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街道办事处的主任来过，两手在阿四面前一摊，说：“阿四啊，对不住了，咱也是公事公办。喏！自已慢慢看吧。”说完，把一份拆迁告示复印件往桌上一放，哼着小调走了。
　　阿四像个泄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落满尘土的机床上。
　　他“哎哟”一声，一摸屁股，啥时候上面放着加工枪管时机床刨出的钢质卷丝？
　　阿四用手捏了捏松弛的臀肉，险！幸好没扎出血洞洞来。阿四的妻子瞪了他一眼：还愣着干啥？想一家老小跟你喝西北风啊？干活去！
　　阿四把告示在手上搓了又搓，沾在手掌上的油渍污垢怎么也去不掉。他恼怒把纸揉成一团，骂道：这还要不要人活了？拆了这房子，我上哪里去住？
　　机床上的刨刀来来回回地发出“吱滋”“吱滋”声响，飞贱出来金黄色滚烫的火星子，像除夕夜里地上燃放的烟花。
　　一会儿，机床上落下一根亮银纤细的钢管。阿四捏在手里，用嘴吹了吹，把这两寸余长的管子端在眼前，像欣赏一件宝物。他取出游标卡尺一测，枪管口径大小正合适。枪上的扳机和钗簧可以到东头里的五金市面上采购，这样一来，加工一把枪就省下不少道工序。
　　去年加工成的枪都是好样的，没碰上有人来退货。来买这玩意的人都认准了阿四的枪店，这下子可把阿四乐坏了，要干，就把事业干大。现在流行名牌，我阿四也得有自已的牌子，这样才有市场。他干脆把铺子上的招牌改成“阿四精工枪店”，经营范围：加工各种五金器具兼营枪支，谁知人家工商部门说，经营范围内容中文字字眼不合要求，不准予注册。阿四人又特憨，人家吃公家饭的懂得大道理多，既然不准注册，咱就不把这招牌挂上去，这样总行吧？
　　这招牌不挂上去，这枪的生意是越来越难做，有时十天半月都卖不出去一把。阿四苦在心里，愁在脸上。眼看拆房期限一天天靠近，还是阿四老婆恍然大悟：得把货拿到外面去卖。
　　一连几天，阿四肩上背着，手里提着，全是鼓囊囊的。游走于菜市场、商场、甚至流动人口最多的车站，可大多数人都是看了他手里的货摇摇头。
　　这天，阿四又像往常一样出去卖货，一个头上顶着桔黄色安全帽子建筑工模样的人走过来，阿四凭经验，买家来了，这人肯定识货，阿四心中暗喜。
　　果然，那人同他讨价还价，阿四想了想，家里已有一个多星期没开荤了，怎么说也得卖得高价吧，阿四伸出五个手指，在那人面前晃了晃说：“兄弟，就这个价，不能再少了！”那人无奈地叹口气说：“可惜贵了点，能便宜不？”阿四咬牙说道：“就这价，你看这枪管，还有这枪把。多好的材料啊，经用啊。看你是使这玩意的行家，我才出这个价，别人我还不卖呢！”那人重新从阿四手里接过枪，用眼瞅了瞅枪口，说：“做工是不错，材质嘛，这倒是不关健，好使就行。”
　　阿四不停地点头：“对！对！还是你识货，怎样？来一把。”
　　那人把手里的枪递给阿四说：“我考虑一下再说吧。”说完，转身就走了。
　　阿四失魂落魄似的走在路上，身后突然“嘎”地一声，一辆黑皇冠汽车停下来，从车上下来一个胖子，他向阿四扬了一下手：“哎，兄弟，别忙走啊！”
　　阿四眉头紧皱，没好气说：“你有什么事吗？”
　　胖子笑嘻嘻迎上前去说：“想买你手中的那玩意。”
　　阿四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人，心想：这人有病吧？
　　胖子见阿四犹豫，伸出十个手指：“这个数，怎样？”
　　阿四想了想，反正货放在手里也不能生钱，不如早点卖出去。
　　那胖子挺爽快，从皮夹里摸出一张百元大钞说：“成交！拿着！
　　阿四若有所思地问那胖子：“你买这玩意干啥？看你不像是使这玩意的人。”
　　胖子脸一沉，说：“实不相瞒，上个月我的新车给人用硬物划了一道，我怀疑是我的邻居干的，有这把油漆喷枪，就他的那辆车，呵呵！放点颜色给他看看！
　　说完，他嘿嘿干冷地笑了。
　　阿四听了，猛地从胖子手里夺过油漆喷枪，大声说道：“这枪，我不卖了！”
　　说完，把手里的钞票狠狠摔向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