹奏紫竹调。那紫竹长长的,因年代久远,竹筒呈老红色,四爷有空就吹吹。紫竹低沉而悠扬,有时像哭泣,有时如低诉。我从四爷的箫声里,听出的是压抑和寂寞。
  能写会算,擅长言辞,又多才多艺,四爷应该有许多跳出农门的机会。人家征兵的瞧上了四爷,要带他到部队上去,胆小怕事的祖父横加阻挠,还听说后来有人培养他当干部,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没了下文。反正四爷的锦绣前程就被这样耽误了。
  我记得四爷当过民兵连长,我家旧屋的阁楼上就曾放过几十条步枪呢。他带着农民子弟操练演习,英姿飒爽,可以说迷倒了不少青春少女。
  他还发过小队队长,大长出纳。他能说会道,又又热心快肠,是乡里的和事佬,家族里的婚丧娶嫁,都是四爷主持。他常忙得喉咙嘶哑,连说话都艰难。
  孩子们考学上学,是他跑腿联络。我和老三,还有后来的妹妹,老六,都是他一手送进校门。1979年9月,我大学落榜调剂到临县读师范的时候,是四爷几次三番托人搬宝,又亲自将我送达学校。途中遇到几个没有大人相送的同乡,四爷一揽子承包,帮同乡搬行李,找座位,一应周全。他还怕我在异乡的学校受苦,联络门卫室老头,将我安排在那里住宿。四爷真是个能干人,虽然在门房住宿于我来说害大于利。
  在异乡教书,寂寞孤独时,是四爷写信安慰我,虽然他的安慰也未必生效,但有一个有文化见识广的长辈,我还是感到幸福和满足。四爷为别人当和事佬,协调乡邻的关系户,做了许多善事,但是他没办法处理好自己的婚姻生活。
  四爷年轻时风流倜傥,爱慕他的女子一定很多。他也曾自由恋爱,并发展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只可惜生不逢时,媒妁之言,门当户对,这些旧的思想击碎了他的白日梦。他的婚姻由兄长做主。这件事既是父亲的恩德,也是他无法回避的过错。
  四爷与婶子的脾气是针尖对麦芒,聚在一起就吵,四时无宁日。四爷要面子,总是扛着。后来索性连大队出纳也不干了,在省城里当建筑公司的仓库保管,急性子,加上少温暖,不到五十岁,四爷就罹患中风。好的是病在大城市,救得一命,却落得腿瘸嘴歪精神不振。婶子也不热心伺候,四爷病中负气外出,在外乡复发中风,弄回来时已是奄奄一息。
  我们赶回家时,四爷正大口大口地喘粗气,不能言语,两眼涌眼,心有不甘啊!——为什么要死呢?他有三个儿女,两个考取大学,一个学了手艺,都能赚钱了。他有一个聪明懂事的外甥,但是他没能享受外甥考取清华的荣耀。他有了亲孙子,却不曾见过一面。他的后人一个一个出息发达,但是他都成了局外人,甚至连旁观的资格都没有。
  作为他的血侄,我无权干涉他和婶子的婚姻生活(四爷活着时曾提出离婚),更何况有父亲的前车之鉴。
  在四爷病后恢复而被婶子拒之门外的某年春节,我拿了过年的钱物到四爷寄身的变电所看望他,老人家临别时,蹒跚着向我靠近,要跟我说说话,很迫切很巴望的样子。我猜想他一定是要告诉我一些鲜为人知的感情经历,包括个人的恋爱往昔,父亲的强迫成婚,我怕知道得太多又无法判别和承担,竟然冷酷地拒绝了倾听,让孤寂的四爷僵硬在冬日萧瑟的旷野。这是我做的唯一一件有愧于四爷的错事,在这里只好向四爷的亡魂致歉了。
  俗话说;死了死了,一死百了。四爷事事求完美,而最不完美的竟然是个人婚姻。一闭眼,一撑腿,您走了,却留给我们无限的惋惜、歉疚和遗憾。
  
分享:
责任编辑:然野
网友评论只代表个人观点,与本站无关。
用户名:密码:
本文共有 篇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