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斯大林给苏联的音乐部门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很欣赏尤金娜的演奏。尤金娜是位著名的钢琴家，斯大林要听她演奏的莫扎特第23协奏曲，也就是想要她演奏的录音带，但当时没有现场录音，怎么办呢？音乐部门的头头没哪敢说没有呢？只好硬着头皮说有，然后马上要求钢琴家、管弦乐队、指挥家进入录音棚，演奏那首乐曲。在对斯大林的恐惧中，第一位指挥家晕倒、第二位指挥家惊恐万分弄得稀里糊涂，不得已换上第三位指挥家，演奏方能完成。在这其中，只有尤金娜一人保持着镇定、毫不失态。录音一结束，有关人员就火速将录音带给斯大林送去。
　　
　　不久，大独裁者斯大林送了20000卢布给尤金娜，作为礼物。尤金娜是如何处理此事的呢？她给斯大林回复了一张便条：“感谢你斯大林，感谢你的资助。我将日夜为你祈祷，请求上帝宽恕你对国家和人民所犯下的罪行。我将把这笔钱赠予我做礼拜的教堂。”
　　
　　在斯大林血腥统治的红色恐怖时代，到底是什么让尤金娜保持着面对这种恐怖的恿气？讲述这个故事的D·M·托马斯没有展开论述，但是，有一点我们可以肯定：在尤金娜之前，人类面对无穷无尽的恐怖，是勇气，让人类走到了今天光明的天空之下。
　　
　　在耶酥基督出现在地球上“拯救”这些“堕落的灵魂”之前，人类所面对的恐怖，是自然之神“潘”带来的恐怖。在西方神话中，潘是珀涅罗珀女神的儿子，半人半羊的牧神，掌管树林、田地、羊群，它有人的躯干与头，有山羊的腿、角、耳朵。这位潘神代表的是大自然以及大自然对人类的暴虐，具体的象征是：他会报复任何惊扰他每日休息的人，突然出现在这些人面前，把他们吓个半死，甚至它很淫乱，强奸或引诱妇女。它还会在毫无警示的情况下驱散由它主管的动物们……潘这个形象意味着什么呢？大自然的不可知、喜怒无常、摧残、对人类的毫不怜悯。也就是一个恐怖的形象，“恐慌（Panic）”一词就由“潘（Pan）”的名字衍生而来。
　　
　　在潘，也就是大自然的恐怖面前，不管是山崩、海啸还是饥慌、瘟疫、鬼魂的恐吓……人类都挺了过来，凭借的是强大的肉身以及肉体迸发出来的坚决意志，求生的本能与求胜的欲望。强壮的肉身可以脱离自然灾害，而坚决的意志可以面对那些自然之神、无所不在自然神灵。在潘统治的漫漫历史长河中，我们而对的恐怖，主要是大自然造成的恐怖，人类也许难以战胜它，但毕竟在不断面对它的坚持中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而人为也因为这种对峙而变成更为坚强与理性。
　　
　　但是，这位潘神却死了——公元前一世纪，台比留统治的时期，一艘船开往意大利。某个傍晚，海风变弱让船顺水漂到靠近帕克西岛的地方。饭后，从帕克西岛上传来一个声音，它在呼唤着埃及领航员塔姆斯的名字。船上许多人并不认识这位领航员。叫了两次，领航员并没有回答，这声音便不耐烦起来，提高了声音说：“你到了帕罗第岛的对面，请告诉大家伟大的潘死了。”塔姆斯回答了，他说会服从命令，但条件是必须让船平安到达。果然，接下来的航程中风平浪静。到了帕罗第岛的对面，塔姆斯从船尾大喊：“伟大的潘死了！”话音未落，所有的动物、植物和岩石突然爆发出一声长啸，满含着惊愕和伤恸。
　　
　　普卢塔克在《神谕的缺失》中讲到这件事，而在基督教的传说中，潘死去的这一天恰恰正是耶酥被钉在十字架上的那一天。这个故意意味着耶酥取代潘成了万物的主宰，他受难的十字架震撼了所有大自然灵魂的旧秩序。
　　
　　于是，历史进入了基督的天空下。
　　
　　在基督教统治的二千年间，人类面对的恐怖从大自然变成了宗教。异教徒会带来恐怖、对异教徒的征服与屠杀带来更大的恐怖。尤其是中世纪，人类遭受的恐怖有：袭击村庄与行人的狼人、会行使巫术的女巫、参加黑弥撒的巫师、吸血鬼、撒旦……对着这些臆想出来的恐怖事物，宗教裁判所应运而生，宗教裁判所自然也就成了中世纪最大的恐怖。整部西方公元之后的历史，就是宗教大屠杀、大奴役、大反判的恐怖史。潘神死后，自然的恐怖就让位于宗教的恐怖。面对这样的恐怖，人们能做什么呢？答案是什么也不能做，跟着宗教鞭子的方向行进，如果你要保持自己的怀疑意识、独立思想，或者无神论，你所面对的是屠刀、十字架、火刑柱、车裂……布鲁诺、哥白尼们以自己的故事深刻地说明了这一点。人类可以逃离潘神的自然恐怖，却难以逃离耶酥基督身后留下的宗教恐怖，因为这回的恐怖本是人自身制造出来的恐怖，是观念的恐怖、思想与言论的恐怖。面对这样的恐怖，支撑着人类良知走过来的又是什么呢？我想应该是“科学”，科学缓慢地吹散了宗教天空下的吸血鬼、灵异、巫术……一点点地让理性与人道的阳光照进基督教那灰暗的世界中。胸怀科学真理的人们，以他们的生命去面对这些恐怖，他们表现出来的勇气不逊于基督上十字架的勇气，虽然今天的反智主义者们质疑科学，但他们是站在科学晴朗的天空下发言，不必担心科学的恐怖。
　　
　　中世纪的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