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的呼唤
![]() 再过一个山坡,就到索榄镇一个叫布洛的村庄。鲁强打开右转向灯,把摩托车停在一棵大松树下。他感到有些尿急,一用力猛拧了下油门手把,车像吃了火药似的一股劲冲上坡顶。下边胀得实在难受,找了个离松树不远灌木丛解决一下这个毛病。 鲁强如释重负地吹着口哨摸出一支“红梅”衔在嘴里。这云南产烟口味还不错,找个看起来还干净的小块草皮上坐下。这个毛病有些时间了,打去年秋天就开始尿急、尿频,尿不尽。他去索县医院男性科看过,医生疑惑地问了半天,结果也没查出什么。鲁强知道这病难治,还不是骑摩托车跨下负重太多了,是累出来的,自已女人在索县一个乡税所工作。离城里40多公里,鲁强又是新婚不久,那条山路硬是磨坏了几个外轮轱子。几十里的坑路,这一来一去,裆下那物件不出毛病才怪。 布洛村庄离索榄海关大楼还有十几来公里,鲁强试着用一支“红梅”往发动机上碰碰,呵呵,没戏!再往乌黑喇叭筒状排气管上试,没反应。他干脆往发动上吐了一口唾沫,白色发动机上“嘘”直冒着白气。这机器跑了近百公里的山路,正烫着呢…… 天色渐渐暗下来,午后的烈阳早就躲在连绵起伏的山后。鲁强抬起满是尘土的大皮鞋把烟屁股狠狠地埋在土里。 摩托车“哼吭、哼吭……”地像蛇一样地在坡路上爬上爬下。 傍晚时分,索榄镇街坊上油炸面子饼的铺子早早地点亮。一明一暗的光,星星点点在屋内晃着,鲁强打开车灯。车在二百来米长的街道上缓慢走着,又没电。这地方三天两头断电,看来今晚又看不了书。 还能干什么好?先上楼打个电话向女人报个平安再说吧。 屋里乱七八糟的,黑灯瞎火,看不清楚蜡烛放在哪。鲁强在屋里摸索了好一阵子,总算找出半截蜡烛。火机倒是手到而来,上楼时还点了一支“红梅”呢。手里的行李袋子往床上一摔,“咕噜”一大口吸了个瓶朝底。实在太渴了,今天骑车跑了100多公里,确实有些累人。 鲁强的房间在四楼,冬冷夏热。 一楼作为办公室,上面三层都是关员住的一室一厅的小间,楼梯像个倒立的海螺。也不知当初是谁的设计,中看不中用。 他手里持着话筒,隔了片刻,终于接通了,女人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沙哑。 “怎么?生病了?要去医院看哦!”鲁强心有些急切。 “没事,就是想你。”女人生气地说。 “家里药还有,要么就上卫生院先看看?” “不用,晚饭时同所长说了,周六我回城里。你有空回来吗?”女人问。 鲁强没有回答,全身上下像散了架似的。 “你怎么啦?没听见我问你话呢!”电话那头隐隐约约的女人喘气声。 “感到有些累,骑了100多公里。”鲁强努力地挪了下身体。 “怎么?你骑摩托车去索榄海关?”女人的嗓音变高了几分。 “有什么办法!上午胡大平电话打到家里,他老婆病了,要回去照顾,再说何关长昨天又回索里海关开会去了。” “胡大平不是前天刚回去吗?”女人不解问。 “唉!索榄海关是科级关,索里海关是处级关。再说我们这些外地人……” 鲁强到嘴边的话没说完,他不好说。怕伤了女的心,因为女人就是索里县里的人。 “上周一我回家,见到你们关小吴,在蓝球场打球。”女人说。 小吴也是索镇海关的,97年的秦皇岛海关学校毕业生。分配到索里海关,今年八份干部岗位交流到一线索镇海关来。 “小吴是上周一请了探亲假的,本来是我和胡大平在这里上班的。”鲁强手里捏着话筒,有气无力地说。 “我不同你说了,好累啊。”鲁强躺在床上伸了伸腰,打了个哈欠。 “不嘛!我就不让你放电话。”电话那头的女人似乎有些真的生气。 “其实我也好想你,真的。”鲁强认真地说。 “你坏死了,我才懒得想你了。”女人娇嗔地说。 电话被鲁强挂了,他眼皮上下直打颤。他匆匆忙忙地钻进卫生间把自已全身上下冲了个干干净净,书也没看,吹灯早早地钻进被窝里去了。 在夜里不知什候屋里电灯放光了,鲁强被尿憋得难受,半闭着眼睛爬起来,抖缩着身子下床走向卫生间撒尿。卫生间就在屋内,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又习惯性地往楼下仔细看了一眼,楼下有个黑乎乎东西一闪。 鲁强想能是啥呢?这深更半夜的,昨夜里又停电,不会是小偷吧?就外面铁门的锁,能管用?鲁强想自已的本田CBR250摩托车放在院子里呢。本来就不该骑摩托车来这,都是胡大平的错。下午一点多电话才打到家里,索里县到索榄镇的长途汽车每天只有两班,一班是上午六点半从索里县城发车,另一班远离城里120公里的索榄镇发车。时间是下午二点,这些他胡大平都是知道的。 鲁强一口气跑下去,走近一看。是只小狗。听人说外面的流浪狗跑进家里来,千万不要赶它走,会把财运冲走。鲁强蹲在院子里喘了会儿气,试想赶走那条小狗,可那小东西倒机灵得很。无奈只好回到楼上续睡觉。这十一月大冷天的,管它那么多事。 鲁强迷迷糊糊地又睡了一会儿,天空放睛,朝阳从窗外透射进来耀眼的光芒让人无法入睡,尽管拉上窗帘子鲁强感到整个下臀酸痛,这骑摩托车不比自已当年开坦克,这整个人像个乌龟似的趴在摩托车油箱上,时间一长,手臂就特累人鲁强入关前在部队是坦克兵,开摩托车可不是他的强项。 钻出暖暖的被窝,鲁强披了件大衣到卫生间洗漱一楼的电话响了,他想真他妈的昨夜没把步步高的子机拿上来,管它呢电话响了一阵就没动静了鲁强心里暗自高兴,牙刷飞快地在嘴里来回动着,他脑子却在想刚才的电话会是谁打来的?是女人?还是胡大平?肯定不会是小吴。 鲁强开了办公室,电话没有来电显示还是坐着等一下吧谁知道这鬼电话会不会再打来,万一是索里海关打来查岗的就麻烦大了。 果然不出所料,电话又响起来了,鲁强接了电话,是胡大平的问鲁强昨天是什么时候到的?下午有没有索里海关的电话,鲁强听了心里非常不悦按规定本应是双人值班,这不分明是违反规定嘛最让鲁强受不了的是他胡大平就可以这样,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可我鲁强就不行为啥?还不是他胡大平是索里人嘛说实话吧,这多少与他是当地人有关,领导多少还是偏袒他记得有一次,鲁强的女人在家突得了急病,需要去医院,鲁强向何关长请了假,想回去可偏不批准,理由是现在人手少,必须等小吴回来鲁强没法子,后来,他只好求助于女人的家人,送到医院,总算捡了一条命回来。 但他还是强压住心中的火气说:胡大平你尽管放心吧没事,好好回去抱你老婆说完把电话一把摔在座机上关上办公室门去厨房做吃的,昨天回来时晚饭也没力气做,肚子早就饿极了。 也不知怎么搞的,电话又来了,是何关长打来的,这次鲁强手里捏着步步高的子机话筒,天线往上一拽听清楚了,今儿上午索里海关一把手陪同上级关职能部门领导来边境海关调研又是调研,鬼知道他们真正来做什么?鲁强想不明白,这穷山偏远的科级小关,每年来这考察的视察的讨研的可多了,什么部门的人都有上一回索里县政府一大班子陪同市里的另一班子人马,说是什么来的了,鲁强也记不清了一大班子的人像进了动物园子似的,站在界碑内指手画脚的又是拍照又是讨论的,完全不亚于开两国双边磋商会。 整个上午鲁强猫着腰站在后厨的水池边子,忙着洗菜和整鸭子,这鸭子毛特难除尽这上面来人,有时上镇里的小饭馆吃,有时也图个什么新样,在自已的食堂里品一下来自异国的土鸡土鸭的食堂的厨子是个十八九岁的小丫头,做事还挺麻利今儿鲁强抽个空帮个手。 车从索里县城出发,这连鸟都不愿停留的山坡子路,一把手的丰田4500怎么也得用三个小时这路谁敢图快啊,以往上面职能部门的人物,第一次来索榄镇的,有哪个不晕车的? 鲁强算了一下时间,估计再过小时也应该到了今又逢赶圩日,这不足两百米的街道,起早的邻国小商贩把街坊围个水泄不通,别有一番热闹看看菜也差不多齐了,鲁强解下厨里的围裙,到办公室里守着。 办公室里的电脑开着,看那联想PIIII就来气,速度慢得像蜗牛回家更气人的是主机后机的风扇子嗡嗡响个不停申请报告都打了几回了,上面说经费不足,节能倡俭这事一搁就是一年多。 第一进门的是胡大平,这家伙倒是精明得很,进来时两手空空,行李袋子放在车上,先不急拿着回房间,不明事由的人还以他昨天就在这值班呢! 胡大平悄悄地走近鲁强,低声问:上午口岸有事吗? 鲁强没吱声,径直地走出办公室整个上午他都没有同胡大平说一句话。 晚饭时,胡大平不知从哪弄来一瓶秦池,52度的,这酒特烧口,慢品口感不错鲁强爱喝这种酒,就是贵了点离海关办公大楼边不远的赵家小杂货店里有卖,四十多元一瓶。 几杯52度的秦池下去,胡大平拉开话匣子,说他也有难处,孩子小,老婆工作又忙鲁强心里明白,胡大平的老婆在城里计生委工作,说这工作忙吧,倒是要经常下乡去做那些超生游击队的工作,一个女人搞内勤的,说到底再忙也轮不到你胡大平老婆身上吧尽是瞎扯蛋!话也说回来,人家胡大平本事大这叫人际关系学问,胡大平在这方面倒是很精通。 鲁强打着饱隔,嘴里吐着酒气坐在螺旋似的楼梯阶上胡大平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紧挨着他坐下,说:“想什么了?看你今天不高兴啊?” “没什么?酒喝多了,谢谢你的好酒。”鲁强歪着头。 “咱们是兄弟,哪这么客气!”胡大平手里拿着两支软盒玉溪说。 “鲁强,你老婆不来看你啊?”胡大平笑道。 “这么远,她坐不了这么长的车,她晕车晕得历害。”鲁强接过玉溪。 “大平,今儿上面来人就这么快就走了?”鲁强问。 “靠!你当这里是个风水宝地啊?他XX的谁愿意来这里啊,三天两头地停水停电的,鸟都不愿意住的地方。” “嗨!你部队转业怎么进海关?没有更好的单位选吗?”胡大平接着问。 这个鲁强没想回答他。 “算了,不愿意说我也不问了,咱们打桌球去,谁输谁请客喝红牛饮料。”胡大平说完抬手向他打了个漂亮的响指。 鲁强感到酒力在全身发作,头晕呼呼的他没想说,既然胡大平这么有诚意请自已,他没想这么多借着酒劲,不知是胡大平有意让他还是今儿水平超常发挥,胡大平竟没有赢一局打桌球这活儿,鲁强其实一点也不差,技巧当然是不可少,有时运气也很重要往常鲁强和胡大平在台球桌上较量,没有用心去打今是心里不舒服,抱着必要赢他的心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到了新年第一天----元旦。鲁强的女人电话打到办公室里来,是何关长接的,他告诉鲁强,女人要来索榄海关看他。何关长告诉鲁强,咱好好安排一关员下家属,大老远的来这里挺不容易的。 女人同何关长也熟悉,索里县城一个弹丸之地的贫困县,何况关员的家都安置在索里县城,确切地说就是在索里海关办公大楼的院子里,业务一线的关员都安排在口岸值勤平日里大家一个海关大院进进出出的,见面打个招呼还是常有的。 这天,女人终于乘车到了索榄镇,已是傍晚时分,天渐渐黑了何关长和胡大平两人参加镇里的军民共建单位联欢会去了,整个大楼就鲁强和女人两个,鲁强带着女人到镇上一家小饭馆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回到自已的屋子里。 鲁强对娶的这个女人还是挺满意的,女人比鲁强小三岁,索里县的。鲁强一个外地人,年纪也不小了,在一起过日子就行了,那还有什么挑剔的。这天晚上,两人早早地钻进被窝,今儿听说女人要来,心情特别好,晚上又喝了自个儿泡制的蛤蚧酒,浑身上下都是热劲。女人给鲁强抱住得紧紧的,女人来了情绪。两人都很轻车熟路地各自进入对方的身体。两人折腾了好久才各自睡去。 第二天,女人乘车要走,鲁强起早送她上了车,女人在索里县另一个乡税所工作,平日工作还不算太忙,可烦人的就是那些个体商贩子,特别是肉贩子,暴力拒法抗税的事常有发生,去年税所还有一干部被屠夫持刀伤残。鲁强了解女人的性格,女人做事认真,讲原则,就事论理他可很担心女人,怕工作上万一有个什么闪失的。 世上好多世事总是那么让人难以预测,莫非真是天意吗?鲁强真的不相信。 刚过完清明节,口岸的联检部门工作的多数当地人都陆续从家返回,索榄镇工作又恢复像往常一样。鲁强没有回去,老家在遥远的东北,孤零零的一个人留在索榄镇过了一个清明。他想过,这辈子就永远留在索榄镇。起初还有外面的人问鲁强,过年了昨不回去啊?鲁强的眼睛里闪着星星点点的泪水,他说,不回了,就让索榄作我的家吧! 原来,女人自打那天来索榄镇与鲁强见上一面,没想到竟是永远离别的一面。女人回到乡税所,在一次作税收工作时,一个穷凶极力的个体肉贩子引爆了手中的土制炸药。女人倒下再也没有站起来。 从此,每当有不明事由的人问起鲁强的婚姻,他总是沉默不语,每当清明的时节,他会用纸叠上999个纸船,在索榄海关办公大楼前的小河放下去,一只接一只,小小纸船顺着水流,漂向远方他相信女人能够看到,因为他曾答应女人让她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 ![]()
评论人南平 发布于 2008/6/11 22:01:18
呵呵,爱火,还是不应该重燃的。重燃了,从前那些美丽的回忆都会化为乌有。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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