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
![]() 端午节那天,三儿和壮壮一大早就到西沟的大水濠边采艾叶。水濠边上的艾叶不但沾满了乌黑的煤尘,更是被谁赶的羊群掐花似的掐掉了头,只有靠近水濠底部、和流动的水接触的地方还有完好无损的艾叶。三儿试探着采了几次都没成功,她担心自己会掉进水濠,水濠很深,濠里的水也很深。是壮壮自告奉勇地帮她采的,壮壮也不够高,所以她拉着壮壮的脚,壮壮半截身子探进水濠里,就采到了鲜绿的艾叶。采好艾叶后,他们又相伴去了栽满松柏树的圪坨园子,选择长高长大了的柏树,折了几枝柏树叶子,加上已经系在脚腕、手腕上的五彩线,端午就真如一位作家说的,淡淡的,静静的,吉祥如意了。 壮壮说:“三儿,端午好!” 三儿说:“壮壮,端午好!” 吃过晌午饭,三儿拉了一条小板凳坐在门道画画,小白倚在门道旁晒太阳。老师给三儿他(她)们布置了作业,要求他(她)们画动物,可以画猫画狗,也可以画鸽子麻雀。三儿想画鸽子,但是现在没鸽子,即便有,它也不会那么听话地停在三儿面前让三儿画。三儿就想,要是鸽子的声音也可以画,“咕咕,咕咕”,那不知道会是多么美好的一幅画,但是她的那双小手还没有达到通感的本事。三儿最终将参照物定在碾子上一只啄食的公鸡上,一只漂亮的芦花大公鸡,红红的鸡冠,灿烂的毛羽,加上一双轱辘辘的小眼睛,也足以美得让她心跳。 “大吉大利!滚喜发财!” 这个祝福的声音传来时,三儿正画得入神,她大抵认为是三儿爹或三儿妈随便的一句对话,没太在意。 “大吉大利!恭喜发财!”声音和脚步的靠近,惊吓了芦花公鸡,它扑棱了两下翅膀,飞下了碾子。 “你吓飞我的鸡了,你没看见……”三儿生气了,这个人和这个声音破坏了她的一幅美丽的画。她刚想责备这个声音和这个人,但她很快又转移了思维。她看到那个男人牵着一只小猴子,那只猴子站在男人的脚下,两只脚左一动、右一动地倒着步子,一双爪子亦屈亦伸,扭动出了几个优美的姿态,俨然一个顽皮的孩子。 “呦——画得真好看哩!”牵猴的男人看了看三儿放在板凳上那画了一半的芦花大公鸡说:“这娃心灵,画得有模有样。” 三儿有些失望地说:“鸡飞走了,画不成了。”她并没有在这份失望中停留多少时间,而是注意着男人牵着的那只调皮的猴子,“嘿嘿嘿,咋这么可爱哩?” “我的猴子可厉害哩!它会翻跟斗、敬礼,我叫它干啥它就干啥”男人蹲下身说:“我让它给你敬个礼,你画它。” “嗯?真的?” “真的!”男人和三儿拥有一样的激动和兴奋。 “哐,哐”,男人富有节奏地敲了敲手中的锣。“敬礼!”,他手中的小猴子就在某种神奇的力量指引下半屈着两条腿,两片脱了毛的红屁股微微后翘,一双毛茸茸的爪子举到了眼眉的地方。 “画吧。”男人提醒三儿。 三儿迫不及待地揉掉了先前的那半只芦花公鸡,在作业本上撕下一页白抄纸,吹了吹锯齿处脱落下来的几个碎纸末,用一双小手摊了摊将要画出美丽图案的白纸的中间部分,开始画起摆着美丽动作的猴子。三儿觉得这是一个美滋滋的端午节,她有艾叶戴,她系了五彩绳,这会儿她又要画一只可爱的小猴子了。想到这些,三儿就觉得快乐,这是一个快乐的端午节。 但是很快三儿就遇到了难题,她只顾着小猴子可爱的动作了,却没想到这是一只毛羽杂乱的猴子,她甚至看到猴子小小的眼角上结疤着一些眼角屎,它的眼圈也像极了熬夜过后的三儿妈,三儿妈说那叫“黑眼圈”。三儿觉得这总是不大美的,她开始端详眼前这个有些颤巍巍的猴子,她想凭借自己的本领,将这只猴子画好看一些,去掉它的黑眼圈,总之要让它看起来色泽温暖一些。这样一来,她就可以让她的小伙伴们看,看她在端午节这一天画的这只漂亮的猴子,而且是一只会行礼的漂亮的猴子。 三儿用它幼小的思维思考,在心中描绘着一个本应好看的小猴子的样子。显然她有些吃力,尽管电视上经常出现猴子的身影,但往往只是浮光掠影,看得没有实实在在出现在眼前这般真切,三儿的思考就拉长了一些时间。 小猴子在三儿思考的过程中做出好几次颤巍巍的动作,每一次都被男人的眼神约束掉了。 小猴子到底没能撑住,几分钟后,它咧了咧嘴,怯懦地放下了高举着的爪子,用畏缩的眼睛打量起男人。 “哐,哐”,男人敲了两下锣,咧了咧嘴。 小猴子唰地举起爪子。但是很快,小猴子甚至还有了情绪,它呲了呲牙,两只爪子又不听使唤地耷拉了下去,并向侧旁躲了躲身子,缩了缩脑袋。 “哐,哐”,男人又敲了两下锣,呲了呲牙。 小猴子再次举起爪子,两只腿晃动出不间断的趔趄,很快又软了下来。 “哐”——“啪!”,三儿吃惊地发现,男人什么时候已经扔下锣,从腰间拉出了一根结实的鞭子,卯足了劲打在小猴子的身上。 “嗞——”小猴子发出一声尖叫,显然是铁皮刮过铁板、让人嗓子眼都发毛的摩擦声。鞭子落下去的地方,一条深深的痕迹突兀地冒了出来,小猴子开始全身痉挛,脊梁乱颤。尽管这样,小猴子还不忘吃力地向上举着爪子。 三儿顷刻间心疼得哭出了声,“你是个坏人,你咋能打它哩?”三儿一个劲推着男人,“你出去吧,出去吧,我不画了!”她总以为小猴子向她敬礼是心甘情愿的,她喜欢小猴子,小猴子也喜欢她。现在,她怀疑了。她怀疑小猴子是不是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爸爸妈妈骂他、打他以后,他就乖乖地听话了。 就在三儿推搡男人的过程中,小猴子似乎洞察到了些什么,或者是按捺不住心中那份热烈的劲儿了,它用极其敏捷的速度放下爪子,猛地向前一个俯冲,神奇地挣脱了男人手中的绳子,冲出三儿的院子。 男人来不及拾起地上的锣就追了出去。他是在三个小时后回到三儿的院子的,他耷拉着一颗脑袋,满头的长发像极了小猴子的毛羽,东的东倒,西的西歪。 “不顶事了!”男人拾起地上的锣,摸了摸胸前那个扁平的口袋,“唉”出一口与牛皮口袋有着一样长度的叹息。那一刻,三儿一不小心就看到男人松懈的眼皮下漩涡着一窝无法解读的东西。 三儿妈见状,摸出两块钱递给男人,说:“跑就跑了吧。你干这营生,一年四季,冬无夏长,也真不是回事。” 男人接过三儿妈递给他的那两块钱,躬了躬腰,转身离开,手中紧紧攥着那面裸露着发青的铁皮的破锣。 “现在弄一只猴比登天还难!”男人这样说。 三儿的村子不大,但三儿的村中有一片树林,上千棵的松树柏树,遥相呼应着南边高高盘踞着的秦岭,或者地图更远的地方,可能是热带雨林,南非大草原也不一定。 三儿在端午节的那一天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成功地画了一只狗,就是那只一直卧在门道旁,将下巴搭在门槛上打着呼噜的小白。 ![]()
评论人任天奉 发布于 2012/6/5 16:39:30
孩子的童真,现实的残酷,在这里体现出来。
评论人守望文学网管理团队 发布于 2012/9/1 17:4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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