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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言的空间
  作者:平果 发表:2008/7/3 18:10:49 等级:4 状态: 阅读:1920
  编辑按:爱,毕竟是一个沉重的话题,所以,忘记一个人或记住一个人,不需要伤害到自己的身体,从心灵上忘记或记住,才是一种最根本的途径。
  
  十月国庆长假之后,天气还是热得让人难受。
  楼下的几棵大黄槐树稀疏地落下一小片黄叶,一点看不出又是一年入秋的时节。
  放假这些天,他没有出去,整天坐在电脑桌前,右手捏着鼠标滑来滑去。他同单位请了十天的工休假,说是想去看看过去的同事,倒不如说是为一件他十五年来一直耿耿于怀的事。
  他决定等长假过后的一周去索里县,尽管自已过去在索里县工作了十年,但心里还是没谱。毕竟离开索里县十五年了,想起往日的同事,他有些激动。
  从省城到索里县城约260多公里,前几年从省城到南阳市高速公路开通。省城到索里县要过一段高速公路,恰巧是走一段省城至南阳高速。他在网上查找了半天,没找到关于索里县的资料。都这些年过去了,这老少边山穷的边境县城,依然是固步自封。
  索里县是个远离省城偏远的贫困县,南向省城260多公里,北向离云南省城昆明市500多公里。离邻国越南80多里,他在脑子里作了一个计划,到了索里县城。先找个好的宾馆住下,去拜访一下过去的同事,再到边境各口岸走一走。
  他对自已的车技非常有信心,车是德国大众品牌,3.2升途锐四驱越野车,高底盘动力又充沛的全原装进口车,走山路真是如履平地,毕竟单裸车就花了78多万元。
  出发前,他特地把车开到省城的4S店作了一次全车保养,加满整箱高标号的汽油。
  出发这天,天气好得很,清早的秋阳红灿烂的,让人心旷神怡。
  一路上,车跑得飞快,出了市区上高速,出了高速再跑了70来里蜿蜒的山路。响午时分到了风羊县境内,风羊县与索里县相邻。两县城相距110多公里路。
  这时,他感到有些口渴,出发前,偏又忘了带水。
  他边开车边留意前方路边,要是又个什么小杂货店的就好。
  突然,他看见前方不远处停着一辆警车,车外站着几个戴白色大盖帽子的警察,听别人说风羊县的交警常常在路上设置流动雷达测速仪,很多过境车辆都小心谨慎,生怕“中招”。外地司机把这段路戏称为羊风县交警的“菜地。”
  他迅速降下车窗,伸长脖子往四处望了望,果然,在离警车十米处,一根电杆上悬挂着一块交通告示牌:前方限速40公里。他不明白,这么宽的双向四车道的国标二级公路,居然限行车时速40公里,果然是生财有道啊。
  前方大大小小的车辆排成了长龙,车只能慢慢地向前方移动,大概是前方的警察对他的这辆车产生了兴趣,打了个手式。他不敢怠慢,规矩地打开右转向灯停车受检。
  一个肩上带着“一杠三星”高个警察走向他车前,礼貌地警敬了个礼,说:“请出示你的驾驶证和行车证。”他瞥了那个警察一眼,觉得对方似乎有些眼熟。他心里想:“二杠一星”的警衔应是三级警督吧,大体等同自已关衔上的三级关务督察,在行政机关里,顶多是个小小的科级。高个子警察仔细看过之后什么也没说,从腰上挂着的小袋子里取出一本罚款册子,没等他解释。他知道警察下一步的动作内容。
  急忙说:“我没违章,没超速啊。”
  警察头都没抬一下,手上的笔熟练地在罚款单运动。
  “拿好你的驾驶证件,下车跟我来。”“二杠一星”面无表情地说。
  他一脸疑惑从车上下来。
  “还认得我吗?边水谓。”“二杠一星”一脸露出少有的笑容。
  “看你怎么好眼熟,你是……”他小心地问。
  “我是唐子叶啊,怎么真不记得了。”“二杠一星”用力在他肩膀了重重地擂了一下。
  “哎呀,是你呀!难怪好面熟,就是想不起来,但又不敢冒然认你。”
  他开心地笑:“想不到今天在碰你,我们有二十年多年没见面了。”
  人生何处不相逢,多少年,人海沉浮。真是庆幸,要知道,唐子叶当年还是他的同班同桌好友。好多年没联系了。唐子叶上了警校,他上了关校。那年高考后他还和唐子叶一起去过县公安局参加警校入学面试,那时自已嘴贫,说话不多。考官没看上自已,唐子叶天生就是一副快嘴,能说会道。加上他有个叔在县局人事科,说不定人家早就与学校老师打过招呼了。那时警校和其他军事院校都是提前录取新生,唐子叶幸运进了警校交通管理专业。
  看唐子叶的肚腩,就知道这小子准是升了。他不由悄悄叹了一口气,说:“真羡慕你,够威,牛啊!”
  “哪里能跟你海关比,福利待遇又好,看你那车就知道了。”说完,用手指了指他的那辆大众途税。
  “这……”他到嘴边的话没敢说出来,他心里明白,这车不是自已的,也不是单位的。是女友的,人家只是暂时答应借给自已用一下。说到底,车是方睛睛。方睛睛是谁?一个小百货批发商,网上认识的。方睛睛个性根本不合适自已,就拿她是个“二锅头”来说,心里上就不怎么顺心,作个普通朋友还行。她个性有商人特有的奸滑,做事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是个能在黑白两道通吃的女人。跟这种女人深交下去,后果如何?他也说不清。
  像自已吧,过去老实巴交地在索里海关下属的索榄海关呆了整整十年,多少青春岁月都留在那信息闭塞的大山里了。如今总算有机会出来了,唉……这个瞬间的往事又一次浮出,他是常叹息人无法把握自已的命运。就拿唐子叶来说吧,自已哪点不如他,想当年高考分数还比唐子叶高出十几分呢。这十几分是个什么概念?过去的高考,差一分你都甭想上。但人家唐子叶有这个福气,如果当初去警校的不是唐子叶,而是自已,怎么说也不会蹲在大山沟里数星星记月亮吧。看看羊风县,再看看索里县城,差别大着呢。上次老三届高中校庆聚会,他都不好意去,说起来也惭愧,在海关干了二十几年,至今还是个不带长的主任科员。过去的高中同学,大多数都发达了。分配在下面县份的都纷纷跑到省城来买商品房,买小车,成了名副其实的“五一干部”。啥叫“五一干部”?就是那些在省城不远的县城区工作的人,周一至周五在下面县里上班,周六周日在省城里过。生活过得滋润极了。
  “哎,老同学,想啥啦?”唐子叶推了他一把。他噢了一声,他想了想说:“唐子叶,咱班上那些同学还有联系吗?”
  “有啊,赵波、黄大皮、马江强……对了,还有我们的物理老师许加诰。”唐子叶越说越兴奋,嘴里的唾沫星子时不时像机关枪似的射在他的脸上,他感到有些恶心。
  他看了看表,哟,都快一点了,从羊风县到索里肢城约有110公里,山路。过去骑摩托车跑过几次,要用3个小时,想想这汽车嘛,二小时应不成问题。再说去那么早也单调,找谁去啊。离开十五年了,哪班人马也不知怎样?
  唐子叶走近揽住他的肩:“走,咱俩找个地方好好干一杯。”
  他嘴一咧,笑了起来:“人民警察不是有个什么禁令吗?工作期间也能喝酒?”
  唐子叶鬼秘地冲着他笑道:“放心,我下班了。”说着,就往他的车走去,又转身对着站在警方车边的几位交警说:“你们几个先回去吧。”看得出唐子叶在交警队里是个说话有份量的人物,应该是个领导,他此时也没这个心思打听。
  “你小子真行啊,咱班上同学就属你牛!”他边走边说。
  “哪里哪里,还是你强。”唐子叶一脸得意。
  两人边走边聊钻进车里,唐子叶突然推开后车门,说:“我来开吧,试试手。”说着不客气地拉开驾驶室左边的车门,他感到有些不悦,心里想:要是这车是我边水渭的,随便你怎么整,可车是方睛睛的,要是让方睛睛知道,那就麻烦大了。他听说这车座椅是自动带记忆功能,好像飞机上的黑匣子。他对这点半信半疑,实在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拒绝。
  唐子叶开起车来,简直像个疯子,把变速杆向后猛地一拉,后轮发出急剧刺耳的胎响。车像一匹脱缰之马,他的心七上八下,生怕出事。万一碰到哪里,他可赔不起。
  “哎,你慢点好吗?”他说。
  “怎么,信不过?”唐子叶扭过头来,向他瞟了一眼。
  “这车……”没等他说完,唐子叶嘴又像机关枪似的。
  他本想说这车不是自已的,是别人的,他了解唐子叶这人,这样说,唐子叶肯定不会相信。你越是解释,唐子叶会认为这是小气。不就是个车嘛,你边水渭在海关干了这么多年,能没有车。
  “这车好,感觉特别稳。在网上看过这车,没想到今天是双喜临门。碰上老同学,又得开好车。呵呵!”唐子叶津津乐道。
  唐子叶把车径直地开到一家看上去挺有些规模的酒楼,唐子叶极为老练地点了一些酒菜,从唐子叶的语言、动作来看,应是这里的常客。最后自然是他去结帐。看来唐子是看出了一点什么,一顿饭用去他两百多元。已是对他够客气了。因为天黑前还要赶到索里县城,他滴酒未沾,倒是唐子叶喝得有些醉意,唐子叶笑呵呵地说:“哎呀,时候不早了,还得有劳你送我一程。”
  送唐子叶回到家,他调转车头直奔索里县城。
  欲落西山的秋阳没有往日的灼热,公路两旁的田野里是成堆收割后的稻子。扎成一捆捆的,像金色的小蒙古包。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弯蜒的小河,在余阳下,闪着波澜,像一条金色彩带,静静地流向远方。沿途的景象,确实很美,他没有心情去品味秋里丰收的喜悦。车开得很慢。到索里县城已是下午五点钟。进入城区,十五前的往事又浮现在眼前。他努力让自已不想这些。越是这样心里越是强烈。
  索里海关在县城的东面,他没想去,因为是星期五。索里海关到索榄海关约有100多公里,有一半是盘山公路,再好的车也要在路上花二个多小时,这次从省城到索里县城,感到确实有些累人,如果是回到十五年前,这点路程算个什么。
  他在索里县城找了家偏远的私人小旅馆住下,一来是为省些钱,二来车可以放入主人家的小院子里。感觉也许比住大宾馆里安全些,同时也可以和主人聊聊天。
  吃过晚饭,天全黑了。路上零星的路灯亮得很孤独,他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地走着,希望能在街上碰上一个自已熟习的人。其实,当初自已从关校毕业就分配到索里海关,基本上是三点一线,索里海关到索榄海关,终点回到省城。
  零散的几条老街,他空闲时也偶尔转转。多是和自已的同事,过去索里城内的最好的建筑物唯有海关办公大楼,其实也不过是八层楼,却要比县政府的大楼要高出许多,海关外在社会形象自然在索里这个贫困县里成了举众目履。年轻的海关小伙子成了城里姑娘的抢手的香馍镆。他自然更不例外,一米七八的个头,标准的国字脸,健硕的身躯,更让城里人羡慕的是双亲都在省城。不过,对他来说,索里城里再美姑娘也没能打动他的心。那个时候,他正与省里的一位高干子女谈着,对这些土生土长的城里人是不削一屑。此后,他把心都留在了城省,他相信自已,总会有一天时来运转,回到省城工作的。
  秋天的晚风带走了白日的灼热,驱散了人们秋夜的孤寂。星星点点的老街上的小夜摊,天真无邪的少年和闲散的人们围着秋夜的篝火,喝着啤酒。拉着嗓子粗声高唱。记得当年,他也来过这里,每逢周末,几个外乡的同事居一起,开怀畅饮。
  沿着百米老街一直走着,他突然看见一个自已熟悉的身影,他感到兴奋不已。失口向对方喊了一声,尽管他有意压低了嗓子,声音不大。却很快地传到那人的耳朵里,那人扭头向回周看了看,发现是他在喊,起初有些诧异,来人似乎也认出来他了。对方没有他想象那样兴奋,只是用眼瞟了瞟他,并不感到意外,说:“哦,是你啊!边师兄!”说着脚步向前稍移了一步,他有些不明白,但心里还是激动:“小古,你还好吗?”他热情地伸出手,但对方并没有伸出手来,一只手总插在裤袋里。他下意识问道:“小古,你的手怎么啦?”小古没有回答他,脸转向一边看着远方,好久才冒出一句:“你别问了,那次车祸留下的纪念。”他不好再问下去,说:“好久不见了,还在索榄吗?”话一说出口,他就感到后悔不该这样问。
  在索榄海关工作过的人都知道,那地方是三天两头停水停电。白天也没有多少海关通关业务,夜晚要是碰上停电,黑灯瞎火的。夏季停水又断电的,别说吃饭成问题,就是屎屙拉尿都是头大的事。没水冲洗,人呆在屋子里,那是屎尿汗臭一起来。冬天又逢枯水期,河里的水都快干了,每天的工作多是值班、在不设关沿边界线点巡查。偶尔碰上一两单边小贸易报关货物进出口,尘封已久的电脑才得以重见天日。过去索里海关人员不多,作为索榄海关的上级部门,口岸各点上的值勤人员基本上定了岗。工作岗位上交流也只能是索里和索榄两个点互换。当然,在索里城里的生活条件要比百里外的索榄镇好得多。
  小古平淡的笑了一下,说:“边师兄,还是你好,总算熬出头了,能在省城工作,这是多少人羡慕的。”说完,脚向后移了一下。显然站久了有些累。
  他笑笑:“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吧。有些事跟你了解一下。”
  小古问:“什么事?”
  他略有所思地说:“其实也不是什么事,就是我还在索里时挨受的那个不明不白的处分。”
  小古感到有些惊愕:“这么多年了,你还没忘记?”
  他狠狠地咬着牙:“忘记?十五年了,我天天都想这事,我不服!”
  “算了,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但又能怎样?难道还能在你的历史中抹去?”小古白了他一眼。
  “小古,你知道吗?每逢填写个人人事档案时,都免不又出现那个该死的处分在上面。人生坐标尺上的污点永远留在上面。”他脸色变得越来越铁青。
  小古抬手示意打断打他话,说:“边师兄,你这次来就为这事啊?”
  他缓和了一下口气,说:“来看看大家,这么多年了,随便也想到口岸看看。”
  小古点点头:“看看大家,那谢谢你了。但这事真正的前因后果,当时给你下处分的人早就不在世上了。”
  “怎么,他不在了,我离开索里时他还没退休呢?”他不解地问道。
  “你走的第二年,那个人就提前退休了。你都离开索里15年了,就是那个人还在,现在也应快70了吧。呵呵……”小古说着竟大声笑起来,听得出小古对那人不会有好感。
  小古也是关校毕业生,比他晚两届。平时管叫他边师兄,似乎这样称呼是一种对他的尊重。
  两人站在那说了好长一段话,小古看看手上的表,说:“对不起,我还有事。”说完,;转身走了。
  他望着小古的背影,怔怔的。十几年的光阴,让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生起了某种说不清的圈子隔膜,甚至还有种淡淡的敌意。
  他长长的身影孤独地落在清冷的老街上,他艰难地迈出沉重的步子,像当初手里拿着那份处分决定一样的感觉。他心里产生一种莫名的感觉,不知是喜悦还是茫然。小古说的有道理,自已是冤枉的,但现在知道又能挽回吗?他心里乱七八糟的。不知不觉地竟走到了索里海关办公大楼的大门外,此时,他突然心生走进去看看的想法。
  门位早已不是过去的年轻保安,是个上了年纪的花白头发的老人。从左手臂上的“值勤”的红色套布筒子,让门外的人知道把门是他份内的工作。
  他在门外徘徊了好一阵子,老人并不认识他这个省城的来客,一脸疑惑,一双警惕的双目注意他好久了。
  终于没好气地问:“这里有什么好看的,你是干啥的?”老人这句话显得有些激愤了他的神经。他还是压住心中生起的火气,强装出一副笑脸:“您好!老人家,我想进去看看行吗?”老人瞥了他一眼,说:“你哪的?看你鬼鬼祟祟的就不像个好人。”老人这么一说,他倒是乐了:老人家,我过去就在这里工作过,你看!他边说边手指着皮带扣上的金钥匙,老人笑了,说:“嗯,进去吧。”
  老人手一挥,示意他进去。他兴奋地要往里走,“哎,你站住!”老人从值班室里跑出来,说:“你找哪位啊?”“我找迟洁,她在吗?”他扭头问。
  “迟洁早就不住这里了。”老人说。
  “哦!你知道她住在哪里吗?”他一脸惊愕。
  “我不知道。”老人摇摇头。
  “你是她什么人啊?”老人好奇地问着。
  “她是我过去的同事,好多年不见了。”他说完,走到值班室旁,随手熟练地从屋里拿出一张椅子,说:“老人家,您坐。”
  老人也不谦让,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你应该认识粟霞吧?”
  “认识,我和粟霞是关校同学。”他说。
  “粟霞常和迟洁在一起玩”老人说完,从值班室里找来一本电话薄。
  他谢过老人,匆匆忙忙地抄了个电话号码就走了。
  回到小旅馆,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坐起来,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电话号码。终于,他决定打个电话问一下粟霞。电话接通了,是个男人的声音,对方很不友好地问:“你是她什么人?她不在!”说完就要挂电话,他急忙说:“我是她过去的同事,也是她过去的关校同学。我大老远从省城来……”他听见电话里的男人有些不情愿地用当地的方言喊道:“粟霞,你的电话,一个外地男人打来的。”他心里一怔,没想到粟霞也嫁给了当地人。记得当初他们这些外地人,嘴上都承诺不在当地搞对象。
  “你好,你是……”对方喘着气。
  “我是边水渭,哎哟,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你还好吗?”他兴奋地问道。
  “好个屁!没你那么幸运,现在一个月千把块,日子难过得很。哪像你们在省城的,吃香喝辣的。”他简直不敢相信电话里的是这十几年前的粟霞,她真的变多了。
  他此时不知再说什么才好,随便扯了几句家常话,就把电话挂了。
  他洗了个澡,想睡觉,却睡不着,又坐起来,漫不经心地反复捏着电视遥控器,不停地来回变换电视频道。此时已是凌晨一点多了,睡意总算来了,他扔下遥控器,倒头便睡下。
  一阵手机铃声把他吵醒,一看表,已是第二天上午十点,电话是粟霞打来的,他非常意外,没想到粟霞会主动来找他。粟霞说:“不好意思,打搅你。”他听得出粟霞有话要同他讲。
  电话那头停了好一会,粟霞的态度的反差也太大了,完全没有昨夜的那种隔膜和敌意,似乎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热情,让他一时难以适应。他愣了好一会才回话:“昨夜又冒昧地打电话给你,没想到是你丈夫接电话。”
  “他就是这种德行!你现在过得好吗?咱们有十几年没见面,你离开索里后,迟洁还为你哭了一整天。走时也不同她打个招呼。”粟霞说。
  暂短的通话里,隐隐约约地感觉粟霞对自已眼前的婚姻不是很满意。粟霞把迟洁的电话和住址告诉他。时间还是上午十点,他决定开车到索榄镇去看看。
  索榄镇的老街有了些新的变化,建起了一些零散的私宅。原来一些熟悉的面孔早已不在,他心里感到一种怅惘。
  从索榄镇回来,太阳快落山了。
  正当他准备车开进小院里时,手机响了,一看是关区内的短号,挺陌生的。他希望是迟洁打来的,他有种预感。
  电话接通了,果真是迟洁的声音。他俩约好在县城北面的一个僻静的小酒店见面,此时他的心“砰砰”跳个不停,心里压不住喜悦,他把车开得飞快。
  在那家小酒店门外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她剪着短发,穿着挺贴身的连衣裙,显得很精神,也很美。她变多了,不再是十五前的那个婷婷玉立披着一头长发的小姑娘,他下车迟疑了一下,她真是十五前的迟洁吗?
  “你好!边水渭,还认得出我吗?”迟洁大方地伸出手与他握了握,他霎间感到她的手比过去粗糙了许多。她的皮肤保养得很好,也许是施粉的效果,但掩不住眼角的一丝皱纹。无论是外表着装还是精神状态,她都不是过去的那个迟洁可比的了。他俩进了一个包厢,她熟练地点着菜,看来是这里的常客,她身上的浓浓的香水味在包厢内弥漫着,让他感到整个人有窒息之感。
  待她点完菜,他冒出第一句话:“看来,你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她呵呵笑:“还行吧,一个人过,无忧无虑。你呢,在城省比这山沟里强吧。”
  他感慨地说:“十五年的变化好大,特别是你,刚才我差点不敢认你。”
  她又莞尔一笑:“你也是啊,看你今天开着这么豪华的汽车,住着别墅。哪像我们这山沟沟里,月月等着那点收入,半死不活的。”
  她想了想又接着问:“哎,边水渭,这次公务员工资改革,你们收入应比过去大有提高吧,唉!不像我们边境关,不但不增加,还减少。比原来减少了好多。现在二千大洋都不到,你看这物价一天天飞涨。”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淡然一笑:“省级跟中央,县一级跟省级。国家这么定的政策,搞不明白。”
  菜上了,迟洁向服务员挥了一下手,示意上一瓶张裕干红葡萄酒,上酒举杯相敬,动作极为干练,言语、动作、表情完全不是过去的迟洁能做得到的。酒过三巡,他笑呵呵地问:“迟洁,想问一件事,就是十五年前我的那次被处分的事。”
  迟洁沉吟片刻,看着他说:“你怎么还没忘,当年我也听说本不是你的错,海关H883子系统数据库的修改,是要经领导三级审批的。你当时就没这样做,不处分你该处分谁?”
  他咬牙切齿,说:“你知道吗,三级审程序我是知道,可是当时从上到下,都是一把手嘴上说得算,让你怎么做你就得怎么做,难道我还能跟他谈条件?本来也根本没有造成任何损失,也没有任何负面影响。凭什么给我个警告处分!我不服!”
  “好了!你别说了,怪你蠢!做事不用脑子想!”她眉头一皱。
  他的脸顿时沉下来,放下筷子。他生气说:“连你都这样看我,唉!我真是白活了。好了,就此结束吧!”
  她眉一张,笑起来:“你看你啊,还男子汉呢,这点委委曲都受不了,好歹你今个儿也调出索里关了,一物还一物吧。心里该平衡了。以你现在的处境,总比我们这些在边关的强吧。人啊,有得必有失,有失也必有得。当年你在边关时,确实经历比别人要坎坷,比别人吃更多的苦,如今,你不是享福了吗?要车有车,要房有房。而我们这里的校兄校弟姐妹们,你想过她们的苦衷吗?粟霞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现在过得怎样,她孩子得了白血病,现要钱都没有钱医治,难道她不比你痛苦吗?何况你那处分早就已解除十几年了。为何还要耿耿于怀呢?就是错,也成历史了。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吧。”
  他听得有些糊涂,他默默地听她说,看着她讲完。
  他想想,平淡地说一句:“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她眉来眼笑:“说得有理,是同人不同命,当初我就告诉粟霞不要那么早谈对象,她不听,看,她现在的处境。你倒是幸运,多得意。”
  他举起酒杯道:“我其实也一般般,路上碰上我一位高中同班同学,在羊风县交警大队工作,人家那才是滋润。自已在县城里置地建私房,又在省城买商品房,有私家汽车。名副其实的“五一干部”。”
  “你边水渭也不差啊,难道这车不是你的还是你老婆的?”她调整一下身子,向前一移椅子靠近他说。
  “我还没结婚了,车是朋友的。真的,没骗你。”他认真地说。
  她忽然笑了,显露出一些羞涩来,端起手中的酒杯,低头问:“想来想去,当初是你嫌我是土生土长的索里城的姑娘,城里姑娘怎么啦?难道就比你从前的那位省城高干子女差吗?哎!你原先那位省城妹妹呢?没娶人家?”
  “别提了,咱真没那福气,就是找村姑的命!对不起,我不是说你。”
  “你当我是村姑啊,你想娶我,我还看不上你呢!”她娇嗔说道。
  他不敢正眼看她,她的身上散发出一种暧昧的气息,她慢慢地举起酒杯,与他轻轻地碰了一下,盯着他:“我现在想要你娶我,你愿意吗?”
  他听了大吃一惊,不会是在同自已开玩笑吧。
  她很敏感,眼光火辣辣的,在他的脸上扫来扫去,扬眉道:“开个玩笑的,我知道你不会看上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被别人啃过的馒头。”
  “怎么,你离婚了?”他一脸的惊异,好象她的离异像是刚发生一样。
  他努力地想去否认她说的这些全是假的,他默然地盯着她看,鼻子是酸酸的有些伤感。他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他想说点什么,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人胡乱地吃了一些菜,把桌上的酒喝个精光。面面相视,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一轮明月高高挂在索里的上空,,出门前,他让她上车,他说一定要送她回家,她说不用了,这些年来一个人走惯了。他默默地开着车,灯光照着她单薄的背影,一直这样,直到她渐渐地远去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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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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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人风飘何处 发布于 2008/7/3 22:44:02  
不错哦,拜读了。 欢迎驻守守望!
评论人南平 发布于 2008/7/3 18:37:44  
呵呵,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