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 加入收藏 站长邮箱
最新消息:

你的位置:首页>小说频道>市井乡情>暗红

暗红
  作者:友韦 发表:2009/9/1 15:50:17 等级:4 状态: 正常发表 阅读:2375
  编辑按:文笔流畅,故事曲折引人。许多事情,一念之差,或后悔,或庆幸,或吃惊,或开心……最后,只能感叹造化弄人!
  
  冬天

  深夜,阴冷的天空中飘起了零星的碎雪,朴实灰色的小村庄一片寂静。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扒着棉裤站在院子里,对着老葡萄藤撒尿,一股白色的热气冒起。西风在屋后的田野呜咽着,黯淡的夜幕下一道黑影迅速从胡星家墙头翻过,吓得我困意像受惊的蜗牛一样,顿时从脑中缩回肚子,慌忙提着裤子往屋里跑。爸爸睡已经起响了鼾声,妈妈正在给姐姐织着毛衣,昏黄的灯光下一丝不苟。我紧张地跑到妈妈的身边,惊恐地说:“胡星家招贼了!”
  妈妈先了一愣,然后继续织着手中的毛衣,平静地说:“那不是贼。”
  “可是……”
  我还没说完就被妈妈打断了,她拧着眉头说:“快去睡觉。”
  “噢。”我悻悻地爬回我的小床,不再去深想刚才的那道黑影到底是不是贼,静静地躺在床上掖好被子,等待困意慢慢爬上眼皮。
  妈妈轻轻喟叹一声,自言自语道:“老海以前挺老实的……”
  五岁对我而言,有些事依稀能记住,但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去想。当时在我看来,一枚水果糖的意义要大过一场战役。
  次日,大雪仍在纷扬,我懒在床上趴在窗前,看着带花纹的玻璃,眼前一片蒙白,微微的寒气透过窗户。上小学的姐姐捧着爸爸刚给她买的童话书,坐到我的床上给我讲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的故事,其中有提到了黑色的玻璃,我怎么也想不通,雪后的玻璃明明是白色的怎么会变黑呢?姐姐天生聪明却被我问倒了。妈妈生好炉子,将昨晚吃剩下的白菜粉条放到上面重新热一遍。
  “还不快起来,胡星都吃过来找你玩了。”爸爸抖去身上的雪花,将被冻得通红的手放在炉子边烤了烤,他刚从猪圈喂完猪回来。
  这时,胡星安静地站在我家门前,怯怯地往屋里看,纷飞的雪花落到短短的头发和长长的睫毛上。妈妈连忙放下手头的活,将胡星抱到暖和的屋中,心疼地说:“这孩子傻站在门口也不进来。”说着妈妈拿起干毛巾,掸去胡星身上的雪,接着帮他脱去棉袄棉裤和棉鞋,然后把他塞进我的被窝。
  胡星的脸蛋被冻得绯红,忽闪着乌黑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姐姐手中彩色的童话书。我摸了摸他凉印印的小手,问:“外面很冷吗?”
  “嗯。”胡星文静地应声。
  爸爸将馒头切成片,放在炉子上烤,不一会香喷喷的味道就弥漫满屋。
  “真香。”我咽了口唾沫说。
  “那还不快起?”爸爸说。
  漫天的雪花渐渐停息,十几厘米厚的皑皑白雪彻底将大地覆盖,白茫茫一片。光秃秃的树静静地伫立雪地中,干净的天空,无风的世界,宁静的小村庄。
  饭后,胡星已经躺在我的床上睡着了。
  这时,胡星的妈妈刘春梅呼着白气,“咯吱、咯吱”地踏着厚雪来到我家,见胡星已经躺在我床上睡着,笑着对我妈妈说:“外面的雪太厚,我担心这孩子会乱跑。”刘春梅三十刚出头,嫁来的时候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美女,现在仍然风韵犹存。
  妈妈递了个木凳子给她,说:“可不是,我家后面那个干了的水塘已经被风刮满了雪,有一米多深,你说吓不吓人?”
  “就是,要是哪家小孩不小心掉下去,不一会就冻干了,家里大人还什么都不知道。”刘春梅试想一下脑海中的情景,惊恐之色立刻浮到脸上。
  “哟,不是还没到年吗?刘妹子今天打扮的这么漂亮。”爸爸刚扫完雪回来,笑嘻嘻对着手哈了口热气。
  “看老哥说的,没事就不能穿穿新衣服?”刘春梅瞥了爸爸一眼,大方地整了整红色紫蓝色碎花的棉袄外套。
  “哈哈,估计胡星他爸要回家了吧?”妈妈笑着说。
  刘春梅的脸微微荡起一抹红晕,转脸看了看我家墙上的挂钟,不由起身说:“都九点多了,我还得去趟集市买点好菜,星星爸今天中午就到家了。”
  爸爸咂着嘴说:“啧啧,胡子真够幸福的,明年我也打工去,回家时还能享受特殊待遇。”
  妈妈不屑地说:“那你得像人家天行一样,提一沓子钱回来才行。”
  “行啊,老哥明年跟胡子一起出去吧,还能帮我管管他。”说着刘春梅就急着向外走,临走时还嘱托妈妈一句话:“嫂子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星星啊。”
  在我百般央求之下,爸爸终于同意陪我在院子里堆雪人。胡星只睡了短短一会就醒了,安静地站在门口,好奇地看着我和爸爸堆的雪人。爸爸仍掉手中的铲子,搓了搓手将胡星抱起说:“星星你爸今天中午就能到家,会给你带许多好吃的,开不开心啊?”
  “嗯。”胡星兴奋地点了一下头,天真的眼神中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对于一个农村的孩子来说,好吃的东西永远是他快乐的源泉。每当快过年的时候,许多孩子都会很兴奋,这段日子无疑是他们一年中最向往的时光。我很羡慕胡星,因为他爸爸每次回家都会从城市里带回许多新奇零食和水果,像是泡泡糖方便面柚子火腿肠等等,都是我闻所未闻过的东西。而我爸爸每年给我的只有老三样,花生瓜子葡萄干,偶尔也会换个花样,那就是把五香味的瓜子换成话梅味的。

  春天

  一个多月后,胡天行重新背起那个能给胡星带来许多神秘好吃的东西的大包,顶着料峭的春风依依不舍地离开家门,外出打工。可是,没到一个月工地上的活就干完了,胡天行在城市里干耗了好几天,眼瞅着工资快花光,只好无奈地再次背起大包,来到火车站买了张回家的车票,当晚坐车,第二天中年便能回到家中。
  这天,海燕替他爸老海到村卫生所上班去,老海则留在家里把年前挖得一堆大树根给劈碎柴火。温暖的阳光中,老海脱光上衣,大汗淋漓地一下一下抡着手中的榔头,随着有节奏的劈砍声,大树根渐渐变成一块块可以塞进锅底燃烧的干柴。
  胡星吃饱了之后跑到了我家,刘春梅将碗筷收拾好,锁上家门,不由溜达到了老海院内。老海四十岁的光景,浓眉大眼身材高大,若不是文革时因家庭成分不好,年青时绝对是许多女孩倾慕的对象。虽说他是个拿注射器给人打针的医生,却有着地道农家人结实的体格,为人比较直爽。
  见老海抹了把汗,坐在一柴堆上点支烟休息,刘春梅好奇地问:“今天咋没去上班?”
  “燕子替我去了。”老海说。
  “燕子怎么说也是卫校毕业,咋不让她去镇上医院工作呢?留在村卫生所有什么出息啊。”刘春梅可惜地说。
  老海深深地吸了口烟,平静地说:“卫生所就我和雷子两人,雷子这小子除了给我打个帮手,就只剩油嘴滑舌。我一个人经常忙不过来,燕子也体谅我,主动要求留下来帮忙。”
  刘春梅是雷子的干姨,听了老海这么一说,不由辩解:“虽说雷子平时能说会道,但他也挺善良的。而且,这孩子很聪明长得又俊俏。”
  “那倒是。”雷子也是老海的徒弟,老海其实还是满喜欢他的。
  “燕子今年也十九了吧,只比雷子小一岁,依我看啊,他们挺合适。郎才女貌的,将来生出孩子也一定好看。”刘春梅一直以来都有这个想法。
  “嘿嘿,这要看他们了,他们要真是好上,我是一百个愿意。我就燕子这么个女儿,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她要是嫁到别的地方,那不就成了别家的人?光是想想心里就不好受。雷子父母都去世了,现在卫生所就是他的家,如果燕子能和他结婚,那他们就可以搬来和我住一起。这样我不仅女儿不会走,还多了个儿子,多好。”老海笑眯眯地说。
  “看你美的,有空我帮他们撮合一下。”刘春梅顿了顿,叹了口气说:“嫂子死去的早,这么多年过来了,你一个人也真是不容易啊。”
  老海沉默了一会说:“胡子打工走多长时间了?”
  “快一个月了,我一个人在家也挺闷的,没事就多到我家转转。”刘春梅朝老海微微一笑,抛了个媚眼过去,转身扭着屁股离开了。
  “好嘞,我把这些柴火收拾一下就过去。”老兴奋地扔掉手中的烟蒂,脸上泛起红光。
  因为我们村的小学学前班要六岁才可以去上,而我和胡星都只有五岁,所以我们还有一年无忧无虑的晃悠时光。和煦的春风轻轻荡起,虽然只有少数的植物开花长叶,但无数树木都顶起了小小的嫩芽,无限生机已经蓄势待发。村子后面有条水浅见底的小河,我和胡星没事常去那溜达。清澈的河水里小鱼悠闲地游弋,青色的水藻随水飘柔轻荡。几个和我们同年的别村的孩子,在小河的那一边兴致勃勃地捡着小河蚌,见他们玩的这么开心,我拉着胡星的手说:“我们也下去捡。”
  胡星嘟着嘴,摇了摇头说:“我怕水,你下去捡,我在上面看。”
  “好。”说着我就走下河堤,朝河底走去。
  清凉的河水缓缓地流淌,水中的小生物们似乎也能感应到春天的到来,快乐地嬉戏着。河水底部细细的泥沙上一条条曲折的河蚌的印痕,顺着印痕就可以轻易地找到河蚌,它们或正在前行或已经半埋泥沙中,将其拿起的时候,那柔软玉白的小舌头会迅速收缩,继而射出一串晶莹的水珠,然后生气地紧紧闭上硬壳。
  正当我玩的开心的时候,突然一枚小河蚌打到了我的头上,河蚌虽不大却带来不小的疼痛,河对岸的几个孩子得意地看着我笑。我愤怒地将手中的河蚌扔向他们,却偏偏打不中,那几个孩子笑得更加得意。委屈的泪水憋在我的眼中直打晃,见我被欺负,胡星气愤地抓起一枚小石子,朝对面几个孩子砸去,但他力气太小不足以打到他们,小石子只是象征性地在半空中划一道歪斜的抛物线,然后无奈地落到清冽的河水中。胡星以为石子太轻打不出力道,就好比扔一片草叶和扔一枚石子一样,于是他决定找个大点的东西扔过去,经过四处搜寻之后,终于被他找一个颗成年人拳头般大小的石头,他费力地将石头举起,然后用出了吃奶的力气将石头扔出。
  蹲在河水边的我忽然觉得脑袋一重,一阵轻微的眩晕晃荡在眼前,渐渐的一股温暖从我的头顶流向颈后。“你的头流血了!”对面的几个孩子惊恐地叫着。我将信将疑地伸出手在后脑勺摸了一下,感觉到一些黏稠的液体粘到我的手,当我将手拿放到眼前时,一片恐怖的鲜红,血!我幼小的心灵顿时被自己的鲜血给吓倒,不禁放声大哭。胡星也被吓住了,一屁股蹲到地上随我一起哭。
  这时,扛着大包回家的胡天行正好经过村后,听到胡星和我的哭声,赶紧走了过来。见我满脸血从河底爬上来,他吓了一跳,随后急忙将我抱起,朝村卫生所跑去。
  海燕冷静果断地将我头部受伤的地方头发剪掉,然后将伤口周围清洗一下,见伤口并不大,不需要缝针,于是就在伤口处涂些消炎药,仔细地包扎一番,血渐渐止住了。
  老海提上裤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手伸进刘春梅的被窝在她的胸上狠狠地摸一把,得意地点了支烟说:“我得回卫生所了。”
  “去吧。”刘春梅笑着拿起搁在床头的衣服。
  五分钟后,胡天行出现在屋门子里,见刘春梅头发凌乱,一脸倦意,奇怪地问:“才起?”
  胡天行的突然出现让刘春梅大吃一惊,她惊慌地搪塞:“嗯,有点不舒服。”
  胡天行并没有多想,将包放下,擦去抱在他怀里胡星脸蛋上的泪痕,叹了口气说:“小星把小杭的头砸破了,你过买点东西过去看看,给鲍大哥鲍大嫂多说些好话。”
  刘春梅稍稍镇定一下,抬头看了看被吓着的小胡星,心痛地说:“咱们儿子还从来没做过坏事,今天怎么反常了?”

  秋天

  微凉的秋风吹起,几片枯黄的残叶悠然飘落。一只已经长了绿霉的寒蝉僵硬地死在树桠上,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从树叶间飞到纵横在田野上空的高压电线上。
  胡星早早地扛着鱼杆跑到我家,我和他昨晚就已经挖好了蚯蚓,爸爸说今天带我们去钓鱼。村子后面有一汪两米多深,很大的池塘,里面生活着许多肥硕的野鱼。爸爸今天的心情也不错,走在田间小路上,悠闲地哼着小曲。池塘上飘荡着淡淡的水汽,不时有活泼的鲫鱼跃出水面,打破宁静,划起涟漪层层荡开。
  爸爸找了个合适的位置下好鱼钩,打开折叠小凳子,放在沾着露水的草丛中,坐下惬意地注视静静漂浮在水面上的鱼漂。胡星和我也笨拙地下好了鱼钩,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的鱼漂,希望它能早点颤动起来。爸爸常说钓鱼是一件工夫活,可是我和胡星没那么多耐心,没一会就开小差了。
  一只闪着美丽蓝光黑色翅膀纤细的小蜻蜓,从水面上翻翻飞过,落到不远处生长在水里的芦苇丛中。胡星放下手中的鱼杆,好奇地朝芦苇丛寻去。刚才明明见黑蜻蜓飞到芦苇丛中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呢?胡星找了根小树枝仔细地拨弄着茂密的芦苇,成熟的芦苇叶相互摩擦,不停响起瑟瑟之声。
  忽然,瑟瑟停止了,胡星傻傻地站在水塘边,惊惧地瞪大双眼,如被冰封一样,一动不动。
  “怎么了?”我好奇地问。
  “燕……燕子姐……妈妈呀!”胡星僵硬地一步一步倒退,突然被茂密的草丛轻易地绊倒,他举起双手疯狂地在脸前乱挥,巨大的惊吓致使他的泪水完全不能自已,发自心内的哭喊声令人毛骨悚然。
  “怎么了!”爸爸摞下手中的鱼杆慌张地跑了过去,芦苇丛里的恐怖同样令爸爸倒吸一口凉气,不禁侧目。
  海燕静静地漂浮在芦苇丛中,僵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瓦蓝的天空,苍白冷冰的脸被清冽的池水泡得变形,只有那乌黑的头发漂散在水中,似乎还残留着几分生机。几片已经衰落了的浮萍粘在她的蓝色尼子大衣上,刚才的那只黑色的蜻蜓轻盈地停落在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片刻之后翩然飞走。一阵秋风吹起,池塘荡开无声的涟漪,芦苇丛沙沙作响,仿佛在为这朵突然凋零的蓝玫瑰唱起挽歌。
  一个小时之后,往日里宁静的池塘边,今天围满了村民。每个人都面带惶恐,却又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伸着头往前钻。平日里爱说爱笑活泼开朗的海燕,再也感受不到这个世界的任何,任凭池塘边的村邻为她唏嘘。一个好事的泼妇悄悄地趴在我妈妈的耳朵说:“怎么肚子这么大?会不会……”
  妈妈擦去眼角的泪水,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说:“别胡说,小心烂了你的臭嘴!”
  那个泼妇悻悻地看了看我妈妈,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不久,警察就来了,结果很快就查明:海燕的死亡原因是自杀。
  老海是在村卫生所得知海燕自杀的消息
  或许是,巨大的悲恸顷刻间将他击垮,当场晕倒在卫生所里。雷子莫名消失之后海燕就失踪了,老海一直以为她是去找雷子,所以没太在意此事,没想到两天之后竟传了自己女儿的噩耗。后来老海醒来,恍恍惚惚地离开了村子,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只有人看见他在黄昏之中,拖着憔悴的背影向西走去。
  三天之后,夜深人静,所有村民都已进入梦乡,鸟儿安然地躲在漆黑的树叶间,满天阑干的星斗悄悄地明灭着,就连狗都忘记了吠叫。就在此刻,万籁俱寂的时候,胡星家屋后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整个村子都在梦中被惊醒。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可以确定那强烈的爆炸声不属于梦中。犬吠,灯光,议论,宁静的村子渐渐骚动起来,到处人心惶惶。我忘记了,也或许是当晚我根本没被惊醒,总之那天夜里的那部分记忆没有出现在我脑中,连依稀的痕迹都没有。我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有十几个警察忙活在遭爆炸现场,仔细地寻找证据。胡星家的屋后被炸出一个一米多宽的窟窿,而且被炸的墙里面正好是胡星父母睡觉的地方,睡在里面的胡天行头颅被炸掉半个,当场死亡,睡在外面的刘春梅重伤,连夜被送到县城抢救,生死未卜,睡在另张小床上的胡星被震晕,受轻伤。
  胡星家的屋子一直很干净整洁,但一声爆炸之后一切都面目全飞了,取而代之是满目狼藉。破烂的被子凌乱满地,暗红的血到处都是,断碎的青砖落在枯叶上纷杂一地。就连胡星家后面那间小小的茅房都被炸飞,一名警察蹙着眉头从粪坑里将胡天行的一只被炸掉的血手捞出,肥胖的臭蛆纷纷掉落。许多围观者再也看不下去,不少都恶心地吐了起来。我傻傻地站在一旁,脑中一片空白,好像是站在一场梦魇之中,那些已经变暗的血似乎在动,在渐渐扩大……暗红的被子,暗红的青砖,暗红的落叶,暗红的地面,暗红的警察,似乎连围观者的小声议论都充斥着红腥的味道。
  村子最年长的一位老人,拄拐杖颤动着长有褐色老人斑的黯紫色嘴唇,对我妈妈说:“快把孩子抱走,别让魂儿给吓走了。”
  妈妈这才想到我,慌忙将我抱走。我安静地趴在妈妈的怀里,听见老人颤微微的哀叹声:“造孽啊……”这句话犹如一柄锋利的寒刃,在我心灵上划开一道残酷的伤口,后来那些可怕的暗红,经常会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出现在我的梦中,将我单纯的梦染红。

  夏天

  海燕和雷子虽然算不上青梅竹马,但很早就已经认识,而且相处的很好,海燕之所以决定留在村子里的卫生所,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能和天天和雷子在一起。同时海燕也是雷子心仪的女孩,从很小的时候他就开始喜欢她。但后来的雷子的父母因病去逝,这给他留下的自卑的阴影,所以他一直不敢向海燕表白。
  一天晚上,晚风习习地吹去残留在空气中的酷热,蝉疯狂地在婆娑的树叶间鸣叫。刘春梅穿着浅蓝色的短袖,提着一颗刚从清凉的水井里取出来的西瓜,开心地朝卫生所走去。天色渐渐黯淡,村子里逐步亮起片片昏黄的灯光。卫生所里没有病人,只有雷子和海燕在无忧无虑地嗑着瓜子,雷子时不时给海燕讲个笑话,博得海燕开怀大笑。
  刘春梅悄悄在躲在门口听了一会,发现雷子和海燕并没有在甜言蜜语聊聊我我,只是讲聊些平日里的所见所闻,她推开门笑吟吟地说:“我没打扰你们吧?”
  海燕脸刷一下红了,嗔怪地说:“婶子说什么呢?”
  “呵呵,干姨给我们送西瓜来吃的吧。”雷子笑着从刘春梅手中将西瓜抢走,接着说:“哟,还是冰过的,肯定好吃。”
  刘春梅扭了一下雷子的耳朵,笑着骂道:“抢啥,土匪啊?干姨就是送来给你们吃的。”
  “谢谢婶子。”海燕接过雷子怀里的西瓜说:“我去拿刀切。”
  见海燕到朝门外走去,刘春梅坐到椅子上,神秘兮兮地向雷子招了招手,示意他把耳朵伸过来。雷子好奇地侧着耳朵将头伸了过去,刘春梅小声地说:“雷子你觉得燕子咋样?”
  “啥咋样?”
  “哎呀,就是你喜欢她不?”
  雷子原本嬉皮笑脸的表情立刻被害羞所取代,虽说他平时比较爱说爱笑,但在谈到对海燕的感情时候,也不禁面红耳赤,小声地说:“喜欢。”
  “哈哈,这么大的小伙子还怕人。”刘春梅乐不可支,接着她转脸对着门外说:“快进来吧,燕子婶子今天是来给你说媒的。”
  海燕悄悄出现在门口,脸颊绯红,低着头不敢看人,低声说:“我……还不想嫁人。”
  “为什么?雷子不好吗?要个头有个头,要模样有模样的,依我看呐,天底下没有比你们两再相配的了。”看着海燕羞涩的模样,刘春梅胸有成竹地说。
  “不是,不是说雷子不好,只是……这事我听我爸爸的。”海燕慌乱地说,之后又低下了如红苹果般诱人的脸蛋。
  刘春梅双手一拍,开心地笑着说:“哈哈,就是你爸让我来帮你们牵红线的。好,这事就这么定了,如果你们没意见我就先回去,和老海商量商量,尽量早点给你们定个日子。”
  等刘春梅离开之后,海燕才敢抬起头,迎接她的是雷子炽热的目光,她佯装生气地说:“看什么看!”
  “嘿嘿,好看。”雷子憨厚地挠了挠头,红着脸说。
  “讨厌。”海燕甜甜地笑了一下,拿出水果刀,低头将放在桌子上的西瓜切开。
  “啪”雷子一巴掌掴死了一只正在他背上吸血的蚊子,然后坐到桌子上,幸福地看着愈发漂亮的海燕。
  几天之后,雷子和海燕的婚期被定在年底。定婚那天老海很高兴,特地让海燕和雷子到街上买些好酒好菜,然后请刘春梅和胡天行一起去他家喝顿订婚喜酒。海燕的酒量很差,没几盅就被刘春梅灌的烂醉。为了不让刘春梅扫兴,雷子主动请缨陪她喝,雷子酒量还可以,但仍不如刘春梅。不过,雷子不像海燕那么实在,让喝多少就喝多少,当他发现自己快要喝高的时候,聪明地推辞说:“干姨我不能再喝了,卫生所现在没人,我得过去看看,喝多了会误事。”
  “对,不能都喝醉了,雷子你抓紧吃点菜,然后去卫生所,我陪你干姨和干姨夫喝。”老海醉醺醺地说。
  “好嘞。”
  雷子吃饱之后,将海燕扶回她的房间睡下,接着就急忙朝卫生所走去。虽然雷子学艺不精,但一些小病他还是能应付的,而且他有一定的职业道德,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证卫生所里有医生在,因为救人如救火,耽误不得。
  老海酒量最好,几乎把胡天行夫妻俩喝趴下,不过幸好最后酒被喝光。胡天行已经喝美了,打了个酒气冲天的饱嗝,从饭桌边站起,点了支烟晃晃悠悠地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转脸对已经喝到九成醉的刘春梅说:“你帮老海把碗筷收拾一下,我到村头看人打牌去。”
  “你不行了……”老海哂笑着向胡天行挥了一下手,酒水伴随着唾沫星四溅,刚说完就一头趴倒在桌子上。
  胡天行到村头转了一圈没看见有人打牌,只好扫兴地折回老海家,当回到堂屋发现老海和刘春梅都已经不在,桌子上碗筷并没收拾。这时,从老海的房间里传来了刘春梅的呻吟声,胡天行立刻酒醒大半。透过门缝他看见电风扇下,刘春梅和老海赤裸裸地纠缠在一起,如雨般的汗水从刘春梅圆浑臀部滑落到洁白的大腿上。怒火犹如炸弹一样在胡天行的身体里炸开,他瞪着通红的双眼转身从旁边的桌子抄起菜刀。
  忽然,胡天行又放下了手中的菜刀,点了支烟,搁着房门静静地听着老海急促的呼吸与刘春梅娇淫的呻吟声。然后,他丢掉手中的吸到一半的烟,狠狠地将其碾灭,径直走向海燕的房间。

  后记

  胡星家被炸之后的第三天傍晚,老海的尸体在村子后面的池塘被发现,同样是自杀,同样是死在芦苇丛中。与海燕的死不同的是,当老海尸体浮上水面时是背对蓝天,不知是不敢面对那满天的晚霞?还是不敢面对晚霞之上天堂里的海燕的灵魂?
  自那以后胡星就和她妈妈离开了村子,直到十年之后我初三毕业曾见过他一面。十年里藏于他心灵深处灰色的童年,将他变成一个内敛自卑的少年。他几乎没和我说几句话,只是仰着头望着平静的天空,一言不发。最后离开时他勉强地朝我笑了笑,笑得很别扭,显然微笑对他来说不是件自然的事情。
  当天夜里我又做了个诡异的梦,暗红色的天空,暗红色的池水,暗红色的芦苇,一只黑色的蜻蜓翩翩飞过。
  
分享:
责任编辑:光光
网友评论只代表个人观点,与本站无关。
用户名:密码:
本文共有 篇评论
评论人金相玉质 发布于 2009/9/2 9:25:56  
冬天开始,秋天结束。不知道雷子怎么样了?
作者回复:雷子,已经不归我管了
评论人晚亭 发布于 2009/9/21 20:57:52  
守望文学网文化论坛的《文字探索与发现》栏目,旨在为爱好文字的朋友构筑一个真正用心交流、聆听真实声音的地方。以下是最新一期的探索与发现: [原创]守望原创文字的探索与发现(十五)——相去甚远《烟酒不分家》 http://www.sw020.com/swform/dispbbs.asp?boardid=4&Id=4733 欢迎你的光临与加入,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