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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尸
  作者:风外声 发表:2009/10/25 11:12:46 等级:4 状态: 正常发表 阅读:2429
  编辑按:文笔细腻,情真意切,对比手法的运用更显人间百态。不管怎么样,这世间总还是有份真情存在!
  
  中秋节夜晚,天青欲雨。屋檐后面的月亮像一枚蓬松的软橘,层层的云翳,朦朦胧胧,树木只有模糊的一点轮廓。街道上的路灯,茕茕孑立着,释放出来寂寞的光线。清风徐徐,薄雾袅袅。
  阳明的影子被拖得好长,从一盏路灯到另一盏。他手里提着鼓囊囊一袋子东西,步履迅疾地往前行进着。街上只有寥寥几个闲聊的人,他也不怎么搭理,只顾着赶路,似乎是得了什么重大的嘱托。
  穿过一条暗黑的胡同,阳明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滴,他便解开了上衣的扣子。借着周围人家渗漏出来的昏黄的光晕,他看清了前面的道路。再到达五奶家之前,他还要穿越一片坟地。教会远远矗立坟头的边缘,屋顶暗红色的十字架此刻几乎看不到了。
  阳明咽了一口唾沫,抹去额头上的汗水,把袋子抓得紧紧的,就又快步向荒草丛里走去。节令已至深秋,那些在春夏季节完全掩盖着这片土地的蒿草多半都已枯黄,凋残。坟地中间有一条小径,想来是那些贪图便利的人踩出来的。他顺着弯曲的道儿,一路小跑着,到看清教会乌蓝色大铁门时,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一个老头正要锁门,阳明赶紧叫了一声“五爷!”。
  那老头骨瘦如柴,眉宇塌陷,两个小眼珠深深隐藏在眼窝里。他衣衫褴褛,邋里邋遢的。
  “谁啊?”沙哑而渺远的声音从门缝里挤出来。
  “五爷,是我,小明——您就要睡了么?”
  “唔。”他费力地扭开了沉重的铁锁,一条枯干的老黄狗猛地窜出来。阳明吓了一跳,哆嗦了一下,赶紧躲开。五爷吓住上蹿下跳的狗,把他让了进去。
  整个教会被茫茫的夜色掩埋着,树梢的月亮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还不开灯,小明来了——”五爷朝着门楼下一个黑黑的小屋里喊。
  黑暗中一阵轻微的呻吟,窸窸窣窣摸索什么的声音过后,淡黄的白炽灯的光线慵懒地推开了一圈的黑暗。院墙外面有人说话,狗吠叫了两声,然后不顾一切夺门飞奔而去。五爷也不去管,只顾着扶起被撞歪的锄头。
  阳明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五爷他们是在这么一间阴暗潮湿的小屋里住着。然而,他又很迷惘:他们为什么不到教会的那间宽敞亮堂的大屋里住呢。
  “明明,赶紧进来吧,外面天挺冷的。”一个病潺潺的声音从小屋里游荡出来。
  “哦,五奶。我这就过来。”他有些踟蹰地推开了油漆早已剥落的斑斑驳驳的木门。五爷跟着进来。
  “坐,快坐吧——他爹你去给明明拿个苹果,明明你好好坐着。”五奶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她一只手撑着床板,一只手拉着床沿,像是一个攀岩者。
  阳明把手中的袋子拿到桌子上。那张桌子布满油泥和沟壑,上面堆满了破布条和旧棉絮。一个老式的木框里放着一把剪刀,很锋利的样子。里面还堆放着线头,布条。桌子的角落有几支已经化掉大半的蜡烛,还有一盏满身油腻的油灯。
  “来看看就行了,还拿什么东西啊,我们这两个老骨头什么都啃不动了。”五奶婉然一笑,然后咳嗽起来。
  “五奶,这是母亲和父亲的一点心意,他们会晚一点来看您。”
  “恩,今儿中秋节了,团聚的日子,大伙儿都高高兴兴的。一会儿你也赶紧回去吧,不用管我们,我们好着呢。”她说完,往里面瞅了瞅。
  五爷拿着一个还滴着水的苹果走来,显是刚洗过。几番推让,阳明还是接了过来,尽管他不想吃。五爷在衣服上抹了几下,就坐在一条小凳上埋头抽起了烟。
  大家陷入了沉默,只有秋虫在墙角里叽叽喳喳的叫着,仍有黄色的蛾子在灯周围飞来扑去。那只跑出去的狗,这时已经回来了,偶尔朝着院子外面吠叫几声,然后就又沉寂下去。
  这狭小的屋里似乎弥漫着一股黏黏的气息,从一个人的鼻孔呼出,又被另一个人呼入,几经辗转,最后又回到渺茫的空气中。这股子气息像是慢慢涨起的海潮,一点点淹没着人的脚,膝盖,腰身,胸腔,喉管,发梢。阳明已经坐不安稳了,他抬起头来,看到五爷低着头抽烟,五奶用手揉着腰板。
  然后,五爷站起来说是要去洗碗,本打算明早上洗的,现在闲着没事就洗掉算了。五奶一声声劝让着让阳明吃苹果,他“恩恩”着点头。
  然后,又是沉默。这次能听到哗哗的水声和瓷碗与碰壁碰撞着发出的微小的叮当声。过了一段时间,五奶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然激动起来。
  “明明,桌子抽屉里有一包烟,是你五爷前些天给人帮忙时别人派发的,你拿回去让你爹抽吧,反正你五爷抽烟叶就行了。”
  “五奶,我爹有烟抽,他不缺的,留着让五爷没事的时候抽,抽烟叶太伤身体。”
   “他那身体,早埋到土里大半截儿了,再怎么糟蹋也就那样了。”说完,她笑起来,然后又咳嗽一阵。
  阳明听了觉得很悲伤,他忍着眼泪问道:“五奶,您的病——”
   “老样子,都几十年了,死不死活不活的,有时候,疼起来一夜睡不着觉,真想早点死了算了,再不受这份罪了。”
   “五奶,好好活着……”终于,他掉下泪来。
  又坐了一会儿,他就站起来走了。走的时候,那条狗看到他手中的苹果,一时蹦来窜去的。那黑亮的眼睛中的攫取的渴望给阳明留下了深深的印象,这让他很是迷惘:牲畜尚且有如此渴望,为何活生生的人却已经万念俱灰,只等着死神来临了呢?
  走进家门的时候,母亲和父亲已经坐在院子闲聊了。院子中央摆放着一张崭新明亮的大圆桌子,上面整齐的放着一盘葡萄,一盘苹果,一盘香蕉,一盘瓜子,还有一盘晃眼的各式各样的月饼。
  他们的神情很悠闲,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聊着村里近来发生的事情。这时候的月亮也是越发的圆而且美丽了,枯枝横斜,摇曳在风中。阳明看了一会月亮,心里的悲伤慢慢蔓延开来,他伸手去拿月饼,刚拿起来,眼泪就像崩溃的大堤一样汹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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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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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共有 篇评论
评论人龙儿 发布于 2009/11/7 16:05:39  
让人有些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