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早上来看爹，下午回来也来看爹，爹的疼痛越来越厉害，他找好了几个人，要强迫爹去化疗，他看着爹，爹也看着他，他知道说什么爹也不会答应，父子对视里，李祥贵看到儿子眼里的坚决，儿子看到爹眼里的柔情，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李清正要出去，李清记得，爹说：我想吃点饭，李清说：你吃什么？我弄去，爹说叫你娘弄去，她知道我喜欢吃什么。李清说好，就喊娘，李清想，他好像什么病都没有的样子，不会是回光返照，医生说积极治疗的话，一年，两年都是可能，癌症，都是病人自己先放弃了，自己没有了信心，他无论如何，都要治爹的病，就算治不好，也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爹清楚的声音里有着以前一贯的坚决，他喊娘，娘进来，爹说：你看，我想吃点东西，你给我弄点。娘眼里哗哗的泪水，李清后来怀疑娘知道，可是娘说不知道，她一点也不知道，当时就是不自觉地想哭，娘去做爹爱吃的肉末炒鸡蛋，爹说帮着我穿衣服，李清说你穿衣服？爹说那件你买的西服我穿上吧，李清心说穿上西服再躺在床上不是弄得皱巴巴的？病人的想法有时就是奇怪，穿就穿吧，他帮着爹穿上，爹还要穿袜子，他给爹套上袜子，袜筒扭了，爹说：你再拽拽，他就给爹拽拽，然后给爹穿上拖鞋，爹说我不穿拖鞋，他问爹说你穿哪双？爹说穿你娘做的那双布鞋，娘进来看到李清的爹唠唠叨叨样子，说你看看你，过会儿就上床了。李清的爹说：把孩子们叫来，我们一起吃。李清就打电话叫刘艳娘俩都来，刘艳站在床前，和李清搀扶着爹坐到饭桌前，爹说：都坐下。就都坐下，外面的夕阳射进来，照在李清爹的脸上，李清的爹脸上宁静祥和，李清的爹说：都吃！李清的娘叨起菜，放到口中，泪水滚滚而下，李清的儿子向爷爷伸着小胳膊，李清的爹对着孙子微笑了一下，说爷爷抱不动了。李清像小时候一样，他坐在爹的身边，不同的是用肩膀贴着虚弱的爹，小时候，爹都是揽他在怀里，要不然就是爷爷揽着他，娘喂奶的时候，他记不住了，他沉浸在温暖的夕阳里，道道的夕阳，像一道道的金线，穿过来，他跟着爹的目光看着屋子，屋子整洁，宽敞，地面是仿木纹的地板砖，小组合厨上是电视机，正放着歌声，是电视台的广告文艺时间，有人在给亲人点歌，墙角上的三角厨上，摆满了亲戚四邻送来的补品，爹好像有一阵的疼痛，收回了目光，对刘艳说你抱着孩子，给孩子买点吃的，刘艳说他不吃，李清的爹说去吧，刘艳就抱着孩子出去了，他感受到爹的身子的颤动，这个时候，他看见爹在手里的两根筷子立了起来，看到爹把头往下猛地一磕，两根筷子不见了，爹的鼻子里涌出了鲜血，爹的头耷拉下来，硬硬的颈椎，像是被抽掉了，爹就变得软软的了，李清不会哭了，也不会喊了，他只是眼睁睁地看着爹向地下出溜去，他感到没有了一丝力气，他拽不住爹，他就像拽不住爹的命一样，他哭不出来了。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爹，给我点时间，给我点空，让我报答你，报答你啊！他抱着爹的头，爹脸上涌出的血流到他的手上，衣服上，他像吓傻了的孩子，呆呆地看着，一点也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他找的送爹去医院的人来拉他起来，他才喊出声音：爹啊——
　　过了三年后，李清当选了村委主任，他对村民说：我当主任，不是为了捞钱，我已经富了，我来争这个主任，就是要大家在有病的时候，不要像我爹一样，用那样的方式去死，我没有了别的报答方式，只有这一个办法，请大家相信我。他几乎以全票赢得村主任一职，听说他没有食言，村委给每人入了大病医疗保险，村里还储备了一部分钱，让村民评出特困户给以补助。据说没有一点私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