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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身份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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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跟所有农民一样,有了自己的身份证。这是父亲平生第一次照相,他认为这身份证很珍贵,于是就很认真地收藏起来并锁好了。或许他从没出过远门,身份证也很少带在身上。所以,父亲在世时,我从未见过他的那张身份证。
农历五月初六,正是父亲的生日,一字不识的父亲连自己也说不清生于那年,每次打听,他就含糊其词。他说,反正是贰几年的,比你母亲长四岁或五岁。以至于在办理父亲丧事时,我们按推算,父亲应该有七十九年的人生历程。好在我们家表叔与他年龄相近,且父亲的童年是在表叔家度过的。表叔说,你们都搞错了!你父亲应该是吃八十岁的饭。我们差一点犯了大错。当然一个农民的离世,谈不上什么盖棺定论,非是功过。但连自己父亲的生庚年月都弄不清楚,这会被乡邻们笑话的。 离父亲八十岁生日还差十个月零四天,曾攒足粮食,喂肥大猪,准备风风光光大宴宾客的父亲,却悄悄地走了! 他那榨干了自身所有脂肪的矮小身材,经常出没于偏僻山村的田间地头。在川南丘陵一隅的几座山岗上,重复了他无以数计的大脚印。银白的发须与四季禾麦衬出他饱经沧桑、皱纹交错而干瘪的脸。老天持续四个多月久旱无雨,顶着烈日劳动了整天的父亲,在酷热的夜晚,喝光了半大缸茶水,打井水冲了个凉水澡就睡去了。 父亲与他朝夕相伴的老伴;饲养的猪、羊、鸡、兔、狗;常常出没其中的山岗、水田、红土地;与他常年见不上几面的儿女、孙辈,亲朋好友来不及一句告别,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耳聋的母亲是蹒跚着脚步在地里忙了一早晨,实在饥肠辘辘才回到父亲常起居的床前。在从未有过的慌乱和寂静中,她摸到了父亲尚有体温的身体,在好长时间的呼喊中,父亲始终没有醒来。他的身体渐渐冰凉硬直,母亲才呼天抢地的哭出声来,一路跌跌撞撞到有电话的邻居家,发出了父亲去世的噩耗。与她相伴近六十年的老伴就这样撒手人寰。他的脸上凝固了两行泪痕,嘴微张,半眯半合的双眼抑或他一直盼着儿女们的归来?再叮嘱几句?! 二00六年农历七月初十上午十点多,远在滇西出差的我,手机突然坏掉,送去修理店就治,师傅帮我接通了来电。父亲突然去世消息让我不敢相信,好长时间我踱来踱去六神无主。 公司领导同意我请假,回家奔丧。我匆匆打点行李,飞回四川。 闷热了整个夏季延续到深秋的故乡,仍无半点凉意。目光呆滞的我哭不出来,泪水在眼眶打着转。在与父亲生活的四十多年中,那些记忆的碎片很快凝聚在一块,历历在目。父亲生前博大的胸怀,浩如汪洋的父爱!使我沉入无边的悔海,无边的悲哀。 三姐几乎不相信的反问;妻子陪着五妹送女儿去南充报名;六弟启程去成都;大哥在家向无头苍蝇地忙乱。去世三个多小时的父亲,一生最喜爱放鞭炮的父亲,是否听见鞭炮那辟哩叭啦的衰唱?! 临近老家约两百步之遥,阴沉的夜空猛然电闪雷鸣,大姆指大的雨点密密麻麻拥挤着慌忙地倾注大地。顷刻间,山弯里就响起哗啦啦的吵闹声。秋雨浇灌着龟裂的大地,大大小小的裂口发出嗞嗞的吸吮声,红色的泥土象刚御了砖瓦的土窑,凉凉的雨水也被灼烫,散发出浓浓的泥腥味。闷雷一个紧接一个在头顶炸响,倾盆大雨把我堵在家门之外。 次日零时十三分,我才冲进雨夜进得家门。父亲的遗体停在正在漏雨的屋角。我不敢及时靠近,怕引起母亲的又一次悲伤。半个多小时后,我才跨进没有父亲灵位的灵堂,重重地跪向父亲。我说,褓呀!我回来迟了!!我不敢揭开盖在父亲脸上的那一沓粗糙的黄草纸,我深陷于愧疚和悲伤,不敢再看父亲一眼。母亲又一次号淘大哭掩盖了我的惶恐和慌乱。 是呀!父亲对子女们的挂念积压得太多、太久、太凄凉!他平生所受的苦,遭的罪是我无法尝试和体会的。 六岁沦为孤儿的父亲,借宿在二姑婆家。祖父的抛弃,祖母的改嫁,注定了父亲童年的苦难。一年四季他光着脚丫,在偏远的山区,在弯弯曲曲的溪边草地放牛,在陡峭的山崖边割草。清贫的姑母只管侄子有一顿没一顿的饭。冬天,父亲衣衫单薄地只能卷缩于草堆,看见漫天的雪花挂上树梢,覆盖山野,他说,天上下的雪花如果是白米和棉花该多好呀!他的童话世界就是这么简单。冰天雪地里,他会被姑母拉上山去捡大雪压断的柴禾。初春转暖,一双小脚奇痒难忍,密密的冻疮溃烂了,惹来苍蝇贪婪地追逐。夏夜的乘凉差点要了他的命,一块锋利的竹片割开了右耳上方的头皮,留下了像条蚯蚓似的伤痕。不久姑母家也穷得舀水不上灶了,不到十一岁的父亲就不得不结束了有口饭吃、有姑母疼的童年,回到了寥无栖身之地的故乡。给当地的地主家打柴放牛、侍弄庄稼。稍不留意,他就会遭到凶狠管家的断食和毒打,连哭都不准出声。他少年应有那片绚丽天空的云彩,就被无情地撕得七零八乱、愁云翻卷、狼藉不堪。 臭虫、虱子、跳蚤 ![]()
评论人光光 发布于 2008/5/8 16:03:10
亲情无私啊!
评论人晚亭 发布于 2008/5/9 16:33:52
质朴的文字,娓娓说了慈祥的老父亲,让人唏嘘让人感动!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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