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被前缘误
——《孤城万仞山,悲笳的月寒》之三
![]() 一千多年来,我总在飘落如雨的流光里寻找一个若即若离的背影,一张若隐若现的面孔。 她温婉,隐忍,在秋风中茕茕独立,她美丽,高傲,在岁月里艰难爬涉;她时而在大漠黄沙中飘过惊鸿一瞥,时而在杨柳堆烟处留下飘香一抹。似乎谁都曾见过她的芳踪,但谁都说不清她的容颜。 赌场中一掷千金的轻裘少年们都说:她常常出没于翠径花台、杨柳烟楼,满头的金珠翠钿、回眸间巧笑嫣然;裙角飞扬处但见香氛弥漫,指尖轻挑时若闻天外飞声。他们为之争风吃醋,攀比竞富,“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多少钟鸣鼎食之家,倾刻土崩瓦解,无数豪族贵胄子弟,转眼流落街头;多少饱读诗书之士,胸中虽有万千柔情,袖底唯余一支秃笔,总无缘一睹芳容、一聆仙音。当他们独坐在黄昏的荼蘼架下,一觚浊酒一声长叹,日薄西山之时,蓦然发现自己已是星星白发、黧黧苍颜。 然而不管她是如何的高不可攀,痴情的少年依然凭借着过人的记忆,用繁复的工尺谱在素笺上一笔笔地记下那曲新翻的《羽调绿腰》,并在一个夕阳西下、潦收水尽的小楼前操琴试奏。 琴声起处,清丽委婉如露含莲蓬,优美流畅似回风舞柳,颇具上古之风。少年仿佛又回到了那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的朱楼画栋,不觉双目直视,眼眶含泪,呢喃有声: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 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 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苕。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 堕珥时流盼,修裾欲朔空。 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迷离恍惚间,若有碧裳仙子踏歌而来,翩然而舞,其舞姿轻盈之极、娟秀之极、典雅之极,低回处长袖如莲花破浪,急旋时衣襟似轮轴翻滚,似欲乘风而去,御气而行,追逐那惊飞的鸿雁。一曲未终,痴情少年急痛攻心,竟至一病不起。从此,人间多了无数美丽,却也平添几多情愁。 然而往返于丝绸古道上的大食商旅却坚信她是塞外的一个精灵,他们不时在风沙弥漫的大漠中听到几声铿锵的琴声,欲寻人迹却全无踪影。运气好时他们会在残阳如血的古城头上看到一个素衣女子,时而怀抱琵琶若有所思,时而跣足起舞反弹琵琶,乌云般的螺髻被风吹乱,随着苍凉的琴声四处飘扬。 可是当他们急匆匆地赶去打尖时,伊人却已杳无形迹,唯有秦时的月汉代的风一遍遍梳过残破的城堞。没有人能看清她的模样,却都对她的惊世容颜坚信不疑,他们不厌其烦地向人们传扬她的天籁之音。于是,这个出没于丝绸古道,寄情于流沙驼铃的美丽精灵便名满天下,来自长安、汴梁、天竺、波斯的朝圣者和爱慕者纷至沓来,河西走廊荒莽的大漠长天由是商贾云集,游人如织,一时盛况空前。 其后的几个世纪,身份地位不一的香客信徒们为了延续这个美丽的神话,招集天下能工巧匠、教坊乐师、梨园班头、丹青妙手,在浩瀚西北的山崖上到处开窟造像,铺陈渲染,极尽颂赞。从天竺来的苦行僧见了,一口咬定她便是天龙八部中的音乐之神紧那罗,并命之为“飞天”。世代的乐师歌伎们更是呕心沥血、皓首穷经,根据长久以来南来北往的人们只鳞片爪的模糊记忆,借鉴龟兹、高昌、疏勒等胡地乐舞形式,创作出一大批燕乐和法曲。其中燕乐的代表作计有《破阵乐》、《绿腰》、《凉州》、《伊州》、《玉树后庭花》等,法曲的主要作品有《霓裳羽衣曲》、《火凤》、《倾杯乐》等。这些繁声促节的异域新声,不但极大地丰富了盛唐之后的国乐宝库,更为后人倚声填词,进行文学创作提供了丰饶的土壤。 她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衰落了。 剥落了南北朝的金饰敷粉,宗教信仰已沦为人世沧桑;褪去了开元年的华彩盛妆,黄钟大吕已变成清商寒月。毕竟中国只有一个开元盛世,毕竟外来文化终将溶解于这个民族天性的悲凉与局促之中。 许多年以后,天子呼来不上船的狂人李白已驾鹤西去,艳冠全唐的绝代佳人杨太真已魂断马嵬,满身匪气的土耳其人安禄山也已尸骨无存,而那个半生戎马一世风云,最终却不得不夜夜在清冷的长生殿中被前尘往影折磨的李三郎,除了留下一首正在渐渐被人淡忘的《霓裳羽衣曲》之外,已经很少有人还记得当年由他制造的开元盛世和渔阳颦鼓,甚至连“闲坐说玄宗”的白发上阳人,也已长眠灞上尽享安眠了。只有岁月是无敌的,它荡涤着一切,横扫着一切,冲刷着一切,所有的善恶忠奸,到头来无非一个土馒头,所有的黯淡与辉煌,回望处不过一路风烟。提到当年只应天上有的《霓裳羽衣曲》,所有的乐工们都是一脸的茫然,那些曾经引领了整个时代音乐风尚、渗透了各个社会领域的法曲与燕乐、羯鼓和筚篥,如今又渐渐为漫天的黄沙淹埋。江山易主,帝都东迁,当年的雕栏玉砌,蓊蔚之象一朝尽扫, ![]()
评论人南平 发布于 2008/8/3 20:59:28
呵呵,文中出现“?????”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无法修改,阅读者敬请多谅解。
评论人南平 发布于 2008/8/3 20:55:41
呵呵,长的是人生,短的是年轻,所有面向死刑的修行,都是为了更好的活着,经历了大悲大喜之后,一切都将方归于原点。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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