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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不住的爱
  作者:风外声 发表:2009/9/1 15:56:49 等级:4 状态: 正常发表 阅读:2003
  编辑按:包含深情的文字,真爱无敌。
  
  冬日黄昏的太阳像是一条慵懒的老狗,整个街道上只有还未完全化尽的残雪,那化出的雪水不断发出哀怨的叹息。几个行人裹紧大衣,脸上有着凄冷严峻的表情。忽的,一只苍老而且清瘦的狗沿着街道直冲着向前,几个玩耍的孩童惊了一个愣神,其中一个调皮的男孩把手中的雪球朝着那条狗投掷过去,正中狗的腹部。那狗凄厉一声嘶鸣,回了一下头,然后又接着跑向前去。那群孩子就哄堂大笑一阵,投掷雪球的男孩满脸得意,活像一只胜利的公鸡!
  老伴已经走了有好些天了,她却还完全沉浸在痛苦之中。她不能忘记老伴离开那天雪下的好大,病房外面雪花像是漫天的柳絮一样飞舞着。医院里死一般的寂静,院子里那几株高大的常青松都被雪掩盖了,完全褪尽叶子的桐树也是银装素裹,高高的挺立着,让人不知道它的心中是否也有着凄楚的哀怨。老伴连着昏睡了好几天,她和儿女们一直守候在一旁。儿女们多次劝说她躺下休息一会儿,她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眼圈又黑又红肿,看的他们直心疼。她总是有些木然的说,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会有噩梦袭来。
  有一阵子,老伴忽然很清醒。他用瘦的皮包骨头的手抓住了她,让她感到既兴奋又恐慌。老伴的目光看起来很遥远,如天际不可触摸的虹,但那目光中流露出生命的神采。儿女们都激动异常,病房就闹哄哄起来,他们纷纷走进病床劝慰,老伴只是勉强地微微一笑,吃力地点点头。后来,他说,你们都先出去吧,我跟你娘说几句话。她握紧他的手,把耳朵凑到离他很近的地方。他说,我感到生命之灯就要熄灭了,你不要悲伤,养好身体,照看好家里的那两头牛。说到这里,她的眼睛湿润了,继而,小声啜泣起来。老伴轻轻摇摇她的手,喘了一阵子。最后,老伴说,不能陪你了,以后怕你会孤单……之后,他就安详的走了。
  记得埋葬老伴那天,天空依然飘洒着雪花。在棺木从院子里抬起的时候,牛棚里的那两头牛发出了几声凄厉的哞叫!整个院子的人都被那叫声感染,儿女们都扶着棺木哀嚎。村里的很多人都来送丧,半个街道都被堵严实了。她那时已经没有眼泪了,眼泪早已经流干在了如多的无眠的夜晚。孩子们提出要把葬礼搞的隆重一点,他们要找来民间的乐队吹弹乐器,然而,她一口回绝了。她轻描淡写的说,他喜欢清静,再说,那极度的喧嚣会吓着了牛,让他再静心看一遍这个家,之后,了无牵挂的上路吧。那天送走老伴后,天已经快要黑了。回到家中,黑魆魆的一片,只听到牛儿踢踏蹄子的细微声响。她感到一种从来没有的孤独,倘在往常,牛棚里一定会有昏黄的灯光,偶尔还会传来老伴的咳嗽声。老伴总是在晚饭后,坐到牛棚里抽旱烟,看着那两只肥壮的牛吃着草料,他的心平静的像一滩湖水。牛已经很饿了,但很懂事似的没有歇斯底里的哞哞叫着,或许死亡的感觉是那么的强烈,连牲畜都不安了。
  她从条凳上站起身来,就要走进灶房做饭。那微薄的光线也慢慢暗淡下去了,院子里开始笼罩着薄薄的雾气。猛地,陈旧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挤过来一个可爱的孩子的脑袋。她看清是大孙子,今年六岁了。孩子看到奶奶脸上没有一丝光彩,收敛了一点情绪,用稚嫩的声调说着,爹让我过来叫你过去吃饭,爹说你这些天身体消瘦了好多,需要好好休息。她脸上流露出疲惫的微笑,心想这孩子还挺懂事的,将来一定会像他爹一样很孝顺。她边往灶房里走,边对孩子说,回去吧,我自己做。那孩子脸上的笑容隐去了,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鸟,他轻轻关上门出去了。
  在锅灶里放上了一些干材之后,她缓步走向牛棚,那两只牛听到响动后,躁动起来,胸腹里还发出闷响,蹄子在地面上来回弹踢着。她推开门,同时看到了那两双黑色的满含着期待的眼睛。那眼睛忽闪忽闪,似乎是一个孩子发现走近他的不是自己的母亲时的神情。她有叹息了一通,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你们还是不能适应啊,都这么多天了。她把草料倒进槽里,那两头牛静静的呆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低下头吃起来,这狭小的屋子里就传出牙齿嚼着草根的声音。她心想,你们以后或许就没有这么好的日子了,老伴以前晾晒的干草马上就要没了,我一个老太婆又没有能耐给你们去割些青草,以后你们兴许就得吃麦糠了。
  外面大门又响了一下。
  她出去看到是大儿子来了,手里端了一碗鸡肉。热腾腾的饭菜里烟雾向四处逸散,浓浓的香味飘进鼻孔里。他说,妈,趁热吃吧,我来看会儿牛。她接过碗,来到灶房。锅灶里的干材还熊熊的燃烧着,上面的锅里飘散出红薯的香味。她收拾了一下材禾儿,红彤彤的火苗顺着灶台往上窜。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到处冷飕飕的。那些化掉的雪又凝固成了坚冰。她唤儿子再来喝碗热红薯稀饭,那边儿子答应着说,喝不下去了。于是,她一个人坐在那里窸窸窣窣的喝起来,正喝着,抬起头的时候,愣怔了一下。她看到案子上有满满的一碗红薯稀饭,原来是她习惯了为老伴盛饭,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这样了。她又想起来,那时,老伴就坐在她对面,一直抽烟不吃饭。她就不停地催促他,结果总是抽到一半的时候,老伴不得不掐灭烟,放进上衣口袋里,有些孩子气的喝着稀饭,一言不发。她的眼睛有些湿润了,这时候,她听到了儿子走动的声响,便急忙用衣角在眼睛上揉了揉。
  儿子说,妈,您一个人不容易,要不把牛卖了,然后去与我们一块住吧。她一怔,然后语气决绝的说,不行,牛是你爹的命,说什么也不能卖。儿子就不再说什么了,他们沉默了一会儿。整个院子都是寂静的,万籁无声,牛吃草的声音也没有了。她依旧低头喝着稀饭,儿子坐在凳子上点燃了一只烟。他清了一下嗓子,然后又说,要不你住过去,牛每天我来喂。她再次决绝的说,还是不行,牛很认生,并且它们的习性你也不太了解,会把它们喂瘦的。儿子抽了几口烟,声音沙哑的说,妈,我每天都会来看看,您缺什么了就说一声,什么时候不想做饭了,就到那边去。她微微点了点头。稀饭都已经冰凉了,可碗里还剩下了很多。儿子往碗里看了看,说,妈,保重身体,我先回去了。她站起来送儿子出门。
  很晚了,她才勉强进入睡眠。朦胧中,她隐约听到院子里有响动,似乎还有牛蹭磨着槽的声音。她以为是牛有些冷了,再想办法取暖。之前,也曾多次听到类似的响动,老伴都会下床去看看。隔着窗户,她清晰的听到老伴训斥牛的话语。老伴几声斥骂后,夜就恢复平静了。老伴回来后,总是有些凄然的说,天冷,牛睡不踏实。这夜,仿佛是一样的响动,似乎又多了一些嘈杂。她本想起来看看,结果等她坐起来的时候,一切又都平息无声了。她便又躺下去。
  天灰灰亮的时候,她就醒了。院子里的雪把窗子映照的苍白,让人误以为是天大亮了。她的睡眠也越来越短了,特别是老伴走了之后,屋子显得空旷,心灵也仿佛没有依靠了,灵魂深处的孤单那梦里的世界也变得冷清凄寒。先前,老伴总早她一点起来去喂牛。等她开始做饭的时候,老伴已经在抽第二根烟了,牛也差不多吃饱了。她想早点起来把牛喂一下,它们此刻也许也正等着呢。她披上外套,拉亮屋里的灯。一道淡黄的光晕透过窗户射到地面上,那雪就闪闪发亮。
  她走近牛棚的时候,很奇怪没有听到往日的踢踏地面的声响。平常,这时候,牛儿都会发出声音,似乎是在迎接她。她心里有些不安,快步走过去推开了门。薄薄的黎明的光线没能给她照出一点牛的身影,她焦急的拉开了灯,可依然空无一物。槽上有几截被切断的绳子,房屋的后墙上有一个大洞。她感到一阵眩晕,两耳直轰鸣,在轰鸣声的深处似乎还有老伴的责备,她摇晃着倒下去了。
  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倘在医院的病床上了。她发现自己躺的正是老伴躺过的那张床,她心里发出无力的叹息。儿女们团团围过来,问她感觉怎么样了。她什么也没有说,眼泪就大把大把往下掉起来。一个中年医生走过来说,病人身体极其虚弱,不能再接受什么刺激,现在得让她好好修养。于是,所有人都沉默了。病房里一片死寂,外面鹅毛般的大雪正簌簌的落着。她眼睛毫无光彩的看着窗户,心里忽然觉得与老伴无比的接近了。她想起来,老伴生前,他们曾经一起摘韭菜,一大把韭菜一会儿就全部摘完了,老伴总是笑着说,看,一样多。她的脸上不经意的出现了一抹红晕,像是大雨后的暗夜里,一颗星星悄悄探出了头。
  他走的时候,天也是这样的,雪花也是这般大;他嘱咐我照看好牛,结果却丢了,我该怎样向他交代呢,她自言自语似的说着。眼睛依然盯着窗外看,常青松又被雪盖严了,那高大的桐树也银装素裹了。
  大儿子声音哽咽的说,妈,别想那么多了,牛兴许还能找回来,我已经报案了。其他的人都跟着安慰起来,大儿子那乖巧的孩子走到奶奶的窗边,握住她的手,语气很坚决的说,警察叔叔一定会抓住坏蛋的。
  她直摇头叹气说,没用了。之后,半晌无语。不知过了多久,似乎输过的点滴的瓶子已经有好几个了。她迷迷糊糊地说到,我见到你们的爹了,他让我早点过去,他说那边没人给他做饭,洗衣服。她的眼睛里旋转着泪花,补充似的又说到,我也想他了。
  屋里所有的人都被吓呆了,他们变得慌乱,不知所措。在之后的对话里,他们仿佛是在和另外一个世界的人讲话。医生来看过几次后,也都失望的摇着头说,没希望了,病人的心已经冰凉了。
  没过多久,她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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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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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共有 篇评论
评论人金相玉质 发布于 2009/9/8 9:55:41  
一份执着的固守!
评论人晚亭 发布于 2009/9/18 15:14:12  
不错的文字,欢迎发到论坛进行互动、交流、共赏。感谢支持,问好! http://www.sw020.com/swform/index.asp?boardid=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