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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小城
![]() “故乡是一个人出生和成长的地方,故乡也是一种文化心理结构。”——题记 摊开一页长满平行格调的白纸,一如摊开的一双大手。手心里纵横交错的纹路,一如我的小城横七竖八贯通的街道,简单而又被赋予文化的内涵。我的小城在破旧立新中脱胎换骨,一如一口锅里沸腾着的粥,粥饭里总是掺杂一些富有营养的大枣、莲子、百合、绿豆、花生……也许砖石、水泥、钢筋、树木、花草,都是小城的营养物。而我,以及被我们亲切地称之为动物、植物等的活物,都一股脑儿地在这特殊时代的锅里翻滚。间或杂糅斜飞的雨水、张扬跋扈的尘土,连同忽涨忽落的河水都以动态的形式存留某些别致的印象。 在小城旧颜换新貌的变革中,我锈钝的感官、微皱的额头,抑或荡漾的心魄,在次第里被动地接受震颤、碰撞与和解。此时,秋雨时断时续,并没有阻止小城茁长成长的步伐,每一处工地都热火朝天,一如露天广场上的电视荧屏的画面,不知疲倦。小城在纵向的空间里挺拔身躯,在平面的肚腹上呈现龙卷风餐的速度。那些曾经生长优雅的小麦、谦谦的油菜的土地一点点地被蚕食。工业速度的掘进如轰鸣的机器,噬咬着小城曾经的静谧。心如秋天的空际变得有些急躁,皴裂的肌肤忍受着富含高原特质的紫外线亲切的洗礼。 我们没有理由拒绝工业文明巨擘的谋划,似也没有理由把长满小麦、蔬菜的黄土地用宽阔的街道、耸立的高楼大厦所替代。 在火巷子口,在高速公路出口处,在曾经麦子和蔬菜常常出没的路口,在沿着思路前行的道路两旁,那一伙一伙衣衫不整的乡党们焦渴的眼神,那一排排奋发向上的树木们蔫头耷脑的身形,就这样被推向尘土飞扬的街头道路两边……握惯了铁锹的手,煞有介事地操起瓦刀;拿惯了擀面杖的手,冷不丁地持着刷墙的滚刷……我瞧见了他们的别扭,他们也瞅见了小城的尴尬。只是互不言语罢了。我也觉得怪怪的,但就是说不出“怪”自何方来?也许,临盆前的孕妇总会有些紧张,我也如初产的妇人,手心里捏着一把汗,却不晓得汗自何处来,又将向何处拭去?心里装满忐忑,瑟缩着身子亦步亦趋地迈进产房洞开的大门…… 此时此刻,我想起了小城儿时的模样,那是一张老照片记忆——四四方方一座城,头枕凤凰山,脚踩湟水滨。会景楼,飞檐斗翅,矗立在南门的正上方,直视南山积雪的荧荧光亮,雍容里似乎罩着一身旧袍子,在喧闹声里迈过多少岁月匆匆的张望,怕是早已遗忘了东溪春色的俏丽之景吧。少年时代,我进入小城的时候,没了高耸的城墙,惟有两条泥泞的如乡间小道的大街横贯东西。青年时代,我定居于小城,街道变得宽畅了些许,路面是柏油铺就的。中年时代,小城中我熟悉的和我熟识的商店、店面馆所,已所剩下的寥若晨星,活在小城中的我越来越陌生。也许,她对我的陌生是由来已久的事,只不过我没有悉心留意罢了。 小城的优雅、静谧随着时代的迁变渐次的流失,一如古老盆地南北两山上的黄土地,随着植被的砍伐和农耕文明的推进,业已造成了几乎不可逆转的肥沃的丢失。与日俱进的深入眼眸的是车水马龙的繁忙,以及与此而生的聒噪。也许,我们弹性十足的脑神经正在有序地接受这样深刻的变化。就像大地只能仰承天空的风云变幻,只能徒然地呻吟。夜空已经不知从何时起就让折转的星斗、一干星河只剩下若隐若现的儿时记忆。湟水河里那些懵懂的虾、机灵的鱼,再也难觅得见踪迹。也许,沿川而建的磨坊,苍老的身躯,龙钟的容貌,倾圮的檐额上长满黝黑的青苔。它们似乎也不愿意说些什么。究竟其间的变化会籍以一个时代什么样的结果,以我贫弱的心智是难以知悉。 苔衣清浅,难以掩饰内心的苍凉,泠泠的水声被忙乱的时光擒住,只逗留在远山深处的某一隅……也许,走过四季的脚踝被琐碎羁绊,我们只能嗅得见水的清凉,看得见山的朴拙与厚重,却无法安放一颗心灵。或者,已难觅一方一颗心灵寄居的田地,只好游走在思维凌乱的空白处。草草的命运、急切的时光都无法兜揽某些苍白的遒劲。精神的蜕化和裂变,一如生境里蜕化的草皮,难以遮掩住丑陋。丢失母质后,每一束洁净的生命光焰扑闪扑闪,若风中的一盏盏油灯…… 走在小城的每一条街区,俯首都可以捡拾起跌落在诗经里的诗句,如低飞的燕子经常掠过我烟火人间的小城。行走在街头巷尾的乡党们,用红楼梦里的俗语、俚语寒暄或打着招呼。些许粗粝的话语,有着高原特有的质感,如一川潺声东去的湟水河,翻滚着千年不变的脉息。 追逐着现代化的小城,越来越多地装满次第膨胀的欲望。也许,在社会华丽的转身里,人们心理的跃迁装满过量的变数。尤其是从静寂的乡村大步流星地走进城镇化的快车道后,,残存的朴素的目光,见惯了流光溢彩的霓灯和光怪陆离的生活方式,底线一遍遍地被挑战。偶尔,在酒精的麻醉里,燃着的心灯便会照亮儿时泥泞的田埂,在精神长河的堤岸上疯长莫名的情节,在故乡的田野里长成庄稼青涩的麦穗。即使轻声的羊咩声、狂妄的犬吠声、缠绵的蛙鸣声,都会成为故乡记忆的声响,一时间里泪雨滂沱。因为麦香的故土还有未曾熄灭的念想,因为娘亲的土地还有温暖的情愫,因为许些包容的成长融化着村庄童年的隽永回味。 小城里的麻将块装不满破漏的衣袋,击碎的却是丰衣足食的梦想;城里人的不屑眼光坠满鄙夷。乡党们污浊的衣衫无法妆点城市的绚烂,唯有流淌的臭汗还给城市的洁净,助长城市蚕食的速度,抬升楼宇的海拔后,才会稍稍地被认可。他们在为生活打拼的路上漂泊,艰涩的时光染白了双鬓,锋利的岁月刻刀、变异的人情风霜镌刻出满脸的沧桑和倦怠。人在江湖,冷暖自知,乡党们如候鸟般迁徙在打拼生活比拼梦想的路上…… 时代赋予乡党们更加亲切的称谓——农民工。他们无可奈何地被烙上时代的印记,被自己尴尬的身份莫衷一是。他们都是农民,却在城镇化的进程之中已无地可耕;他们又是工人,却只能在实践之中锻造生存的一技之长,却没有人承认资质。于是,他们在乡村和城市的夹缝里游击,为身上衣裳口中食而早出晚归。他们已没有袅袅炊烟氤氲的田园牧歌式的浪漫,因为生存永远充满艰辛;他们已没有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心劲儿,因为时间被踅摸得支离破碎,孩子只能孤单地生长在被亲切地称为老家的村庄里,被无情的笔触赋予留守儿童的称谓。他们就这样被乡村和城市争夺,我不知道若干年之后的某一天阳光的午后,他们是否还记得故乡的某个温馨的片段?我总觉得,一个人没有了家乡的惦记,他们终将在哪里安放自己的灵魂?我觉得,一个人精神栖居的田园总会有安详和恬谧的回味。这种感觉,不会让一座富丽堂皇的别墅、一部价值不菲的宝马可以替代的。因为,田野总是生长自由的颜色,总是吹拂和静的风儿。 小城在青海高原上迅速地崛起,以一片片楼群的集合填充狭窄的盆地。车水马龙是繁荣的表征,也是巨大喧嚣的制造者。赶路的司机们摁亮汽笛洪亮的声嗓,悠然地提醒我们渐次衰退的听力,全然不顾自己是否拥有一双飞翔的翅膀。痰吐得从容的汉子,扶着铁锹,四下里瞄看着路人,或者从中会冒出付给钞票的雇主。夹着体面光鲜衣服的女子,手抄在衣兜里,急切地引颈四处打量,心里盘算着,今日能否得到一份赖以糊口的薪水?也许,生命的缆绳一头拴系在自己累日以来早已疲惫的腰板上,另一头系在心怀许久的梦想上。也许,生存的本质就在于不断地被向往牵引着在生活的网格里潜行…… 个体有限的生命时间里难以描摹乡村的概念,以及蕴含在其中的博大精深,甚至无法在众说纷纭的表现里分辨清楚是是非非。移居的文化、嫁接的内蕴,我是难以透彻地抵达其精神内核,只能在一种文化潜在表现的向度里上下沉浮。待到掠去沉积其上的俗尘,那些饱含情韵的乡村,以真切的胸怀展露出来,被谷麦、鸟鸣、炊烟、喊唱的花儿妆点过后,我惟有热泪两行。在磁性的乡土中诞生,在母性的乡土里长大,我们的根脉与心智都以文化之脐的痕迹保存在血脉中,代代相传。一句“耕读传家”的祖训,让山川风貌、人情义理饱蘸膨胀的脉息。千百年来,与黄土地打交道的人们,彼此都十分地相熟各自秉性,就像有了阳光雨露才会有佳禾片片,有了蛙鸣串串,才会有“稻花香里话丰年”的梦想。 我常想,时代巨擘描绘的绝不是一首乡村的挽歌,淳朴善良的民俗,一如流风余韵,一直伴随生活的每一个字符音节。我们口齿边的倒装语序,绝然不会颠倒生活的命理福祉。河湟大地上的精神之花,必将精彩纷呈!每一位劳动者,每一颗能摔成八瓣的汗珠,都是为了打拼幸福,为了集体的美好愿景,本属于自强不息的河湟人民。 我们必将一页隽永恒久深深地烙在历史的深处。因为,这片热土就是我们的家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