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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逝的记忆
  作者:金石为开 发表:2011/1/30 10:35:15 等级:5 状态: 阅读:2747
  编辑按:从始至终由法桐说开来道开去,这法桐,自老远的国度走来,这法桐,沿袭着高傲血脉的风度,这法桐,美丽多舛的命运。它有勃发的春,丛丛的夏,迷人的秋,苍然的冬,令迷恋它的人挥洒出情感的文字。赏析,致意。
  
  入冬一周了,冬神还在晴空后沉睡,艳阳弹拨起金色丝弦,也没能唤醒他的酣梦。凉风翻检着法桐叶片,“啪嗒”一声脆响,又一片叶子告别空中的流浪返回家门,依偎着树根踏踏实实来过冬了。只有透凉的雨丝织成绵绵灰网时,法桐湿漉漉的叶片才有“噗噗”坠地的沉重和悲壮。此时,坦然享受着艳阳的温情抚摸,它们飘零的足迹就少了怜惜目光的关注,蓬乱张扬地聚拢在冷寂的墙根树下、转弯抹角处。
  据说,今冬北半球超乎寻常的冷,暴风雪席卷了整个欧洲大陆后,亚洲也跌入“冰窟”。今冬是百年来最冷的,同事这么说,好友惠也这么说,运动鞋专卖店的小服务员也煞有介事地这样说。来回罚我跑了三趟,儿子挑挑拣拣最终选了这双时尚的篮球鞋。高帮、厚底,冷是不怕了,就等着下雪了。下了雪,冬天才真的到了。可这么干爽晴朗的天气,哪有下雪的痕迹呢?
  静静沐浴着暖阳,总有飘忽入梦的感觉。懒散的目光循着这条熟悉的林荫道漫步。一,二,三,四……默数着路边水桶粗的法桐,百无聊赖中为它们无法预知的前途担忧,被砍掉还是被迁走?就连这年仅6岁的办公楼、食堂、9岁的学生公寓……也面临着拆除的命运。区区几棵法桐有谁怜惜呢?若有幸被迁移,再度相逢时,它们冷漠闪烁的眼神还能认出我这张熟面孔吗?17年了,不曾留意过它们高大健美的躯干、蓬勃繁茂的枝桠,它们宽大的叶片如何绿了又黄,落了又生;也不曾留意过那个突然窜高了个子,迎面而来挡住视线的少年,我须仰视才见他毛绒绒的嘴唇和明亮调皮的眼睛。几年前的春节,就在操场北头的这棵法桐树下,他手里突然炸裂的鞭炮炸掉了半跟小指。成长的速度早已将童年的痛苦掩埋在记忆深处。此刻,少年欢快的脚步在林荫道上跳跃,那些低垂的叶片轻抚着他接近2米高的发梢。似乎因为那次意外,这些法桐才对身边玩耍的孩子多了些顾怜,牵牵绊绊的枝桠低垂目送着渐行渐远的身影,一缕清风就是几句叮咛。
  时光消逝的那么快,猝不及防已过了17年,一切都变了。总以为这条林荫道最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法桐逐年增加的年轮最有发言权。春天那些毛绒嫩绿的叶片,在春雷的轰鸣中一抖,转眼变为成熟的翠绿,我甚至不清楚那些绿茸茸的球儿,何时坠满了枝头。然而法桐的记忆最清晰。
  那是1993年7月3日,一个普通的让人忽视、甚至彻底忘却的夏日清晨。阳光依旧穿过树梢,织成满地斑驳的动画,一辆辆卡车拉着办公桌椅喘息着开进这片新辟的园地。一所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的技校,告别了租房办学的日子,终于有了自己的园地。欢唱的自行车、摩托车,一群兴奋奔忙的身影,给这块荒芜的土地带来了生机。满院子半人多高的杂草撒泼疯长,唯有这条纵贯校园南北的水泥路让人欣慰,它像一条分水岭,将生活、活动区域和教学、办公、实习区域自然而然分开了。路边碗口粗的法桐树像队列整齐的卫兵一样,朝迎暮送这群风风火火的建设者。经过几天的修整,枯萎的杂草堆积在法桐脚下时,法桐的记忆里储存下这所学校成长的第一篇记事。
  盛夏是植物繁茂生长的季节。法桐承接着炎阳的拷问,在游走的热风里舒筋展骨,快速扩展着树冠,撑起庞大的遮阳伞呵护蹒跚学步的孩子、休闲纳凉的老人、中午躺在树下休息的民工。婆娑多姿的枝叶倾听来往穿梭的步履,目送一茬茬匆忙长大的学子走出校门,唯有流水的光阴镌刻着递增的年轮。那些年,这所迅速发展的学校,正如暴雨后急剧猛涨的池塘。
  一年一度炎夏酷暑,恍惚间走过了17年,17年原来这么短。这条三百多米长的林荫道更短,短的只需3分钟就可以慢悠悠地从北头步量到南头。每天来往四趟,一年365天,17年的路程是……。哦,不!不!每天按10趟计算,一年就是……,算不下去了,“轰隆”一声,某种坍塌的碎裂声在内心轰然响起。政策的导向决定了这所技校的命运,此时她如同一条季节性的河流正面临着结冰期。我,一个虔诚怀旧的建设者,伤感地检索着她芯片里的储存时,发现她的记忆竟如此贫乏。
  当年的基建科长由老伴儿牵着手走过来了,“你知道我是谁,我可不认识你了。”我热情的问候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答复。他还不到70岁,却早已失去了记忆,忘记了一切。法桐的记忆里该有他最清晰的影子。那时候,他风趣幽默,每天站在这条林荫道上,左手卡腰,右手夹烟卷,向左肩倾斜着脑袋,眯眼打量那高高的塔吊、时刻高蹿的砖墙。每逢有人经过,他都会满怀憧憬地对着楼茬子指指画画一番,向人们夸耀着他的倾心得意之作。闲暇时,他常把光屁股孩子高举过头顶嬉闹,在法桐叶间玩捉迷藏。那天和他出差,饭桌上得知我和他女儿同龄,便出谜语让我猜,猜不中罚我喝酒,当我皱着眉头把啤酒咽下肚时,他哈哈大笑:“黄毛丫头,这才爽快。”他爽朗的笑声犹在耳畔,像舒畅的风扫过树叶。我记得,他竟然忘了。
  冷风扫过,“噗通通”法桐干褐色的果球儿砸在硬邦邦的水泥路上,他机械迈动的脚踩上去,碾碎了果球儿,絮状的种子随风辗转四散飘零。以前,他会抢先捡起来,逗孩子玩的,并认真地给你讲,法桐学名叫悬铃木,抗烟尘能力、适应能力极强,病虫少,生长迅速,是行道树之王。瞧,这雄伟阳刚的树形,是真正的男子汉。然而,如今他全忘了。
  那衣冠楚楚的几位陌生人在干吗?他们走进操场,指指点点着院落,又来到林荫道拍拍打打那些法桐。我突然明白了,他们购得了这块地皮的经营权,正踌躇满志精心规划。不久挖掘机就会轰鸣着开进这条林荫道了,庞大的土堆、废弃的瓦砾、沙石钢筋混杂……之后,几座豪华的小高层将在操场、办公楼、学生宿舍那儿崛起,那些粗笨的法桐妨碍了他们的构建。将来这儿会有更美的花花草草妆点,但它们被圈在另一道墙内,与我无关。
  “明年就能长出小树苗了!”12岁的儿子把絮状的种子埋在那棵歪斜的法桐下,他新上脚的篮球鞋已粘满泥土。夏天,他常和伙伴儿们在这棵树下给蚂蚱、天牛、知了盖泥楼……他不知道这些法桐即将消失,会失去关于他和伙伴们,关于他们的生长之地,关于这座校园的一切记忆。
  更猛烈的寒风骤然掀起漫天黄沙迷尘,枯黄的法桐叶纷纷仓皇扑地,在林荫道上慌乱追逐。冬神醒了,才打了个呵欠,法桐已不胜寒气侵袭乱了阵脚。看来,今冬真的很冷。
  我瑟缩的心像风中颤抖的枯叶。我只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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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然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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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共有 篇评论
评论人半雪芽 发布于 2011/1/30 23:42:39  
一景入心的描写!拜读了
评论人晚亭 发布于 2011/3/1 11:58:41  
[公告]守望3周岁了 http://www.sw020.com/swform/dispbbs.asp?boardid=20&Id=9340 感谢一路陪伴守望成长的朋友们!有你们的见证和不离不弃,守望文学网将会更加美好! 与同道者携手,共铸心灵安放之所,书写不老的纯真与美好…… 在时光的这头,在时光的那头,守望。
评论人晚亭 发布于 2011/2/6 17: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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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人飞飞儿 发布于 2011/1/30 18:17:27  
景随心动,物我同一,问好!
作者回复:问好飞飞儿、半雪芽、然野,春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