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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篱笆上的牵牛花
  作者:平果 发表:2009/1/11 16:48:51 等级:5 状态: 阅读:2681
  编辑按:很不错的小说,值得推荐.
  
  1
  雨后天睛的冬天最让人受不了,天气变得越来越湿冷。午饭后我感觉到周身倦意,早早地爬上床。
  母亲往火盆里倒进一些碎裂的木碳渣,屋子的窗都关得严严的,只有门是半开着。母亲说这样不会煤气中毒,桌上的马蹄钟滴滴达达周而复始地响着,我把被子裹得紧紧的,母亲走到床边把被子整了整,说:“火盆在床头边,下床注意哟。”
  我迷糊中答道:“妈,我不冷,您还是把火盆移到桌子边吧。”
  再过几天学校就要放寒假了,又碰上星期日,我被一泡尿给胀醒。本想掀开被子一股脑儿地跑到院子里的竹篱笆下解决,只因前几天下了几场大雨,泥地上的杂草还没有干。离家几百米的矿部办公楼外有个公厕,不过碰到屙尿是不常去的。在矿工生活区内,每家屋前都有一个小院子,像冬天夜里上公厕的人多是大人,小孩子则在院子里就地解决,或是屙在自家的痰盂里。第二天,天还朦朦亮时,每家的女人便端着或提着满满的一痰盂的污物往公厕里倒。
  我忽然听到院外有人喊:“钟如宇,钟如宇在家吗?”
  “谁啊?我在家里呢。”我猛地从被窝里钻出,急忙跳下床,披了件外套朝门外张望,见是我班上的同学牛星,他是班上的学习委员。
  “我在院子里哆嗦着看见牛星的脸靠在篱笆上,隔着竹墙上的缝隙,牛星嘴里呼出白色的口气,鼻头被冻得通红,他往自已嘴唇抹了一把,说:“明天学校要搞大扫除,你要带上铲子,扫帚,是那种大的扫帚。”说完,他转身走了。
  我家里是有把大扫帚,是父亲到矿区的五指岭采来一种叫“金毛”的茅草扎成的。这种野生茅草扎的扫帚很好使。每年秋天的时候,父亲都会上五指岭去采“金毛”,再到半山腰上砍几根毛竹。父亲的手巧,用篾刀把竹子剖成两指宽条,往地上一插,扎成整整齐齐的一排,把屋子的四周围起来,一个美观大方的竹篱笆就这样做成了。
  牛星走后,我急忙返回屋里把衣服穿好,到院子杂物房里翻找那把用“金毛”扎成的大扫帚。
  不知时候母亲站在我的后面,她说:“小宇,你找什么呢?”
  “妈,家里的那把大扫帚呢?怎么不见?就是爸扎的那把大的,学校明天要大扫除哩!”我爬上木架上向四处看,杂物房里的东西全被我翻出来。杂物房里放的物什多是父亲做工匠活儿的工具,木墙上挂着好几副锯子,还有拉线的墨斗,刨子,铁锤等,足可装一大木箱。
  “你爸上个月拿到矿区里,可能忘记带回来了,等你爸下班问问他看吧。”母亲说。
  我有些沮丧:“明天让我拿什么劳动工具去学校呢?我总不能空着手去学校吧?”
  这时,阿三正把脸伏在院子的铁沙网上,他朝我直打手势。我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回头看了一下母亲,说:“妈,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母亲有些急:“你干啥去?回来!没事在家里看书,别跑出去!”
  尽管母亲的声音传得很远,但我和阿三已跑出老远了。
  
  2
  顶着呼啸的北风,我对着阿三大声问道:“去哪儿啊?”
  阿三故作听不见似的,只顾往第一工矿区方向走,我喜欢跟阿三一起玩,尽管母亲常在我面前唠叨,告诫我以后少跟这种不学无术的人在一起,我知道母亲是为我好,她怕我跟着阿三学坏。不过,在我眼中,阿三并不是像母亲说的那样坏。他只是不怎么喜欢读书而已,阿三比我大四岁,初中毕业没有再继续读书,在家里待业有一年多。我还在读小学五年级,读过下一个学期就要参加小学升初中考试了,虽然我学习成绩在班上是排在前几名,但母亲还是很不放心。母亲一心想让我去县城里读初中,矿部有很多成绩好的孩子都去了县中读书,在矿部的子弟学校读书是没有前途的。老师没心情执教,学生没兴趣读书,学校的学风很差,将来考不上高中或是大学的,肯定是要留在家里待业的。虽说每年矿上都招收新工人,但要求都必须有高中文凭。
  我尾随在阿三身后,跟着他放慢了步子。
  这时,阿三举手示意我停下,他朝前方五十米的房子张望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那里面去过吗?”
  我摇了摇头:“没去过。”
  “嘿……嘿……我们等会进去玩,我爸在那里上班呢。”阿三说完,头朝前一甩,意思是要我走在他前面。
  第一工矿区是阿三父亲上班的地方,阿三父亲是一工矿区的矿车司机,每天早出晚归,有一次父亲带我去第五矿区,我见过拉矿的大卡车,据说里面的矿车都是法国造的,那车的方向盘跟我在家里洗衣服用的大木盆一样大,还有那轮胎,与大人齐腰高。
  那一次,父亲把我扔在离矿石区三十米外的小山包上,我选了块干净的草坪坐下,开采区的矿土在小山包下面。我像坐在戏院里看戏一样看着父亲,他身手敏捷地爬上高大的挖掘机上,稳稳地坐在挖掘机的操控室里,挖掘机上巨大的铲子把满满的一斗铅土矿石倒入矿车里,风卷着尘土铺天盖地地把整个采矿区都掩没了。倒矿土前,矿车司机们把车停在铲斗前,再把驾驶室的门一关,司机们从卡车上跳下,等矿土装满后,挖掘机手只要朝蹲在远处的卡车司机们打个手势就行了。
  从家里到第一矿区的工作站约有三公里路程。其实真正义意上的采矿区离这远着呢,大人们大多都从家里步行后在这里集中,点名后再集中上一辆卡车去到采矿区干活。
  “小宇,学校还没有放假?”阿三伸手在我后背拍了一下。
  “没有,快了,下一周吧,学校明天要大扫除。”我说。
  阿三两眼放出得意的光芒,他拉住我又问:“你家里有小钢锯吗?”
  “有啊,干啥用?”我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他,阿三先是朝四下张望,颇为神秘地从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在我面前晃了一下。
  “是铜管吗?”我惊讶地问阿三。
  阿三点了点头,说:“想锯断它,哎,你爸不是在第五工区吗?叫你爸弄根粗点的铜管,如果能搞到钢管更好。”
  我知道父亲在第五工区的工作站干过一段时间车工,工作站里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机器零件和钢铁制品,如:铜垫、螺钉、螺栓等很多,我更加不解:“要这些做什么啊?”
  阿三故作神秘地把嘴凑在我耳边,把声音压得很低,眼珠子一转,说:“有用,你不要问这么多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们离第一工区工作站二十米处停下,趴在一堆稻草上,稻草有点潮湿,几天前的大雨把这堆稻草给淋透了。阿三说这堆稻草应是上一年秋天时当地农民收稻子时堆起来的,大概是丢弃了,等来年开春时再一把火烧了做肥料。
  我和阿三模仿电影《渡江侦察记》里解放军战士的动作,身体趴在地上,胸脯伏在一根根竖起的小截稻杆上,身体慢慢地向前移动。
  我们俩看见在第一工区工作站集中的工人们陆续上了卡车,卡车卷起飞扬的尘土,留几个女工和几个年老的男工在房外闲聊时,便一起身朝工作站走去。
  我听父亲说过,工作站的女工们的工作就是在那两排灰色的砖瓦房里烧开水、做饭、洗衣。有的女人负责补鞋,男工们负责检修挖掘机器,每天都有人从采矿工区上拿来破了洞的翻毛劳保皮鞋,丢给女工们修补,有时是机器上的轴承、钢垫什么的。男工们手上套着满是油污的纱线手套,把像饭碗般大小的轴承取下,朝里抹上黄油。
  最神秘的要算是那个红房子,弧光一闪一闪的,像春节除夕夜里燃放的烟花。
  我正看得入迷,阿三重重在我后背上拍了一掌:“不要再看了!小心眼睛瞎了看不见东西!”
  我眨了眨眼:“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爸说,这是氧焊条燃出的火花,是不能看的。”阿三说。

  3
  我和阿三一前一后地来到那两栋房子边时,房子外墙上的铁管阀门出口正好排放蒸汽。因我走在前面,一股巨大滚热的蒸汽差点把我呛晕。
  “你真的笨死了!没有看到这几个红色的开关吗?”阿三指着墙上的阀门口狠狠地对着我骂,“带你出来见世面,自已注意点,别伤着了,不然回去你妈妈肯定要骂我了。”
  “阿三,我不敢往前走,要么?你走前,我走后。”我不停地抚摸着被蒸汽烘过的脸颊,感觉火辣辣的疼,我生气地说:“痛死我了,阿三,你看了一下,我脸被烫伤没有?”
  “没有,只是有点儿红,没事的,没事的,回去后就看不出了,到时你妈问你,你就说是上五指岭了,被山上一种奇树的树叶碰着了,是皮肤过敏。”阿三睁大眼睛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了一番,很自信地说:“真的没事的。”
  阿三很老道地跟我介绍这房子的来历,他说这房子是他父亲和其他矿工们建的,里面有一个很大的洗衣机器,有一个大锅炉,主要用来烧水,烧好的热水可以供上山下来的矿工们洗澡用,阿本指着我脚下水沟里流动的热水说:“现在排出的水肯定是洗衣时的废水,矿工的工作服都是用劳动布(牛仔布)做的,又硬又脏,上面的尘土很多,矿工们下了班后就换下工作服。”
  我很佩服阿三懂得很多,好象他现在就是在工地里上班的矿工似的,能说出条条道理。
  阿三见我一副孤陋寡闻的样子,不由得呵呵笑出声来:“没事跟我多出来,保证比你在学校里懂得多。”
  “矿工们为啥穿着黄皮的翻毛皮鞋呢?难看死了!我家里有好几双呢,我爸爸还舍不得穿呢!”我说。
  “你懂个屁!那是矿工的劳保用品,每年都有得发的,山上的石头多,没有这种皮鞋,你的脚早就烂掉了!”阿三摆出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接着说下下去:““我爸有一次就是没有穿劳保鞋上班,结果被山上一块尖锐的石片划伤了脚踝,流了好多血,差点送了命。”
  我看见两个女工从房子里走出来,两人抬着一箩筐废弃的皮鞋底和被剪成不规则形状的碎皮革片朝我们站的地方走来,阿三眼尖,自已闪到墙角,急忙把我拽过一边:“快走!别站在这里,让她们看见就不好了。”
  我跟着阿三的屁股后面跑,阿三把我推在墙角边,说:“等一会儿,她们走了,你去她们倒东西的地方捡一些皮子过来。”
  我犹豫地看了看阿三,脚像生了根似的,不敢再冒出头,生怕坐在房子外的男矿工看见。
  “快去啊,怕什么?她们丢弃的东西,都不要的,快啊!”阿三带着命令的口气用力推了我一把:““真是胆小鬼!你不去,我去!”说完,阿三跑过去迅速在地上抓起一把刚才女工们倒在地上的碎皮片就朝我这边跑。
  “拿着,放在口袋里,别让人看见了!”于是,阿三朝男矿工那边揪了一眼,心安理得地拉着我离开了第一工区的工作站。
  后来我回到家里免不了被母亲一顿盘问,听说我和阿三去了第一工区工作站,母亲脸一沉,说:“以后不要去那里,矿上有规定的,非工作人员是不准随便进入矿区,要是给矿上的民兵看见了,非把你们俩抓起来!”
  “阿三的表哥是民兵,我不怕!”我不服气地同母亲争起来。
  母亲大怒,她涨红着脸呵斥道:“要你不去就不要去,非要等人家找到家里来才好?”
  我生气地跑出去,不管母亲在后面追赶,我一直不停拼命地朝第一工区的生活楼方向跑,母亲跑了十几米渐渐地与我拉开距离,我边跑边扭头朝后看。母亲正弓着腰,大口地喘着粗气,她两手地抚摸着大腿。最后两手叉在腰上,不时地用手指指点点,至于她嘴里在说些什么,因为距离太远,我听不清楚,我一转身便跑进第一工区的生活区里。
  阿三正在家里地上捣鼓着,他看见我站在门外,招呼我进来,阿三从箱子里翻出一块一尺来长的橡胶皮。
  我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轮胎胶,小车上的。”阿三找出一把剪刀,“小宇,拿好这头,看!像我这样,拉直,不要动啊!”
  我双手把橡胶皮的两头绷得紧紧的,阿三的剪刀在上面滑动,他嘴里直喃喃:“哎呀,又剪歪了,剪歪了!完了,肯定不成了!”他生气地看了看手里的橡胶皮条,狠狠地朝地上一摔,有气无力地垂下头,又看了我一眼,无奈地朝我笑笑。
  “你是不是想做弹弓啊?”我抬头问面前的阿三,阿三斜眼偷偷笑:“你真的变聪明了,徒弟超过师傅了。”
  阿三显得很失望:“有什么办法能剪得直点呢?”
  “用尺子在橡皮上划好线,再用刀片切吧。”我说。
  阿三在我的头上一拍:“对啊!我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你爸不是会做木匠活吗?用刨子刀片来切。”阿三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我故作一惊,说:“我爸的刨子刀片都锁在工具箱里,我恐怕拿不出来。”
  “趁你爸上班后再想法拿啊!”阿三说。
  其实,我是说了谎话,我担心把刨子刀片借出去,阿三不会归还给我。
  阿三他对我家里的木匠工具早就梦寐以求了。阿三初中毕业那年就想跟着浙江来的木匠学艺,无奈别人不收他,嫌他年龄小,再说阿三的父母也不会同意。
  他的父亲倒是想过,等他十八岁后再送他去参军。阿三不愿意参军,参军有啥意思?穿行着一身的绿军装,土不拉叽的。在矿上当一名工人才好,每月都有工资领。有了钱,可以买自已想要的东西,矿上每月还分给职工每人十斤肉票,到了夏天还有二十张冰棍票。运气好的话,可以分上自行车票。阿三做梦都想有辆自行车,可是自行车得凭票买,不是有钱就能买的。
  
    4
  第二天大扫除之后,我在回家的路上碰上阿三,他正在学校外面溜达。像他这样整日无所事事的瞎逛,他父母也很为他的前途担忧。阿三在家里担行第三个,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读小学的弟弟和妹妹。上面的两个哥哥,一个上了大专,一个上了中专,到了他却只读到初中就没再读了,这让他的父母很是生气。
  “你爸上班没有?”这是阿三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他两手插在裤兜里,看他样子好象有事要同我商量。
  “我爸去矿部开会去了,参加全矿第五工区的职工大会。”我老实地回答他的提问。
  “你爸的刨子刀片能拿出来吗?”阿三像个猎狗一样,对将要到手的猎物是紧追不放,这让我有些反感。
  “我拿不了,我爸说了,小孩子不能玩那玩意。”我又向他说了一次谎话,或许是阿三真的有些笨,两次居然没有察觉到我在骗他。
  “算了,走,去于茱小学。”阿三总是把头一甩,像战场上发号命令似的。
  我有些不情愿:“我还有好多作业要做,老师说我们班下半学期要小学毕业升初中了,要回家好好复习过去学过的课本。”
  阿三把从裤兜里掏出一样东西,我定睛一看,是昨天在他家里用剪子剪出的橡胶条。他把橡胶条捏在缠在食指和中指上,作了个弹弓的形状,说:“我帮你做一把弹弓,你准备怎样答谢我?”
  我一时想不出该拿家里什么东西送他。我想起家里院子里有两盆花,一盆是“太阳花”,一盆是“牵牛花”。这两盆花是我家过去的老邻居送的,老邻居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分在省城,老两口也退体了,于是跟着儿子上省城定居了。临走时,邻居把院里的两盆花送给我,还叮嘱我不要忘记定时给花浇水。邻居说“太阳花”中午不能浇花,否则这花会死的。“牵牛花”又叫“喇叭花”,要选择排水良好的培养土,给于充分日照和通风良好的环境。盆栽需设支柱撑着,这种植物的开花期是夏天和秋天。牵牛花是篱垣栅架垂直绿化的好植物。而我家院子全是竹子扎成的,正合适栽种。
  “我送你一盆花吧。”我说。
  “花,什么花啊?”阿三问。
  “我家院子里的‘牵牛花’,行吗?”我问。
  “就是在你家院子围墙上爬的那种紫红色像喇叭一样的花?”阿三张着大嘴惊惶问道。
  我点点头:“你要不要?要的话就来我家搬走。”
  “要!要!怎么不要,我爸很喜欢种花,要是去你家搬花,你妈妈不会骂我吧?”阿三有些迟疑地看着我。
  “不会的,等会儿我搬出来,你在学校这里等我。”说完,我赶回家把那盆“牵牛花”慢慢地移出院子,地上散落不少青青的叶子。交给阿三的时候,我再三跟他说一定要按时给花浇水。阿三十分高兴地把那盆花抱在怀里,带着我来到于茱小学校园内。
  我和阿三像做贼似的,眼珠子不是看着前方而是东张西望。于茱小学是矿区外的乡镇中心小学,来这所学校教书和读书的都是采矿区附近乡镇的农民子弟,他们是很羡慕我们这些矿区里的人,矿产资源是属于国家所有的,地是当地农民的。因为这种情况,我们矿区的人一般都不直接与当地乡镇人发生冲突,交往更是甚少。
  于茱小学有很多树木,其中有不少的果树,最多的是蕃石榴树,每年夏季的时候,树上的果实都烂在地里也没有人收拾,矿区的子弟都不大喜欢吃这种果实,吃了屙屎困难,容易便秘。农村人更是舍不得吃,想把成熟的果实卖出去换几个钱,有时我嘴馋了也会和阿三偷偷地把家里的牙膏皮拿去卖给收购站。有时牙膏还没用完,干脆把剩下的挤光,我知道牙膏皮是铅制的,两个牙膏皮就可以换到三分钱,可以从当地的农民手里买到半斤蕃石榴,饱饱吃上一顿。
  我们进了于茱小学的校园最怕碰上学校的校长,一般学校老师是不敢大声指责我们的,但校长不同,要是被他看见了,肯定会大声指责我们偷了他们树上的果实或是折坏了树木。
  或许是我们的运气好,进于茱小学校园时是空荡荡的,学生和老师都回家去了。我和阿三迅速地钻进校园里的蕃石榴果林里,冬天树上的叶子早就掉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是光秃秃的树干。阿三引着我在树下东瞄西看。突然,阿三在一棵大树下止住脚步。他朝一个树叉上看了很久,左右比画了一下,便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小刀,想把那根树叉切断,可是那树叉太粗,木质又坚硬,他咬牙切齿地用力掰,树杆很有弹性,阿三一上一下地往下用力拉,结果一不小心树干把人都给向上提起,阿三折腾了一阵,浑身已是大汗淋漓。
  他咬着牙对我说:“快来帮一下忙啊。”我看见阿三的身子被树干挑在半空中,摇摇晃荡的,让我哭笑不得。
  我个子矮,够不着那树枝,干脆直接抱住阿三的大腿向下拉,整棵大树的树叶跟着晃动,突然,远处传来:“你们干什么?”我一听,声音像是从校园的教室那边传来。
  “不好,有人来了,快跑啊!”阿三双手紧紧地抠在树干上丝毫不愿松手。
  我吓得撤腿便跑,一口气跑出了于茱小学的校园。再回头一看,居然不见阿三的身影。我想这下真的完了,阿三是在劫难逃。
  果然,一直在下午的时候,阿三才来我家里找我,我第一件事就是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伤痕。
  阿三一脸苦笑:“为了掩护你,我被俘了。”
  我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还笑,为了你的弹弓,我不但被俘,还要被罚款。”阿三脸色沉下来,很认真地说:“下次不敢去了!”
  原来,在我跑出校园之后,阿三为了把那根树杈折下,用了很长时间才弄断,正要走人却被校长逮个正着。校长说要罚他一元钱,阿三说没钱,校长说没钱回去找家长要,交钱才能放人。无奈之下,阿三留下家庭住址和父母的姓名,写下检讨书和保证书,我送他的那盆“牵牛花”自然也成了校长的战利品,最后把阿三狠狠批评了半天才放他出来。
  傍晚的时候,阿三的父亲来到我家里,一进屋里就很热情地与父亲握手寒喧了一阵,然后言归正传地对父亲说:“小钟师傅,你儿子和我儿子跑去于茱小学摘果,被校长抓住,眼下学校找到我家里来要钱,说是要赔偿被损坏的果树。”
  “我们没有摘果,是想要……”我站在父亲旁边急忙说。
  “你还敢嘴硬,学校校长都找上门了!尽是给我添乱!看我不打你!”父亲火气很大,铁青着脸脱下脚上的翻毛劳保皮鞋就要砸过来,被阿三的父亲拉住:“算了,孩子还小,不懂事,别打孩子。”
  阿三的父亲直朝我使眼色,他的意思想让我快离开。我跑进厨房蹲在地上大声哭起来,不一会儿就听到客厅里传来父亲的叫骂声:“你出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胆战心惊地走到客厅,低着头不敢说话,父亲的怒气还未完全消退:“你到底有没有偷学校的果?”
  “没有,真没有。”我抬头看了一眼父亲,阿三的父亲上前拉住我说:“坐下来说吧,没偷就好,我家阿三把你带坏了。”说完,他的脸一红,扭头向我父亲看了一眼。
  “赵师傅,不要这样说,是我家小宇不好,这钱我们来出。”父亲显得不好意思。
  “我家阿三是大孩子,应该懂事,这祸是阿三闯下的,这钱理应是我们家出。”阿三的父亲说。
  “赵师傅,还是我们来……”
  “还是我们来吧……”父亲激动地站起来,推开阿三父亲手里的十张一角的票子。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阿三的父亲显得很尴尬。
  我看见两个大人相互为赔偿款的事推来推去,心里很不好受,发誓再也不去于茱小学校园了。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最后父亲把钱硬塞进阿三的父亲衣袋里:“赵师傅,拿着!你家孩子多,日子过得不容易。”
  我知道父亲工资每月才二十二元,阿三父亲比我父亲大,工龄比我父亲长,但两人的工资相差不大。因父亲在第五工区是班长,在职务上比阿三父亲高,工资上自然要比普通矿工高一些。我知道在菜市场上一元钱可以买到十斤鸡蛋,可以买五斤大米了。于茱小学的校长这罚款是太高些,可是毕竟我和阿三损坏了学校的果树,万一于茱学校校长把这事告到我的学校那里就不好了,我肯定要被学校除名。大概父亲担心的就是这些吧。
  没过几天,学校放寒假了。阿三父亲又来我家,他问我是不是有一盆“牵牛花”。我告诉他那盆花已经被于茱小学的校长没收了。他听了脸上尽是一种十分失落的神态。我听阿三说过,他父亲很喜欢种花,看来这是真的。

  5
  阿三父亲在离开我家时,把一个Y字形的树干交到我手上,说是送给我的。我一看,是弹弓支架!我接过之后便迈开大步兴奋地去找阿三。
  做弹弓对阿三来说是轻车熟路,没花几分钟,两根黑色的橡胶条,两头再系上那天在第一工区工作站捡拾来的碎皮子,把皮子剪成一指长,两指宽的皮条作弹弓的弹袋,一头捆绑在Y字形的支架上,另一头捆绑在皮条上,一副弹弓就这样做好了。
  阿三对我说:“做弹弓用的支架用蕃石榴的树干来做是最好的,这种树的树干质地坚硬,光滑,有韧性,手感好,就为了这副支架,我爸上到五指岭上砍了很多树干,都不如意,最后在山顶上才取到这副弹弓支架。”听阿三这么一说,我明白他带我去于茱小学蕃石榴树林的目的,原来是为了找到优良的弹弓支架。
  有了一副弹弓,我心里很是兴奋,提出要出去试一下。阿三欣然答应。
  我们来到于茱小学校园外,阿三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放进弹弓上的弹袋里,他突然把弹弓对着于茱小学的办公楼,我一看情况不妙,急忙上前制止他:“小心打到前面办公楼窗上的玻璃!”
  阿三哈哈大笑:“校长收了那盆“牵牛花”,我给他提个醒。”说完,一颗小石子在黑色的夜幕下飞向几十米开外的学校办公楼,我憋住气等玻璃破碎的响声,可是什么也没有听见。
  春节很快要到了,矿部的代销店里进了一批鞭炮和自行车及其它品目繁多的年货。
  一天上午,我正要去班上同学牛星家里去复习功课,阿三又来找到我,他说:“想不想买鞭炮?”
  我一听就乐坏了,代销店里的鞭炮我都去看了好几回了,县城里造的2000头的电光炮要卖三角二分元一包,可我手头上只有几分钱。这钱还是我当兵的舅舅复员后给的压岁钱,我一直留着没有用,我一想留着买鞭炮。
  “我手头上只有几分钱,还差远呢!”我摇了摇头对阿三说。
  “想不想去找钱?”阿三神秘地笑道,“走啊!跟我去一个地方,我保你有钱挣。”
  “是什么好办法啊?”尽管我一路问,可阿三就是不说,他从家里提了个小箩筐出来,他的古怪神情更让我感到疑惑不解。
  阿三带我来到靠山边的一块生活垃圾场说:“收购站里的碎玻璃片收二分钱一斤,十斤就是二角钱,要是能捡得一百斤,那就是二元钱,可以买好几包鞭炮了。”
  听阿三这么一说,我来劲了,顾不上垃圾堆里的满天飞舞的绿头苍蝇,踩在烂泥似的垃圾里,把玻璃一片片从垃圾里捡出来,累了一个上午才捡得半箩筐。我们两人吃力地抬着捡来的碎玻璃片到收购站,谁知收购站的管理员一看,放出一句让我们俩很扫兴的话:“这么脏,回去洗干净再来!”
  我们很是担心那2000头的电光炮被卖光,为了抢在除夕前把鞭炮买到手,只好又把碎玻璃抬到河边用水冲洗,玻璃上的泥垢还真不容易洗净。有的是装药的小瓶子,要是碰上里面的药片熔解了,还得用小竹片把里面的东西一点点挑出来。收购站的管理员对这方面要求十分苛刻,我们俩费了很多时间才把玻璃片上的泥垢除尽。
  我和阿三满心欢喜地把那半箩筐碎玻璃抬到收购站时,管理员看都不看一眼:“下班了,春节过后再来!”我们俩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大堆好话,他才走近那半箩筐碎玻璃面前扫了一眼:“这么多水在上面,我怎么收啊?算了,还是抬回去吧!”说完就要关门走人。
  阿三急了,拉住管理员:“叔叔!求你了,收我们的货吧!叔叔!我求你了!”阿三说完这些几乎快哭出声来了,他拉住收购站管理员的衣袖不放手。
  管理员被我们的这副样子打动了,他两眉头紧皱,说:“算了,收下了,就这一回啊,下次这样的货我不收,抬进来,上称看一下!”
  我和阿三抬上称一看,好家伙!居然足足有三十多斤,怪不得我抬着五个手指又红又痛。我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样可得六角钱。我心里兴极了。等我们把玻璃倒出来后,收购站的管理员把脸一横:“拿去吧,快点走,我要关门了!”
  我接过钱一看,怎么只有四角钱?我怎么算的是六角多钱?我质问管理员,他把手里的四张一角的票子往桌上一拍:“不要也行,自已把地上的玻璃收起来!”
  我和阿三面面相觑,无奈地收好钱。
  收购站的管理员在我们身后丢下一句话:“给你们四角钱已是不错了,别人我还不收呢!这么多的水在里面,还想要钱!岂有此理!”
  我们俩在第二天一大早赶到矿部的代销店,花了三角二分买了一包电光炮。阿三迫不急待地把鞭炮拆开,自已拿走1500颗鞭炮,剩下的500颗归我。
  这一年的春节我过得好开心,我不但找到了挣钱的路子,而且实现了想了很久的愿望。(

  6
  舅舅复员后回到原籍湖南后,先是在一家工厂里干了两年,后来自已出来开了家小工厂,生意日益红火起来。春节的第一天,我和父母一起去了湖南,我把手头上剩下没放完的鞭炮全给了阿三,阿三很是感激,他说要等我春节回来后给我一个惊喜。
  我在稀疏的鞭炮声中回到矿山里,这时候已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了。
  阿三来我家里找我,他总算跟我说清要我帮他弄粗铜管的目的,原来他是想造一把枪。他一副十分得意的样子,用手作了个手枪的把式,对我说:“等我把枪造好了,带去你上五指岭打猎。”我听了心里美滋滋的,真的好希望他早一点把枪造好。
  我带着阿三到家里,母亲在春节时去湖南就没回来。父亲上班去了,家里只有我一人,阿三便显得很随意,我找出父亲做木匠活用的工具。木料是很现成的,杂物间里多得是,我笨手笨脚地作了一个木头手枪座。
  阿三看过之后,挺满意,坚起大拇指说:“不错,好样的!就差装枪管了。”
  阿三把带来的铜管一头用锤子砸成半尖的形状,中间留一个针眼大的小孔,再把铜管固定在木枪座上,扳机是用三号铁丝改的,做个弯钗现往枪座里一插,也不知他从哪搞来的一种红纸球炮,枪的撞针是一小块长方形的木块做的,一头钉上金属图钉。纸球炮夹在撞针和铜制枪管的后座上。
  一切准备好之后,阿三显得精神抖擞,他把枪往腰里一插,说:“怎么样?等一下我们去试几枪看看。”
  我兴奋地上前想看看这把枪,被他拒绝:“别动!小心枪走火。”说完,他迅速从腰里拔出枪来,做出像电影《保密局里的枪声》的一角色:“你堂堂的保密局局长,竟不知我手里握着是一支无声手枪吗?”
  我被他这一滑稽的动作逗得捧腹大笑起来,好奇心让我不由得想玩他手里的枪。
  “别动,举起手来,狗叛徒!动就打死你!”阿三握着枪顶在我的腰上,“走!向前走,不许回头!我代表人民审判你!啪!啪!”
  “给我玩一下吧,给我玩一下吧。”我几次央求他把枪给我玩,可阿三似乎变得很小气,他装着老道的样子说:“只准看一下啊,扳机是不能扣的!”说完,他小心地把枪从腰时取下给我看了一下,枪在我手里还没热又被他收回。
  我灵机一动,对阿三说:“我手里还有八分钱,可以买几颗“大马雷”,你给我再玩一下枪,好吗?”
  阿三听了脸上马上堆起笑:“代销店的“大马雷”是二分钱一颗,八分可以买四颗,好啊,我们现在就去买。”
  我一路上把枪别在腰上,心里十分得意,引来一群低年级的同校学生跟随我们身后,他们的目光都集中落在我的腰上。我挺着胸大步走向代销店。
  在代销店里买了四颗“大马雷”。这种“大马雷”其实是一种装药量多的鞭炮,看起来跟成人的大拇指一般粗,响声很大,威力也很大。
  从代销店里出来,阿三的目光就就一直盯在马路上的牛粪上。
  “你去找个玻璃瓶来,要快。”阿三朝我一脸的坏笑,他把手里的“大马雷”用报纸包了几层,在马路上找了个牛粪堆,“大马雷”往牛粪上一插。
  阿三沉住气,示意我快走开,他把“大马雷”上的引线点燃后,他迅速跑开。这时,一辆卡车正向这堆牛粪开来,就在卡车经过那堆牛粪时,“大马雷”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声,一团黑黑的牛粪被炸开了,把卡车上的司机吓了一跳,飞溅起来的牛粪粘在车窗上,司机开口大骂。而阿三却吓得地上的火柴也顾不得要了,撤腿便跑。我看见车里的司机骂骂咧咧地把车开走了,我走到阿三面前推了一把惊魂未定的阿三,阿三面色苍白,显得是被吓的。他心有余悸地捂住胸口说:“吓死我了,要是把车给炸了,我爸非打死我。”
  “没事,只是牛粪飞到车窗上。”我没想到阿三竟如此胆小,让我感到意外。
  “我害怕炸到汽车油箱,万一起火呢,就麻烦了。”阿三很不服气地回了我一句。
  我把手中的玻璃瓶拿给他,阿三看了一眼说:这次你来炸,刚才是我,现在轮到你了。”说完,他把一颗“大马雷”交给我,说:“火柴还放在牛粪边,没拿回来。”
  我把手里的“大马雷”往玻璃瓶子里一插,想想万一炸开了,玻璃碎片飞到人身上就麻烦大了。
  阿三说:“不敢炸瓶子就炸鱼吧,或是炸狗?”
  “对!对!去炸狗,到于茱小学里面去炸狗。”我提议,阿三听了直拍手叫绝。

  7
  我和阿三来到于茱小学校园,见四下没人,我们不由心中大喜。鉴于上次的教训,我们俩决定不从校园的大门进去,而是选择从校园围墙边的菜园进入。我记得这个菜园是于茱小学教师的,菜园的围栏有一边是用竹片和荆棘围成的,只要把荆棘拔掉便可以轻松地进去。
  阿三眼尖,菜园的另一角落里放有一盆“牵牛花”,他一眼认出是我送给他的那盆。可是菜园中间又被一道铁皮搭成的围墙隔开,大概是两个人的菜地。我们俩没办法进去,阿三很生气地在菜地上的几棵大白菜上踩了几脚,嘴里骂道:“居然这盆花被人占为已有,可耻!”说完,他又往四周张望了一下。过去,学校老师养的狗或兔子之类的动物常常关在菜园内。可是菜园里除了一地的大白菜,什么也没有。我们俩很失望地从菜园子里出来。
  阿三看了看手里的“大马雷”又看看我,说:“炸什么好呢?”
  我说:“随便吧,反正春节也过了,放掉算了,留着也没用。”
  阿三想了一会,他似乎想到什么,说:“对了,放在枪里,练枪法!”
  或许是阿三年龄比我大的原因,他处事上要比我老道和圆滑些。我们俩又回到家里,找来铁线和钳子,把铁线剪成小小的一截,倒入枪管里,再把“大马雷”剥开,取出里面的火药。最后,把火药和铁线粒及棉花三者合一,用筷子往枪筒里顶,把里面的东西压紧。试枪时,我躲得远远的,只见枪口火花一闪,枪膛里射出的铁线粒子打在树上,阿三得意地跳起来:“成功了!成功了!”他闭上双眼用鼻子吸了吸空中还未散尽的火药味,“给你放一枪吧,拿着,我等会给你装弹。”
  我胆战心惊地握着枪,看了一下被子弹射中的树干,真的入木三分。阿三得意地上来拍拍我的肩膀说:“威力大吧?过几天带你去五指岭打山鸡去。”
  我在阿三的指点下,把枪口对准菜园里那盆“牵牛花”,我有些于心不忍,阿三狠狠骂道:“打烂它,留着也是别人的,我爸很想要一盆这样的花,唉!可惜我们不能进去要,要是再给人看见了,还会以为我们想偷花呢!”阿三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还是没敢扣动扳机。
  阿三生气地从我手里夺下枪,对准几米之外的花盆。枪声响过之后,我也不知道打中没有,我看到竹片上的青黄叶子竟纹丝不动,大概是差边吧。
  阿三把剩下的最后一颗“大马雷”点燃后朝菜园一扔,一声巨响之后,红色的炮纸纷纷落在菜园里,一团青烟裹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在菜园里散开。
  回家路上,不知为什么,阿三竟跟我说起他父亲的故事。
  原来,阿三的父亲过去当过兵,参加过人民解放志愿军,还去过朝鲜,复员后回到地方便在矿上定居下来。他母亲的父母都是教书的,他母亲在他父亲还没有复员时就相识了,他们俩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伙伴。母亲从小受父辈的影响,喜欢书画针绣。高中毕业后放弃了考大学的机会,跟着他父亲来到矿山里结婚生子。后来,在生完他的妹妹之后因生病无钱医治便去世了。他母亲生前很喜欢养花种草,特别喜欢的花就是“牵牛花”。他父亲是耳濡目染地爱上养花,母亲死后,父亲再也没有种过花。
  阿三说完这些竟放声大哭起来。他说,他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是父亲一手把家里的五个兄弟小妹拉扯养大。如今父亲老了,他很想找个伴,但他每想起母亲,他重新再娶的念头又被打消了。我跟父亲说起你送给我一盆“牵牛花”之后,勾起了父亲对母亲的怀念,他突然有种念头,想在家里摆上“牵牛花”的想法,以表达对母亲的一种怀念。
  开学的第一天,我听母亲讲,阿三被公安局里派开的人抓起来了,因为他手里的枪打中人。被打的人是于茱小学的老师,都是为了那盆“牵牛花”。消息很快在整个矿区内传开,而且是越传范围越大,连周边的乡镇都知道了。
  有人说阿三是为了要回那盆“牵牛花”,竟跑进菜园子里去搬花盆,结果与菜园子主人争起来。他一急,竟掏出枪,没想到对方也是血气方刚的青年人。于是,俩人便争斗起来。阿三原本掏枪是想吓唬对方,并无开枪之意,谁知一不小心枪竟走了火,飞出来的子弹打在对方的胳膊上,这下子阿三闯了大祸了,枪里放的不是铁丝粒,而是大小不一的钢球。而这些钢球是在我家里制枪时偷偷拿的,而这些小钢球是我上小学之前的玩具。母亲担心这件事会牵涉到我身上,于是在开学的第二天就把我转到在湖南办厂的舅舅身边,我这一去就离开矿山整整二十九年。
  父亲退休后,也离开了矿山,他说阿三被关起来以后被送去劳动教养两年。我听了心里很是不安,想不到我送给阿三的这盆“牵牛花”竟成了一个祸害。
  我很内疚的说:“是这盆花毁掉了他的一生。”
  父亲听了一时无语。他举起满是皱纹的大手在我肩上拍了拍,语重深长地说了一句:“花是人种的,命是天定的。”
  前段时间,我有幸出差一趟,把车轮一转,换了个方向。
  我踏进了阔别近三十年的矿区,我沿着童年的记忆,不知不觉地走向阿三的家。
  当年的小院子依然还在,他家当年那锈迹斑斓的铁门早已荡然无存,取代的是宽大的木门,门上油着光亮的红漆。
  这时,门开了。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大概是我这样的陌生人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前,他显得有些惊愕:“请问你找谁?”
  “请问这里是阿三家吗?”我话一说出口直想笑,阿三是他的小名,这少年怎能懂呢?
  少年先是上下打量了我一下,最后说:“哦!是来找我爸吧?”
  我点了点头。
  少年好奇地问:“你怎么懂得我爸的小名?我爸不在家,他去集市上卖花了,你去集市上找他吧,集市离这不远。”少年说完,想带我去集市找他的父亲。
  我说不必了,车还在外面等我呢,我要走了。
  少年坚持要带我去找他父亲,说他父亲种的花很好,经常都有人来他家要花。少年从院子里搬出一盆花,我定睛一看,是“牵牛花”。
  我无奈地笑了,摊开两手说:“花很美丽,可我回程的路途很遥远。”
  少年说:“叔叔,没关系的,带上一盆花吧,算是我送你的,牛年里它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听了少年这么一说,我一时无法拒绝。
  
    注释:牵牛花别名喇叭花、牵牛、朝颜花。一年生缠绕草本。牵牛花不仅是篱垣栅架垂直绿化的良好材料,也适宜盆栽观赏,摆设庭院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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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漂泊自由的阿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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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共有 篇评论
评论人风飘何处 发布于 2009/1/12 22:05:35  
花美,少年心美,记忆更美。
评论人向日葵的光 发布于 2009/1/13 16:10:39  
人生就像无数的巧合和命中注定的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