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子，你爹还没有回来吗？”，根山嫂一边把一桶水倒进水缸里，一边问在门外写作业的女儿娟子。根山叔一大早就去了建筑队。由于生活拮据，他不得不去寻点事情做。在山里，挣钱的门路很少，大多都是力气活。
　　“没呢，爹可能在路上吧”，娟子扭头向娘说了一句，就又埋下头接着写。
　　根山嫂看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心里有股子着急，也有些许的不安。在往日，根山叔在夕阳老高时，就蹬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回来了。大老远时，娟子就能听到车子叮当的响声。她就回头喊一句“娘，我爹回来了”，然后就跑过去凑到爹的身边。
　　“娟子，天要黑了，一会儿到屋里拉开灯再写”,根山嫂往锅里扔了一把米，用勺子搅上几下，又往外喊道，“去你小勇哥家看看，或许你惠民大伯已经回来了”
　　“哦！”，娟子收起作业本，把凳子搬到灶房里。她舀了一瓢水，就要喝下去，根山嫂一把抢了过来，眼神让娟子有些害怕。
　　“又喝凉水，你忘了前几天肚子疼了”
　　娟子没敢说什么，就跑出去了，后面又传来一句“快些回来，要吃晚饭了”，她已经跑出大门很远了。
　　根山嫂做好饭，把锅从灶台上端下来，盖上锅盖。走到院子里。夜色已经很厚重，还蒙上一层雾气，不远处那棵槐树已经辨不清轮廓了。远处的高山显得更加神秘可怕。
　　“娘，我惠民大伯也没回来，小勇哥在看动画片呢”，娟子一进门就看到了焦躁不安的根山嫂，她脸上有些很难以捉摸的神情。
　　“娟子，你去锅里舀碗米喝吧，案子上有菜”，根山嫂说完，就疾步走了出去。
　　刚拐过一个路口，就碰见了回来的惠民，他脸色让人很难受，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又不愿意表露出来。他看到根山嫂后，有些想躲开的意思，却又在她开口问之前，说道：“根山他有麻烦了”
　　根山嫂被重重地震了一下，仿佛有一盆凉水泼到了身上，她有些颤抖地问道：“他怎么了？”
　　“刚才在上工时，他忽然就晕倒地上不省人事了。我们赶紧就把他送到了医院，大夫说是——”，说道这里他停住了，看了一下根山嫂，她正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像在催促他快说，“大夫说是——，是脑溢血！”惠民终于说了出来，心里倒像是丢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此刻，他获得了片刻的释然，忘记了心里的苦痛。
　　根山嫂听后，一言不发，身体有些晃动。她早年由于长久发烧落下了头痛的毛病，一着急就会发作起来。她用手捂住头，想说什么，终于没说出来。像被抽去了骨头，身体一软就倒了下去。
　　惠民丢开车子去扶她，她呻吟着，都囊着说，头疼，头疼。他就抱起她往自己家里跑，还一边喊着媳妇的名字。
　　根山嫂刚躺下，就挣扎起来，还喊着：“我要去见根山，快带我去见他”。惠民嫂一边给她端来些热茶，一边安慰说：“惠民已经带了钱去了，你先好好歇会吧”
　　根山嫂安静下来，忽又想到什么似的，她不安地说：“娟子还一个人在家呢，我得去看看她”,便又挣扎着起床，惠民嫂赶快摁住她，说：”我这就过去把娟子叫过来，你好好躺着别动。“
　　惠民嫂安顿好根山嫂后，就拿把手电筒出去了。她来到根山家里。家里没有开灯，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她用手电到处照照，并没有看到娟子的身影。她心里一凉，莫不是她跑出去找她娘了。她开口叫了几声，没有回应。她吓出了一身冷汗，加大一点声音，可依然没有回应。
　　她看到灶房里放着一个小碗，里面有米粒。案子上的菜还盖得好好的。她走上去摸摸碗，已经冰凉了。
　　惠民嫂顺着山间小路一路找去，夜里的风冰凉，吹在脸上，针扎般的疼痛。她大声喊“娟子”，喊了半天，依然没有什么回应。她也不知道走了有多远，手电筒里的电量已经不多了，光线变得昏黄，照在路上，只一圈淡黄色的光晕。她嗓子有些发痒，终于也没力气喊了。天黑得没有一点光亮，山上的树木留下黑色的耸人的影子。惠民嫂不禁一个冷战，她决定回去。
　　走到村口时，已经看不到什么光亮了，整个小村都沉沉的睡去了。回到家里时，根山嫂正在熟睡，她不敢弄出大的响动，怕惊醒了根山嫂。
　　惠民嫂面容凄然的坐在一条凳子上，不觉长长叹了口气，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这一家人真是可怜呀，根山好好的突然就成了废人，大夫说，能保住命也要变成痴呆。根山嫂的身体又是这般病潺潺的，一有点事情就要昏厥。如今，他们的命根子娟子又不知去向了，这要是让根山嫂知道了，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唉，老天啊，怎么就这般欺凌这家人呢。唉——，惠民嫂愣神一阵子。
　　小勇没脱衣服歪在床上睡着了，惠民嫂把他的衣服脱掉，给他盖好被子。就躺了下来，听到几声野鸡的鸣叫。
　　“我的娟子呢，我的娟子呢，谁在牵着她往前走”根山嫂大叫着坐了起来，头上的冷汗直往下淌。惠民嫂被惊醒了，她坐起来看到外面已经大亮了。她匆匆穿上衣服，根山嫂已经清醒了过来。
　　“惠民哥有没有回来过，有我家根山的消息吗？娟子该去上学了，她在哪吃的饭，来过么？”根山嫂扶住床，慢慢下来，惠民嫂过来搀扶着。
　　“根山命大，不碍什么事。娟子在这吃了点，已经上学去了，她还在你床前看了好一会，我没让她叫醒你，想让你多睡会儿。娟子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比我们家小勇强多了。”惠民嫂说完，就扭头看看小勇，他还在睡呢。
　　根山嫂准备回去，一窝猪还等着喂呢。她跟惠民嫂打了声招呼，惠民嫂没敢留她吃饭，因为她还没做呢。家里的那一圈猪正叫得热闹。根山嫂路过猪圈时，探头往里面看了一下，说，这猪仔肥的真喜欢人。脸上闪过憔悴的微笑。
　　到中午了，日头却还像个橘红色的灯笼。根山嫂站在路口等娟子回来。她看到交娟子语文的小杨老师走过来，就笑着打招呼。小杨老师高中毕业，对孩子很好，娟子总说他像个大哥哥。根山嫂也挺喜欢这个小伙子。小杨看到根山嫂站在路边，就知道是来接娟子的。只是有些不解，因为娟子一上午没去上课，按理说应该在家才对啊。
　　小杨就对根山嫂说：“娟子生病了吗？今天上午怎么没有去上课呢？”
　　根山嫂一头雾水，惠民嫂明白告诉自己娟子去上学了呀。她就回答说：“不会啊，我家娟子从不逃课，她今天上午去上课了呀，惠民嫂知道的。”
　　小杨有点迷惑，接着说：“可我在学校确实没有看到她啊，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根山嫂听到这，就不再说话，她离开小路，匆匆来到家里，喊了一阵子，没有回应。她头又开始有些疼痛，同时感到胸口憋闷的厉害。她用手捂着头，匆匆来到惠民家。惠民嫂正在做饭，小勇依旧在看动画片。
　　“惠民嫂，我家娟子怎么还没回来。小杨老师怎么说她一上午没去上课呢，她早上是来过吧”根山嫂捂着头，话音显得有气无力。
　　惠民嫂惊得差点把手里的碗掉到地上。她感到事情有些不妙了，感觉娟子的事情已经不能再隐瞒下去，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说。她正迟疑着。大门晃荡一声开了，惠民推着车子走进来。根山嫂赶紧打听根山的情况。
　　“根山什么样了，啥时候可以出院？”
　　“根山没什么大事了，只是有些迷糊不清，过些日子就会好起来的”，惠民不敢说出真相，他是回来相办法凑钱的。根山的病情恶化了，需要马上手术，不然，就会有生命危险。
　　“这就好，哦，看病花了不少钱吧，等根山好了再还给你们”根山嫂松了口气。
　　“这没什么，都是自家人”惠民看出根山嫂有些不舒服就又说道：“你如果不舒服，就到屋里床上躺下歇会吧，我让小勇把电视机关了”
　　“我没事，你刚回来，赶紧进屋歇着吧”
　　惠民来到屋里，小勇喊着要糖吃，他就训斥他了一通。小勇呜呜哭起来。惠民要伸手打他，根山嫂急忙拉住他。
　　惠民嫂走了进来，一副很不知所错的表情。她假装叫惠民去灶房烧火，把娟子的事告诉了他。惠民听后，眼泪马上就涌了出来，小声说，多好的孩子啊，就这样没了。
　　根山嫂哄住了小勇，来到灶房前。
　　“惠民嫂，我家娟子真来过吗？不知道她现在回来没，那孩子不喜欢在外面跑，一放学就回来了，还帮我烧火做饭”根山嫂微微笑着，一脸自豪的表情。
　　惠民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燃，惠民嫂只低头掏菜。
　　惠民用力抽了几口烟，蹲在了材火堆旁。惠民嫂依旧掏菜，默不作声。
　　根山嫂觉得有些异样，同时有股极为不详的预感。她瞪大眼睛朝灶房喊：“还骗我，快告诉我娟子到底怎么了！”
　　惠民起身走出来，惠民嫂跟在后面。
　　“娟子在根山得病那晚走丢了，那时你正在昏迷中。”烟灰烧到了惠民的手指，他也毫无察觉。
　　“不过，也说不定娟子是去亲戚家了，我们报警也行啊，说不准明天就回来了啊”惠民嫂忘了，根山家在附近没有亲戚，根山嫂是根山外出打工时认识带回来的。
　　根山嫂许久没有反映，连表情都没有，完全像一段呆木头。她脸上的表情抽搐一阵子，眼泪汪汪流下来。她什么也没说，就一点点往外挪。惠民吓坏了，跑上去拉她，却感觉到一阵冰凉。惠民嫂也想过去劝她想开点。结果只听到一句话“我苦命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根山嫂一点点挪了出去。
　　当天晚上，根山嫂就完全疯掉了，根山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前嘴里也在喊着娟子。
　　根山嫂疯癫后，见人就问有没有看见她的娟子。不久，她也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