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
![]() 立秋已有半月,连绵的秋雨不停不住,一冲一湾熟得金黄的稻穗已出现勾腰、断穗,农人渴望老天开恩放晴。 谷雨在鸡叫二遍时就起了床,她喂了猪,打开了鸡笼,喝了两碗昨夜留着的南瓜稀饭,捋了捋头发就向山湾里走去,她去找邻里的大婶和姐妹们,商量收割稻谷一事。 身为一社之长,她为一社的大小事务操心。一百三十多号人口的农业社,青壮劳力都出外打工了,留在家里的不到五十号人,除过老弱病残和留守儿童,能下地干活的劳力就二十来个大婶和姐妹。虽然劳力缺乏,但一百多亩的庄稼地,没有一块撂荒的地,庄稼年年长得旺实。 过了一根田塍,一个头裹白布,腰系麻绳的少年迎面而来。没等谷雨看清,那少年就扑通跪在泥水地上。我奶奶过世了,请谷孃孃帮忙。 哦,小刚,是吗!?你奶奶今年该85岁了!你跟你爸打电话了没?打了,老打不通,我小姑先到了。小刚他爸妈在石家庄建筑工地上干包工,家里就剩下祖孙俩。 一大块塑料布遮挡在谭家晒场上空,滴滴答答的雨点敲击着塑料布。谭奶奶的遗体放在冰棺里,已经是第四天了。料理谭奶奶的丧事是社里的大事,谷雨忙里忙外。小刚爸妈的电话始终处于关机状态。大伙提出先把谭奶奶火化了,入土为安,连小刚的小姑也答应了,但谷雨说,让大成最后见一眼他亲娘,再等等吧,办法总是有的。 大清早,老天终于住雨了。大伙急着收水稻而心照不宣,大家都一脸疲惫一脸无奈。谷雨的手机突然响起,怎么样,找到谭大成了?!找到了!他两口子在医院里,等等哈,他马上接电话。喂,谷社长,多亏您和大家帮忙,我们立即赶飞机,天黑前能、能赶……电话里一阵男人粗重的哭声。大伙如释重负一阵嘘唏。 谭大成给老母守了一晚的灵,第二天将老母的遗体火化安埋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天气正好放晴。 水稻田里,忙碌着收割水稻的农人们,籽粒饱满的稻穗上已经出现暴牙生秧的谷粒。 谭大成杀了一头两百多斤的肥猪,请来下乡办席的厨子,在晒场搭了炉灶和十张饭桌,他两口子挨家挨户请了社里的男女老幼和邻里,一定要答谢大伙。 当夜,谭家屋檐下灯火通明,餐桌上摆上了“九大碗”,空气中弥散着油烟和菜香。谷雨和一部分老年人安排在屋檐下的中间上桌。 酒席里有两桌陌生的中年人,他们南腔北调说着谈着。 见乡亲们都落了座,谭大成领着妻子来到堂屋门口的屋檐坎上,他面色凝重,请大家静静,我母亲大人去世多日,大家没少帮衬,我这个不孝之子却毫不知情,躺在医院疗伤,手机失联,要不是谷雨他老公从唐山专程赶来相告,我会后悔自责一辈子。今天我当着大伙的面,给谷大姐磕一个头…… 谷雨连忙起身,大成,这怎么受得起呀!我们乡里乡亲的谁家没有个急要的事呀。 大农忙时节,大伙帮着我家忙老母后事,耽误了大伙的农事,实不相瞒,我也看到田里的稻穗有生秧的了,在此谢过大家。既然大家帮了我们家,我也为给大家表示一下心意,我把我建筑队的农民工兄弟调来了,明天就帮着大伙抢收水稻。 两桌陌生的中年人齐刷刷站起来,谭总,我们保证在五天内完成任务。 洪亮的声音越过农家围墙,消失在稻谷金黄的田野。 一串不易觉察的眼泪,从脸上滑过,滴落在谷雨那件白色圆领布衫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