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 加入收藏 站长邮箱
最新消息:

你的位置:首页>小说频道>市井乡情>俺那妯娌嫂子

俺那妯娌嫂子
  作者:后生 发表:2009/12/25 15:41:07 等级:4 状态: 正常发表 阅读:2431
  编辑按:语言富有地方特色,人物形象鲜明。
  
  俺到单桥下担水,这时俺迎面碰上了俺那想好的栓子婆姨,她扭着两片大屁股妖妖娆娆地过来。
  “咦——姐你也担水哩?”俺放下晃悠悠的水担子和栓子婆姨磨叨着鞋垫垫、鞋帮帮的女人活,说着说着就没了正形。
  “姐,你看!忠厚老汉那两只羊作甚哩?”栓子婆姨突然兴致极高地说。
  俺顺着她的方向看去。河对岸,忠厚老汉的羊群中,一只羯羝跟在母羊后面哼哼。忠厚老汉挥着羊杈肆意地喊着:“狗日的!你再不规矩俺就把你羶哩!”
  不知什么时候毛蛋竟来到俺们跟前,对俺傻不啦叽地笑。毛蛋还是一个穿留裆裤的碎娃,俺害气得不愿搭理他,因为俺看不顺眼他妈,看着他也怪怪的。毛蛋识趣地奔远处的孩群中去了。
  栓子婆姨左右环顾了一下,凑近俺耳朵说:“姐,俺咋看毛蛋怪怪的哩?”
  俺问:“哪怪?”多希望她能和我想到一个点上。
  栓子婆姨再顾顾四下说:“毛蛋跑起来和一个人有几分像,走起来也是哩……她把后面想说的话卡在喉咙上硬生生往下咽。
  俺说:“没甚事,你说。俺你还不放心?”
  栓子婆姨有些不大自在地说:“毛蛋,毛蛋——像——像你二叔哩……”说这话时她把声音压得更低。说完就笑着说:“回头咱两姐妹再说,俺锅子快糊上哩!”扭着屁股向单桥走去。
  或许栓子婆姨是在担心俺会不会因为她背地里说俺家人坏话而冲她吐涎水,或者也在考虑俺身为毛蛋婶子的感受。其实大可不必的,毛蛋走路像俺二叔这事俺早就看出些棱畔了,只是装在心里罢了。这和俺没甚太大的关系哩,他们想咋整就咋整去吧,俺压根儿就看着俺那妯娌嫂子窝心。
  俺和栓子婆姨起身各自回家,对岸的忠厚老汉憋着劲吼出了这么一段:
  大红果子剥皮皮
  人家都说我和你
  本来咱两个没关系
  干妹子好人担了些赖名誉
  ……
  俺那妯娌嫂子是被修铁路的俺二叔带着来到圪凹村的。
  那天俺正跪在绿莹莹的糜子林中一匍一匐地锄着死缠烂打的野草,有人喊俺:“青霞,你锄糜子哩?”
  俺直起僵硬的身子,太阳火辣辣地刺着俺的眼睛,俺没能看得太清楚,不过俺还是从那声音和隐隐约约的身影中瞭望到是俺二叔。俺答应说:“昂——二叔你回来哩?这报丧野草脚尖贴着脚跟,麻缠得很哩!”
  俺二叔笑着说:“这糜子还好哩,一个个壮得像猴小子。”
  俺觉得俺二叔的笑有些怪异。当初娶俺回来时,破破烂烂的窑洞里,俺那公公也是这样笑的,笑得满嘴口水,皱纹扭曲。于是俺用手挡了挡太阳仔细看俺二叔,还真的怪异哩:俺二叔身后跟了一个婆姨。好几十米远,俺没能彻彻底底看到那婆姨的眉眼,只看到她穿着一身花里花哨的衣裳,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俺的心跳了那么一下,俺二叔咋又引回来一个,俺二婶咋办……
  俺二叔吼:“青霞你锄,俺先回家哩。”
  俺自己也不知道回答他的那一声“昂”飘进他耳朵后会是咋样的一种声音。俺有一种女人的直觉:俺二叔把瞎事做下哩!或者也不算瞎事,俺二叔是铁路工人,方圆十里八里数他有钱哩!古时候不就每个人娶好多婆姨哩?那他为甚要引个瘸子哩……俺不想多想,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虽然俺二叔这样肯定会让俺二婶的心疼到肉里。还是俺这些糜子重要,这些野草麻缠哩。
  阳婆趔着身子跳下西山的杏树林后,俺也锄完了俺的七分糜子,估计俺男人从炭窑里出来哩,俺拖着困倦的身子下山给俺男人做饭。一路上又想起俺二叔和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婆姨,这会的圪凹村又会是甚情景哩:栓子婆姨一定快言快嘴地议论着;忠厚老汉他们多数也蹲在村畔那两颗“神”木下发出哼哈咳吐的声音和异彩纷呈的表情;俺二婶哩?她只能卷缩在炕角哭鼻子抹眼泪哩;俺那公公,他是要发驴脾气的,他的眼睛估计又会吓煞周边人的……俺胡七八糟地想着,反正和俺没甚关系,天塌下来管它哩,不知不觉就走到小河岔的单桥旁。俺听到俺那窑洞里人烟吵闹,混噪噪的尽是熟悉的味道儿。这种声音,搁平时要么红事,否则就白事,可是俺家十年八年的不会有谁生娃嫁娶。想到这时,俺瞬间出了身冷汗,俺男人的炭窑经常塌,都闹过几茬人命哩!俺可才三十几岁,不能这么年轻就……俺开始拼命往回跑。眼看就到神木下了,俺又听到俺家的窑洞里传来变了味儿的笑声,那可是红事的笑声,也和白日里俺二叔的笑一样,俺没有眉目了。
  事情有那么一点不像俺想的那样,俺二叔是带回来一个婆姨,可这个婆姨是带给俺男人的光棍哥的。不过即便这样也没有让俺感到多大的惊喜,俺最惊喜的是俺的男人正平平安安地坐在春灶上吃烟熬茶,跟他们笑。俺近距离地看到了俺二叔引回来的那个婆姨:她有一双好看的眼睛,让俺想到爬满俺们村黄土山上的红酸枣的圆润,也让俺想到活蹦乱跳在黑豆林中兔子那滴溜溜有神的眼睛,更有圪凹村漫山遍野粉红粉白的沙葱花的清新和温暖。于是俺有些羡慕,俺要是有她这么双眼睛,俺一定更好看,一定会让俺的男人的腰挺得更直,嘴笑得更大。当俺想起她一跛一跛跟在俺二叔身后来圪凹村时,俺看了看她的那双脚,俺也记起了俺的奶奶,她的脚和俺奶奶的脚一样,像是用一层又一层烂布子裹过,小得像锅刷子,缀了花花的呢绒鞋丑得像吊在崖畔木瓜树上的木瓜,他是一个瘸子。想到这俺就觉得俺是没必要嫉妒她的。
  俺二叔说她的男人死了,后来又嫁了一个也死了,她一直供他的儿子念书,现在儿子上了大学,可是她是个瘸子,供不动儿子了,就决定重新找个男人。周边的人都嫌弃她是个瘸子,说她找男人是为了供儿子上大学,都刺猬一样缩了脖子。偏偏这好事给俺二叔碰着了,他觉得俺哥大半辈子光棍,能找个婆姨过下半辈子,那是坟里的先人庇荫哩,就问她愿不愿意嫁到圪凹村,她答应后便跟着俺二叔一跛一跛地从“苎条梁的麻花——另外拐了几拐”的陕南来到陕北。就这样,她成了俺的妯娌嫂子。
  俺一直看俺那妯娌嫂子不舒心,她是个瘸子,而且女人的直觉告诉俺:她来是奔钱来的哩,俺也担心她克夫命犯的重哩。俺打心眼里看不起他,她的心太重。
  时间和事实应证着俺的高明。半年后俺那妯娌嫂子就带着钱回陕南看她儿子去哩,不对,是给儿子送钱去哩。也怪,俺那半吊子的哥看着她带着钱走,压根就没有想过她一走如“打水的石子,有去无回”。自打结成对儿,一傻一跛,把那日子还过得红红火红、热热闹闹,连俺那公公都咧着有毛无牙的嘴说:“俺儿不傻,每天晚上都有动静哩,动静还不小哩!”走村串窑地炫耀。俺懒得和无知的他们磨叨,愈想愈觉得俺那妯娌嫂子心重。事实却和俺想的还是有些出入,几天后俺那妯娌嫂子回来哩,带着如处子脸蛋红的桃子,大得要命,拿着像油画里惹眼的渭北红富士,甜得撩牙。俺吃到了两个,可是俺瞄到了她给俺送桃子苹果时的笑眼,很容易让俺想到她笑着的内容——钱送到她儿子手里哩。
  俺一如既往地看不惯她。日子同耳朵肯定着俺的智商。没多久,栓子婆姨就似笑非笑地说俺二叔是“炒面神”,朦朦胧胧示意着俺那妯娌和俺二叔有一腿哩。俺有些诧异,但俺也不是很诧异,打那日见俺二叔引着一跛一跛的俺妯娌嫂子出现在圪凹村那会起,俺就觉得苗头不对。瞧俺二叔那高兴样儿,给别人娶能让他那么兴奋?搁俺俺都不会那么灿烂。俺早应料到的,只是那火辣辣的太阳蒙蔽了俺的眼睛和俺一向不失偏颇的认识。不是俺霸道、无端嫉恨或挑拨,这事儿传到俺那妯娌嫂子耳中后,她丁点儿反驳的趋势都没有。这事再搁俺身上,不咒它个祖宗十八代,也要闹它个鸡犬不宁,俺是容不得别人嚼舌根的,可是俺那妯娌嫂子没有任何委屈和愤懑的形影动作,她在心安理得地默认着,明摆着的是为了继续将俺那愣哥的钱黄土般卷向她的儿子。俺愈发看不起她了。
  隔年后俺那妯娌嫂子为俺哥生了个胖墩胖墩的小子,小名毛蛋,大名也是毛蛋。终于俺哥这一门头后继有人哩,俺公公那张富有特色的嘴咧得越来越夸张。
  “咱都说春林要把那光棍一竿子打到底哩,而今毛蛋都已经能屁颠屁颠拽着春林婆姨衣襟跑哩。命啊!人一走运甚事都能发生哩!”
  忠厚老汉们在村口的神木下聚会时,无意中也会感叹俺那半吊子哥面憨命通,这一来死了还有个披麻戴孝、打砂锅子的。可以感觉得到,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感叹,欣慰的话儿。这事该高兴,之后的一件事却伤了俺的自尊,俺从肚子里不服气,更希望是俺的耳朵听错哩。
  还是那两颗神木下,一天俺去栓子婆姨家找鞋样儿,走到黄土墙拐角的地方时,一群老汉昧了良心的话钻入俺的耳中:
  “瘸子咋哩,人家照样不是生儿育女?”那是忠厚老汉的声音。
  “就是哩,老二家婆姨倒长得俊,可那心儿真够呛哩!”马桂生老汉竟然敢天是王大,他是王二地把这话说着不压低哪怕半分声音。
  “唉!是哩,春林媳妇心是地道着哩。别人咋说那是别人的事,她心底里明镜似的。你看,有人说她和她二叔这哩那哩,她啃一声哩?没有!要是婆姨女子都有她这么点精明劲儿,哪还会把生养自己的老人推石头样,一来一去没人养活哩?”
  “世道就是这个理哩!”
  ……
  俺清楚地听到哩,这帮棺材瓤子在说俺坏话哩,俺能分明地觉察到,俺的脸上烟熏火燎地灼热。那一刻俺义愤填膺地拐了过去,狠劲地骂了他们,但俺知道俺骂得不彻底。俺始终想不明白,面对那帮棺材瓤子俺竟语竭词穷哩,俺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话骂他们。不过俺敢肯定,这一辈子他们没有被这般骂过,心中一瞬间平衡了些。俺是满脸泪水地回到窑洞的——他们竟然说俺那妯娌嫂子比俺强,强到哪哩,她是为钱来的,他的心重哩!
  后来的事儿对于俺来说天神神太绝情哩,把太阳和月亮都掇下来哩,连两颗星宿都没留给俺,俺的日子从此伸手不见五指。
  俺男人的炭窑真塌哩,炕大的碳惨不忍睹地盖在俺男人的身上。当俺挺着肚子在县医院看到俺男人时:黑红黑红的血水顺着床沿不住地往下流,阔实的胸膛、那给俺安全感的胸膛深深地塌陷了下去;俺给他做的新鞋他早晨才穿上,可是一只开了口子,露出破了脚后跟的袜子,一只早已没了踪影……看到这时,俺脑袋一迷糊,便失去了知觉。
  等俺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俺男人一动不动躺在医院的铁板床上,一群人睁着眼睛看俺男人,看俺。
  “俺的天神神呀,你睁睁眼睛吧,俺儿可年轻哩,你把俺带走,做牛做马俺也应你……”俺公公抹着老泪对俺说:“春林还没醒过来哩!昨个晚上做了手术!”俺男人终究没有醒过来,两天后他寡情寡义地离开了俺,他还没见俺肚子里他的娃哩,就永远地走哩。
  悲痛的乐器声中,人们为谁给俺男人披麻戴孝而焦头烂额,手无抓拿,这时俺男人唯一有希望为他打砂锅的娃还在俺肚子里哩。
  “毛蛋也八岁了,你们看毛蛋行不?”人群里传来俺那妯娌嫂子的声音。
 一群人把目光集中在俺那妯娌嫂子身上,人们在诧异着,要知道俺哥也只有毛蛋一个男娃哩,风俗礼数上是不允许为俺男人披麻戴孝的。
  “春林和龙之谷多开外挂男人一个爹一个娘,春林就像毛蛋的亲爹,就让毛蛋为他送终吧。”俺也没想到俺那妯娌嫂子会这么想,这么做,甚至脑海里一瞬间掠过俺那嫂子会不会在打俺家的主意,因为圪凹村的规矩是谁披麻戴孝谁就拥有死去人的全部家当。可是俺真的很悲痛,悲痛俺的娃一出生就没了爹,没了完整的家,就要面对冰冷的那一孔窑洞。俺不管了,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俺男人入土了,孤单寂寞很快就充斥了俺这个脆弱的女人,肚子里的娃一天天长大,俺面对黑锅里的饭没有任何胃口,尽管为俺娃着想,俺到底咽不下一口去的。
  俺那妯娌嫂子来哩,俺不否认,那刻俺仍怀疑着她的居心,她是来看俺笑话哩,她等着分俺男人的家当哩。俺头都没有抬一下。
  “这些牛奶龙之谷多开外挂不喜欢喝,你身子弱要记得喝。春林走了还有龙之谷最新外挂网和你哥,不要太过难受,娃娃当紧。”俺那妯娌嫂子说着将那箱牛奶放在俺炕头,叮嘱俺记得要喝。
  俺想喝,但俺不敢喝,那个“她急着要分俺家男人家产”的念想一直在俺脑海萦萦绕绕。正像她说的,要为俺娃娃着想,俺强迫自己做饭吃饭。
  日子裹着余而未尽的悲痛前进,俺那妯娌嫂子几乎每天都要到俺窑洞内来一趟,或端来一碗面条,或拿来几个鸡蛋,俺一概没有接收。俺是想过她真如村人们说的她是个好婆姨的,但无数的意念告诉俺,俺看她不像。
  栓子婆姨来看俺时,俺有亲姊妹那般高兴。说起吃饭的事,俺也捎带提起了俺那妯娌嫂子。
  栓子婆姨像是很关心地问俺:“她没和你要钱吧?”
  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盘问问晕了脑子,“要甚钱哩?”
  “春林做手术的钱啊,两千多哩,她还没要?”栓子婆姨也有些惊诧。
  这时俺才发现,自打俺那天在医院醒来后就忘记了俺男人是做过手术的,可是俺没有出一分钱,炭窑更是俺男人他们自己挖出来的,连个索赔的机会都没有,这钱又是谁出的哩?
  晚上俺盘问了俺大春林做手术的事儿,俺大开始不说,过了一会还是说了,“是你嫂子跑回家拿的。你嫂子叮嘱俺们不要给你说,说‘要一家人干甚,不就是有困难时拉扯一把?’俺还是给你说了,你以后要和你嫂子好好处哩!”
  俺那妯娌嫂子还天天来,俺没再有拒绝她送来的东西。俺那妯娌嫂子就笑得很开心,俺能看得出那种笑本来就不像俺主观臆断的笑,只是俺的脸上火辣辣地烫。
  俺那妯娌嫂子说到处走走对肚子里的娃好,俺就到小河岔的滩上逛游,毛蛋调皮捣蛋地跟着俺。深秋的小河岔上,清澈的流水盖着形态各异的卵石畅游,浮了些黄灿灿梧桐、洋槐叶片,飘着些喜悦而暖意融融的阳光和收获的的气息;河对岸近水的草甸上,十几只黑白相间的山羊在忠厚老汉“嗨哈”声中悠然慢食;挂满红丹丹颗粒的马茹茹树参差在竖了一个个谷垛的场面旁,期间充溢着“两小无嫌猜”的稚子谐音。
  忠厚老汉又在喊了:“狗日的!你再不规矩俺就把你羶哩!”
  毛蛋怔着眼睛看公羊和母羊打转转,问俺:“婶子,羯羝为甚要跟在母羊后面哼哼哩?”
  俺抹着毛蛋的头告诉他:“因为羯羝想对母羊好。”
  毛蛋眨了眨像俺那妯娌嫂子一样漂亮的眼睛说:“婶子,这才好哩!”
  俺看这羊群,看这小河岔,真是好哩……
  
分享:
责任编辑:光光
网友评论只代表个人观点,与本站无关。
用户名:密码:
本文共有 篇评论
评论人郑力萍 发布于 2010/1/13 20:13:44  
一家人相亲相爱就是上天给予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