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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来我遇到的挫折告诉我,别人越是号召我们去做什么,我们便越需要小心翼翼。我吃过的亏已经够多了,当年学校号召我们去最艰苦的地方,去国家最需要我们的地方,我傻乎乎地跟着一帮和我同样傻的人去了,很多人都落得个一辈子受穷的结果。我已经二十五时,连女人的手也没有摸过,姑娘们一听说我干的行当,看见我工作的野营房,一句话说也不说,掉头就走。
而当我遇见小红时,我已辞去公职成了无业游民,小红却看上了我,我成功的交上了女朋友,原来无业游民竟也是一种资本,无业竟比我最初选择的行当还让女人觉得刺激。
年轻的我一片忧国忧民之心,我刚从学校毕业,毛还没长全,竟然相信我对救国救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过还有比我更有意思的人,我的许多同学连吃糠咽菜都惦记着解救天下三分之二的受苦人。改革开放之后,他们跑到外面一看,才知道人家跟本不需要你去解救,人家有马跑,有舞跳,还有一幢连一幢的摩天大楼豪华别墅,才知道真正需要解救的不是别人,而是我们自己。
我辞职去做倒爷,原本并不指望这么做真可以解救谁和谁,本来是一件很倒霉的事,却竟然改变了我人生的方向。当我在工程领域受挫时,我就把理想由工程师改成了思想家,既然工程领域不容易出成果,写些文章总该可以得吧!当我丢掉铁饭碗,由于生计问题连文章也写不了时,我的理想又变成了商人。我的理想总是一个又一个出现,说不清哪个更好或者说更合适一些,所以我认为:我的成功纯属偶然。
七年的光阴,有四年大学的专业攻读,有三年的现场的工作经验,还有自己的职称都因一气之下的离职而浪费掉,我现在想来却感觉庆幸,现在的我是这样想的;年纪轻轻就遇上了挫折,这就可以重新再来,而且还会比以前更好、更出色,许多人离开了自己最初的岗位总会找到真正适合他们的工作,我自然也不能例外,相反,我创业时遇上的商业对手,吴周南吴老板就不一样了,他已经快四十的人了,他纵然大难临头也只能勉力支持,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他这个年纪已没有回头再来的机会。他的百货被我挤垮了之后,他的人也随着的他的商店一块垮掉了。
在同学里面,我的辞职是个意外,这个世界上意外的事情太多了,这就是定数,天地之间有一种铮铮定数,人不可以和它相抗,现实与理想之间,总是有些差距的,有些差距终生都不能跨越,但偏偏有些人时运不错,他们就跨越了。许多想当然的事,却出了很大的意外。我的一位朋友,谁都以为他会干出一番大事业的,他从小到大都是班长,最后却因为贪污进了班房。我拎着几瓶酒去看他时,他已经变了,眼神中不再有往日的那种攫取。事隔多年,我也变了,我的攫取的欲望丝毫不逊于当年的他,只不过我更象一只水面上划动的鸭子,虽然上半身平静很多,然而下半身却暗中不停地浮动。还有一个是我的梦中情人,她大学时是我苦苦单相思的恋人,她有着一只令我着迷的大鼻子,大鼻子在当时代表着权力、地位,和政治上的革命,所以娶她简直成了我们这一界男生近乎于奢侈的愿望。她面对大批大批的追求者,越来越不知道自己该嫁给谁,该嫁给一个什么觉悟的男人,时代赋予她的这个千载难缝的机会就在她的犹豫中勿勿错过了。为了证明她的政治立场有多么坚定,她最后竟然决定和一个无产阶级工人结婚。我婚后的梦中情人慢慢地平庸了,她架子摆得太高,错过了许多美好而又理想的姻缘,只好跟一个不起眼的丈夫过普通人的日子,有时我相信她连普通人也做不好,她有欲望,一个如果有了欲望,就好比纯净水中加了醋,岂非性质已经变了。
小红就比她强,她从不为自己选择伴侣附加那么多的条件,她的条件有的话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她爱我我也爱她。小红很怪,她一点也不红,是个皮肤白皙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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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副经理小头小脸,方脑壳,我相信他自己生来脑壳就是方的,就如同他命中注定要做伯南山卑贱的副手一样。对于他,我实在没有什么好可怜他的,所以以前有许多罪过有人往他身上推,他又是怎样的被冤枉而成了替罪羊,我都觉得这是他活该。
我也曾与他交好过,但那是年青时代的事了,他跟个祥林嫂似的见人就显示他多么可怜,现在人们都烦他。
我不但烦他,而且还和他有仇,他满嘴胡说八道,嘴里找不到一句真话,有的人说假话,是为了欺骗别人,还有的人说假话,那是为了欺骗自己,起初我以为他既不是欺骗别人,也不可能要欺骗自己,只不过借谎言显示自己的可怜,引人注意罢了!但他把我挤兑地辞了职以后,我就知道了他撒谎的真正原因。他得了一种病,这种病的全称只有两个字:“嫉妒”。一个人如果得了这种病,那当真是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救了,那就是送给他一包耗子药,用敌敌畏冲服,这样人死了,病才可能治好。
就这么样一个人,无论是谁见了都该瞧不起他才对,然而我年青时总犯傻,居然把他当朋友看,现在想来真是好笑。人们的世俗眼光虽然世俗,确有一定的道理,人们如果总瞧不起某一个人,这人通常就有问题,我把这个通常就有问题的人当朋友看待,还相信他、尊重过他,我不被坏谁被坏呢?
蒋副经理和我共事时我叫他小蒋,小蒋显然一点也不好处。无论我干得活多了还是少了,他在背地里对我的评价都好不了,小蒋对旁人说:“毛毛这个技术员他累,他活该,把个技术员当宝贝,什么活儿他都揽,这人怕什么,他就怕别人超过他,你看搞资料吧,谁不让二技术员搞,你看看他这也不让弄,那也不让搞,就显得他很能似的。”这就叫坏话,坏话我们每一个人都熟悉,但话又说回来,坏话说出去要有一定的水平。否则不但说的人没有底气,听的人也不会相信这是事实。我搞资料确有不让他动的习惯,所以事后我往往无话可说。
他最初给我的印象总不是个打小报告的人,更谈不上向领导献媚效忠诚,所以我坏在这样的鼠辈手里只能怪自己粗心大意。小蒋跟随伯南山多年,从技术员一直干到老总再到副总经理,一直是伯南山的左膀右臂,这个左膀右臂好就好在他完全效忠于他的领导,伯南山让他往东不敢往西,伯南山说天上的月亮是四棱的他就不敢说月亮是三角的,他隐伏在群众当中多年却又很少让人知道,职工们只是瞧不起他。
伯南山找到我头上时,他的谈话吓了我一跳,伯南山说:“毛技术员,我听说你打算要顶替我,你想当队长,好,有志气,你当队长,然后把我下放当工人,你的打算很不错嘛。”我浑浑然摸不着头脑,“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旁边的指导员也说:“小毛啊!照你目前的这个工作态度,别说当队长,就是干队长,那也得五年以后才有可能!”伯南山随手抄起一张白纸,他用拇食指撕下了极小极小的一片晃动着对我说:“你呀!小毛,你目前的本事就像这一小片纸,你比我还差得远哪!”指导员紧跟着也瞎掺乎,开始数落起我的“劣迹”,从我在干活时如何的偷懒,到现在又怎么样的不务正业,一样又一样地事实确凿地证明了我的不称职。
离开伯南山的野营帐篷我好长时间才理出一条线索来,有人造谣说我要干队长,伯南山自然害怕我真的干队长,所以便先下手为强,联合指导员来威胁我,只有如此才可以让我早早放弃当队长的“阴谋。”但实际上,他真得有些过分地神经了,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吃了猪肉会致死,就是因为神经过敏的缘故,高度紧张的伯南山神经兮兮地感到不安,我在他眼里已经不再是个沉默的技术员而是变成了一个不好出风头的日本人,谦恭中令他有一种非常不安的杀机。从很小的时候,他就一种坏人的办法,那就是先做孩子头儿,他带头欺负人,所有的孩子也都效仿他欺负人,经验告诉他需要对我下手了,他要逼我辞职。
我想这个打小报告的人是谁呢?他坏我对他又有什么样的好处?他肯定是我身边的人,不然的话我的“劣迹”不会被人知道得如此一清二楚;他的扯谎水平也应该十分高明才能,没有一定的扯谎水平我想谁也不会相信毛毛我要顶队长而代之。毛毛要当队长是件很可笑的事。
我不能不承认我曾说过这样的话的,因为如果我否认,人家就会认为你有胆量说却没胆量承认,朋友私下里问我:“你说过这话没有?”我心虚的说:“谁说过谁是王八蛋”。我心里就纳闷,我既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那我心虚什么?我既然说得是真话,那又害怕什么?那个造谣挑拨的人,扯谎的时候是不是一点儿也不心虚呢?我终于明白了,其实一个人扯不扯谎与心虚不虚完全是两回事,尤其是这种事,两人对话死无对证,他爱怎么扯就怎么扯,干吗要心虚呢?一个人的心已经黑了,心虚不虚又怎么能看得出来!
小蒋是这么样的一个人,他那么一说,我们那么一听,事情也就过去了,哪能和这种谎话篓子认真。但小蒋出了事故转调到伯南山的队上以后,居然得意了起来,最后还落了个老实人的名声,我倒霉就在这里了。许多原本和我闹翻的人对我一开始印象也蛮好,自从小蒋在他们面前时不时地嘀咕嘀咕两句坏话以后,他们就对我有了成见,成见之下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感,我和他弄到连同事都做不成的地步,怪不得我,纠纷是你先挑起来的,你委屈,我受人误解难道不委屈,当初你也不想想小蒋的话值几个钱,他放个屁都说是香的,还有什么可委屈的!
古人说得好: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们实不该以小人之心揣度我的。但有时古人的话也可以反过来理解,他们要是以君子之心度我这个小人之腹呢?当我在这里鄙视小蒋的恶毒时,说不准小蒋也许在心里同样的鄙视我吧!如果他真那么卑鄙,我又何必去招惹他,而我偏偏去招惹他,那说明我也是个十足的小人,所以我一想这里我的胃就痛,陷入了一个困扰我多年挥之不去的困惑,镜子照镜子,会出现无数个镜子,鸡生蛋蛋生鸡永远也找不到渴望的止境。我梦见小蒋在冲我坏笑,我一直非常欣赏他的坏笑,他的笑声中有一种拉屎拉不出来却拼命要来拉的冲动感,想一泻为快却又只能慢慢地一点一点的往外挤,人与其笑声真是相配得不得了。但那天早晨醒来我却心惊肉跳,他的笑声中却突然让我听到了一种不寒而栗的东西。
一个人自己很龌龊,才会把别人想得很龌龊,我怀疑我自己是不是很龌龊,我不能不承认,在我年轻的灵魂的另一方面,我的人仍然是卑鄙狭隘着的,嫉名妒利着的和自私着的。不然的话我又怎么能想通这其中的许多奥妙呢?在我和他共事的那段日子,方脑壳的小蒋早上想,晚上想,连做梦都想着坏我,我要不死或调走,他何年何月才是个出路!
什么事都可能误会,小报告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着的,同行之间有什么不可以说开的,说开了大家一起开开心心的工作,但这个小蒋有了误会他不找我说却去找领导说,而领导自然又反过来找我说,我自然不能和领导矫情,我只能沉默,沉默就等于默认。
“我知道你瞧不起小蒋,也是,我敢说上上下下没有几个人瞧起他,可你也不能那样跟他说话,这也就是小蒋人家脾气好,人老实,要换了我,你要对我那么样说话,我非上去抽你两个大耳括子不可。”就这样,伯南山数落了我一顿,我不过找小蒋谈了一次心,就落了个欺负老实人的名声。不过话又说回来,小蒋人家也确实老实,人家对每个人都很老实,唯独对你下黑手,但人家对别人就不这样,所以人家还是老实的。老实也是个相对的概念,老实与不老实并没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伯南山说要抽我两个大耳光时,敢是为小蒋伸张正义的啊!
但我也不能在别人面前说小蒋的坏话,比如我要是跟副队长数落小蒋的不是,这当然也可以挑拨他们的关系,但也会有那么一天,副队长也会把我怎么说他的坏话传给他,这可以讨他的欢心吗!而小蒋自然会更加变本加厉地算计我。凡是一个单位里的同行,你背地里说我的坏话我背地里说你的坏话,这也确实稀松平常,有时候人的嘴就贱,自然不自然地就说出来,说了出来也不觉得卑鄙,文革时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将来也永远会是这样,没有人会因此得到小报告是卑鄙者行为的结论,所以我理解他。但他说我要顶领导而代之,这就不再是嚼舌头说坏话了。
小蒋志得意满,晋升工程师的时候,我却在一件破屋子里打一种叫摇把子的电话,我摇啊摇摇啊摇,胳膊就象泡在醋缸里,为了仅仅是一笔未讨还的欠债。人生有许多遗憾,最大的遗憾就是看着你自己的仇人却不能够亲手报复。
3
和伯南山在一起,我就感到一种很不自在的气氛,如果他手中有剑,我相信这可能就是古龙笔下迫人的剑气,剑气笼罩了我,使我感到压抑,我可以断定他并非一个善人,善良热情的人是不会有这种气氛的。而如果让我这样的人也感到受了威胁,这人就绝对不是个好东西。年青的我很是怀凝,像他这种人怎么会干上队长的职位呢?如今我偶然读到余秋雨的散文后以后,才算找到了可以说得出的缘由:可爱、高贵、有魅力,构不成社会号召力,也构不成自我防护力,真正历害的是邪恶、低贱、粗暴,它们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向无敌。而眼前的这个伯南山,如果不是有些恶毒卑俗的手段,又怎么能镇得住周围的这帮野汉子呢?
我凑了过去,和他若无其事的交谈,过了许久,我就离开了。我虽然怵这种人,可也不能逃避,很久以前我就知道逃避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这种人我也犯不着和他计较,俗话说:宁可得罪十个君子,也不能得罪一个小人。小人自有小人去对付,我见过许多象他这样的人,有的人非常得势,让人感叹这个社会的不公,有的则下场很惨,伯南山以后不幸就成了这种人。
天天看着小人得势的嘴脸工作是很难受的。但难受我也只能忍受下去。而且以我的个性也不会让别人看出来。我不开心小人就会开心,反过来说我如果开心,小人往往就不会开心。有一副很有意思的动画片,地主老财让阿凡提去打柴,阿凡提就高高兴兴地去打柴,老财就生气,他为什么那么高兴,然后又让阿凡提去打水,阿凡提又高高兴兴地去打水,把地主老财气得够呛。当然,这个世界上高高兴兴的老财也是有的,这类人就叫小人,小人在给别人舔脚头时也是高高兴兴的,小人们心里明白:哭丧着脸于是无补,所以我要说的是,小人明白的事我们也该明白的。而我们高兴的时候也要切记切记,小人高兴的嘴脸有时也是装出来的,他们也害怕被别人看穿!他在压制你竟还在你面前招摇,那也是一种手段,他故意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来让你不高兴,所以我们不能中计。
我永远不会向他示弱,毛毛我出身工人阶级家庭,又有个当兵的老爸,我又恰恰姓毛,姓毛的人那年月命运出奇得好,我又何必惧他呢!
我命好也许是托了他老人家的福,许多人命不好往往就因为他姓氏不很好,所以他们总让人觉得拐扭。有个厂的厂长姓傅,而这个厂的副厂长偏偏姓郑,你说开会的时侯叫也不叫,还有的人姓贾,姓贾的人就更不好办了,一位贾主任出差到外地订货,没人敢把货订给他,就怕他是假的,主任也就算了,哪一天他要是当了主席,那主席也是假的,不是真的。一个人的姓氏对人的一生起了决定作用,就象厂里的左干事,他姓左,思想也左,手段也左,这事倒也符合常理,一个人的姓氏被人叫了一辈子,哪能不留上点儿痕迹,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人家老叫他老左,他自然老往左边想,正如同别人老叫我小毛,我就自觉不自觉得毛手毛脚一样,我如果不太毛,也不至于被人算计得辞了职。不过我还是挺喜欢姓毛,毛姓使我们一家人舒舒服服地捱过了十年浩劫。左干事也因为他姓左,所以后来才坐上了左书记的位子。
我拿着所写的文章找左干事看,左干事就开始挑文章中的错别字,挑完了还会对周围的人说:你们瞧瞧,这小子参加工作才几年,写的这叫什么东西,连字都写错了,语句也不通顺。经过那么多年风浪的左干事知道:什么都没字典保险,只有新华字典才是最稳妥最保险的东西。而依据字典提出来的意见自然也就上了双重保险。
我的文章中论及到“领导干部年青化”时,我说邓大人提出年青化、知识化的标准,其本质并非年龄结构的年青化,其实质应是知识的年青化,一个人即便他刚刚从学校毕业,如果他不愿再学习,他也就变老了,而所有的已经“老”的干部就必然要褪化成为“官僚”,而所有的官僚都应当提前退休。我的这套理论很快传遍了整个厂,其反响也很强烈,其影响也颇为深远,两年之后,我就离开了这个单位,去着手于完全属于我自己的事业,而领导们也很高兴,因为他们没有提前退休,我倒提前退休了。张普泽,我后来的一个帮手,一个劲儿地夸奖我:“您胆子真大,比起现在的人,您真是提前了二十年”。我就说:那是自然,从上大学时,我就立志当一个让别人拿工资的人,而不是别人让我拿工资的人。心里却笑:这纯粹是走头无路。
十几年后,我的女婿田叶又走了和我相似的路,他也遇上了伯南山这位领导。田叶对伯南山恨之入骨,不过这时的伯南山已经不再是个小小的施工队队长了,他已成了宏达公司的土皇帝”,已经到了可以坐经理骄车的级别。田叶议论他说:人当了官就不会再去走路,自古以来都是如此,连孔老二也曾说过,我当过大夫,所以不可步行。但田叶又看不惯,他的高级轿车与大批大批的失业工人怎么看怎么别扭,田叶于是又送了一首诗给他:
职工拼命干
挣了三十万
买个乌龟壳
盛个王八蛋
田叶是上天派来的专门对付小人的人,他整了伯南山以后,对我的女儿也就是小雯坏笑着说:“我不能不记仇,不记仇我就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这倒不是我小心眼儿记仇,而我有尊严,大夫恩怨分明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凡是故意跟我过不去的人我也不会放过他,以前给我穿过小鞋的人我会送给他一双更小的鞋,这就好比一架天平,左盘放了欺骗,右盘就该放上仇恨,否则就平衡不了。这就叫公平,这就是我田叶的人生观,使我公平,使我遇到的每个人公平。”人没有打怕的,只有敬怕的,田叶怕过很多人,却就不怕伯南山。伯南山虽然想让这个大学生怕他,但田叶却偏偏不怕,把他当个屁。伯南山和许多领导不一样,他当队长时,整个的班子很少变化,可以想象他的后台要多硬就有多硬,干了那么多年,许多和他一样的队长下场惨得不得了,一下台就遭职工报复,不是家里的窗户被砸就是半路上被人截住臭揍一顿,唯有他青云直上当了经理。他整人有恃无恐,这个地方干不好就调到另一个地方去,关系弄坏了就再调,道理明摆着:等你有机会报复了我也就调走了,我干吗要在乎你!
我辞职的那一天,我怀疑伯南山又坏了我一次,正如同商家在做最后一笔买卖时,总会狠狠地给顾客一刀,这时道义已经不存在了,只有赤裸裸的利益关系。伯队长让一个小班长向我借两百块钱,然后再让我卷铺盖走路,这样的话我的钱再也难以收回来。这是我人生道路上体会最深刻的一次教训,也是最怀疑的一次教训。
4
上帝创造了男人,也创造了女人,但他在造小蒋时,他的手却出了错。小头小脸的蒋使一座刚刚竣工的居民大楼变成了一场大火,最后竟然还倒塌了,全市只有一个人能够解释,那就是留过洋的孙总工程师,孙总工程师又偏不凑巧,在刚刚开始的文革中跳楼死了,所以事后没人知道小蒋用了什么办法火烧了这座大楼。它怎么烧着了呢?小红说:“是小蒋吃饱了没事干,躲到里面去抽烟,随手扔了一个烟头,就这么着了火!还用得着请孙总工程师。”我反驳说:“那也不会倒了哇!这么坚固的钢筋结构,难道它自己给自己使了个绊子?”
文革刚刚结束的中国,我们手中的人民币很对得起人民,小蒋却火葬了那么多万,这么大的损失,按理应说枪毙他才对,我和伯南山闹翻的那段日子,我也一直想把蒋推到水井里去,来代表人民判处他的死刑,只不过他也不是省油的灯,从不井边站,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大火让他七年之后才转正,他被认定是国内的小部分阶级敌人,对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进行政治上的破坏,他早就对社会主义中国、对党和人民充满了仇恨,所以他才使了个绊子让大楼倒了。我与小红都不相信他那时对人民有仇恨,不过对于一个受到不公正待遇的知识分子,被同事和上级冤枉了之后,他非但很可能对社会主义有仇,连资本主义也一块仇恨了,所以对我这个后来居上的技术员,他更是仇恨得不得了,凭什么我七八年才转正,你半年就成了技术干部,凭什么我小头小脸你却风度翩翩,我不招他恨他又能恨谁呢?
小蒋的东西一丢我的东西也就跟着丢,从表面上看来,我既然已经知道他打过我的小报告,所以他丢的东西自然是我为了报复而偷的,但这种推论一点儿也不可靠,他丢的东西总是一再地在他自个儿家出现,所以这种推论只能是小蒋个人的推论,是他主观愿望所希望出现的推论,以败坏我的名誉。我的东西丢了就更别想去找他问一声了,君子是不会偷人东西的,小人偷了又肯定不会承认,所以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找他谈心都纯粹多余,在那种情况下,如果我不知道该给自己柜子上个锁,我丢多少那都完全是活该。
这年月一个人怎么样都可以,就是别太老实,我老实所以才会辞职,小蒋老实,所以才会被冤枉,而老实人受了冤枉往往无处申诉,我一辈子没见过几个包青天,权钱交易的赃官倒见了不少,所以老实人就该重新地选择一下,以后应该怎么做。我和小蒋都坚强起来,只不过选择方法却有所不同。
从一个正常人的心态来看我很想不通,小蒋这么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古龙笔下有个“损人不利己—白开心”,难道他就有这白开心的毛病,这总归让我难以相信。象我这样的人,是有机会找回来,一分的债讨一分的钱,这只因为我太年轻。企业里有两种人不能惹,一种是有本事的人,一种是有学历的人,每一个在企业里工作过的人都清楚,他们是有机会找回来的,小蒋却敢冒众人之所大不韪,他偏爱来试一试,他不是白开心又能是谁呢?我辞职以后许多活儿都只能他一个人干,他的工资奖金也不多拿,别的施工队都是两个技术员,他把我挤兑得走了只剩下他一个,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这已经不再是损人不利己白开心,而是损人又害己穷开心。
我不能不承认,一个人人生道路上的许多决择往往是由你的仇敌决定的,所以耶酥才对世上的人说:“要爱你的仇敌,如果他往你左脸打,你就连右脸也一同转过来让他来打,如果他让你走一里路,你就走十里路”。我年青时觉得宗教多么荒谬可笑,现在想来却觉得这些话多么的深奥和多么的不寻常。如果我不任着小蒋来算计我而是去报复他,我也不会去做倒爷,所以我该感谢他才对。
可我离开时却充满仇恨,欲望可以激发一个人,仇恨有时也可以,仇恨让我想象他就是杀害我父母的仇人,而我为了报仇,上山学艺终于有一天手刀仇人于刀下。鲁迅曾写过《为了忘却的纪念》,我也该暂时地忘掉这仇恨,化仇恨为动力,以前曾坏过我的人,我要他在将业加倍地偿还,而现在,我没有功夫报复这种人。
这就是我离开时的想法。
但是多年以后,我并非曾真正得向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寻过仇,因为我发现,这样的一些人在社会上是如此的普遍,连用刀子威胁过我的人我都已忘记了,何况是这些为了生计而不得已为之的人。但我的女婿田叶却和我不一样,他报复的人比他以后遇到的人明显的阴险,明显得的卑鄙和手段毒辣,伯南山已经成了宏达公司的伯经理,伯经理不但位高权重而且整人已成顶尖专家,我都想象不到伯南山会用那么残酷的手段去坏一个正直的青年,为的只不过是这个青年说了几句真话。不说的话儿说几次,不走的路儿走三遭,伯南山却把田叶往绝路上逼,田叶只好往绝路上走,他发誓要报复,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而伯南山与蒋逸民这对搭挡,事业上登峰造极的时候,也是他们恶贯满盈不能不遭受报应的时候,没有田叶,也会有另外一个田叶来对付他们,他们得罪了太多的人,物极必反,做小人也有个限度,他们却到了无可挽救的地步。
权力在手的伯经理显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如果知道了他也肯定不会那么干,田叶很想和伯南山当面谈一谈,但田叶知道这么一谈反而让伯南山认为他是在威胁他,一个下级敢用话威胁上级,那还了得,伯南山有自己贯有的作风,他肯定不吃这一套,他知道什么样的威胁是真的,什么样的威胁是假的,口头上的威胁肯定是假的,两个人打架,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你等着,你要有种就别走”,其实他也黔驴技穷了,搁下狠话逃之夭夭。田叶不会到给人留下这种印象,他有自己解决问题的方式。田叶对权力丝毫不感兴趣,但却有办法修理当权的人。张普泽对当权者不满时,他最擅长的就是“两毛钱,查半年”,把匿名信寄到纪检处,让那个人自己去忙活吧!可田叶不喜欢这种报复方式,当初张普泽私下里给他的基层领导写了一封揭发信时,田叶只是一阵子的冷笑:“没用的,官官相互有牵连”。果然应了田叶的那名句话,揭发信转了个圈又回到了揭发者的手上。亏的是假署名,真署名他就永远在基层锻炼了。而田叶也只不过给伯南山寄了张贺卡,就把伯南山的家里弄得鸡飞狗跳墙,贺卡田叶在情人节那天发了出去,署名:“爱你的小甜甜”,当天就见了效果。所以,田叶的威胁确确实实是真的,田叶的威胁在于他的威胁没有过程,只有结果。他出手的时候从不跟人打招呼,就象日军突袭珍珠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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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红的家境贫寒,但打扮却并不寒酸,尤其是一个女孩儿家,宁可天天吃糠咽菜也得有件象样的衣服,她毕业时和一个毛头小伙子分了手,却通过熟人认识了我。
小红对我说:“我们单位的姐妹们都有男朋友了,人家有的嫁给了高干子弟,还有的有很多钱,你也得让我有面子”,我心里想,我现在可是穷光蛋一个,脸都不要了,哪儿还能给你面子。但我希望我的初恋能够成为我的末恋,为了留住她,我只好想尽一切办法去赚钱,在忙碌的倒东西的日子里,尊严和面子去渐渐地有了起来,在社交场上,我给别人面子,别人也给我面子,面子随着我的财富的扩张而增长,时代巨变,小红比我还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每天早晨,我开着三板去街头卖货,开到哪里人们就会把我围在哪里,价格定得低,自然就卖得快,货一抢手就容易掉包,一个人往往看不住,回来一盘算反而亏了不少,心就如刀割一般痛。于是我便找到了第一个搭挡,贺久。贺久也和我一样是个无业游民,他总想找一个安定一点的工作,少干活,多拿钱,不干活,也拿钱,但这类工作他总找不到,这类工作都让公仆们占去了,他只能去卖菜。
贺久并没有长久地和我合作下去,我决定相信他的时候他却咋么着怎么算计我,基实这也不可以怪他,他不先下手我也会先下手。我已经有了很多保护自我的经验,所以没多久就分手了。贺久和我住一块时他的毛病就露出来了,这毛病从他的角度其实是个优点,他的鼻子异常的灵敏,谁吃过大蒜他能闻出来,谁吃过西瓜他也能闻出来,闻出来就会有隔阂,你吃过西瓜怎么不给我留一块儿?不够哥们意思!而且那些日子我已认识了小红,小红是只看得见却很难触摸的红玫瑰,我只能在梦中拥抱她,早晨起来我总会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他却说:“这屋子里是谁吐了?”把我吓得要命。
贺久愿意和慷慨的人住在一块儿,我有我交友的原则:轻财聚友,重财疏人。所以我们能凑到一块儿去,我发光,他正想沾光,而我有犯糊涂的毛病,他就有指望了,比如如果我让他保管一千块钱,事后我却记成了五百,他岂不是赚了五百块钱!不过这种事我倒没让它发生过。贺久有时总让我想起小蒋,他洗澡时总要穿着裤衩,有时总背对着我,也许是那个地方太小了,连给人看的自信都没有了,那个地方的自卑与人的俗气相得益彰,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小蒋比他还要有自知之名,他见了领导就会把头低下去,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而贺久连这份自知之明都没有,反而穿得人五人六的,不知道几百块的西服到了他身上最多值几十块钱。
建筑本是贺久的老本行,他从卖苦力开始总要弄个差事干干,而他找要的企业总能给他提供这样的机会,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这企业有个毛病,一个人干得好了,马上提上去当官,然后由另一个实习的或不如他的人顶替他,等到这个人又可以独挡一面,便又会被再次提上去,然后又是一个半瓶醋接管这工作,如此循环,一辈儿不如一辈儿,见不着几个称职的人。贺久找到了一个师傅,却不凑巧,他的师傅总没有上去的意思,而且师傅对贺久的过去有些忌讳,非但不教他东西,反而总跟贺久比这儿比那;你哪个地方毕业的?干这行多少年了?手艺学得比张三强不强,比李四又差多少;最后一口咬定,“小贺,你除了计算能力肯定比我强,其它方面哪儿还不如我?”这话震动了贺久,这哪是师傅,整个儿一个压制者,不教没关系,反正他走了或谁谁走了我就可顶一位子,但十年过去了,谁也没有走的意思,一个赛着一个年轻,气得贺久辞了职。
面对小红的频频拜访,贺久就常常训导我:“别跳进圈子里出不来了!死了那条心吧!”他的话总是伤透我的心,也让我为他的理智深为惋惜。贺久本是个很要强很体面的建筑人。以前他一天一身臭汗下来总爱洗个热水澡,精神焕发红光满面,他的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却总拒绝许多很理想的姑娘:“咱是什么?工人,两横加一竖,上下够不着,我配不上人家,怕耽误了人家姑娘的终身”。
我就不一样,伟大的导师告诉过我们:愈怕丢脸,一定会丢脸,不怕丢脸,反倒可能不丢脸。自从辞职以后,我就再也没有遇到过没羞没臊的事情。举个例子,我对穿什么都无的谓,这是一种后天培养起来的习惯,正经的人一旦坏起来,往往比谁都坏得更深刻,更彻底。我已经变得对任何事任何评价都坦然处之了。小红性格也和我相像,她穿衣服也都是无所谓的,只不过稍微有些小小的不同,她穿衣服无所谓,乃是一种先天本就具有的自信。她穿什么都是新潮,如果她穿裙大衣,她那帮身后的姐妹们也就流行裙大衣,反过来说,如果她什么都不穿,她们也会争相效仿她的,我热切地盼望着那一天的到来。
我也好,贺久好,小红一针见血地指出:多年来我们一事无成,乃是因为我们什么都想干,如今我们没了工作,就用不着再挑这挑那了,我们已经没了别的选择,只能踏踏实实地去做倒爷。贺久和我见什么倒什么,比如我从南镇以五分钱买来的面梨到市卖成两角,他则专门对付季节性的大白菜和土豆,一天天下来收入倒也凑和。许多人从小都能感觉到自己未来从事的事业,我和贺久却不能,我原本是打算当一名工程师的,结果却成了倒爷,当倒爷也做不成时,我抱着枕头独自哭泣,眼泪和鼻涕混着口水糊了一脸,再也没有什么比失业更能刺激人的潜力了,当我不再把我当精英而是当普通人看时,转机却出现了。
小红不断地撺掇我干番大事业,这小姑娘比我还有野心,只不过她用的是别一种法子,嫁个有野心的丈夫不就行了。那时我总叫她小姑娘其实她年龄也并不小了,只是她身材小巧,气质高傲冷漠却是一幅娃娃脸,因而惹我爱怜。听从她的建议,我决定干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这也是留住她的唯一权宜之计。但干事业首先要有灵感,我坐在床上,咯叽咯叽地唱两声,然后用手指头在头上画个圈儿,如一休哥般地入定了。诸葛亮出山前有隆中对,我创业前虽没有隆中对,却也是经过策划了的。我决定搞一项发明创造,然后申请专利,谁用我的专利就得给我钱,有了钱以后怎么办呢?我的意见是结婚,但小红不同意,小红要我投资办厂,当个大老板,那时我才有资格娶她,听了她的意见之后我眼前直发黑,就差没晕过去。
我们在一起玩扑克时捕捉灵感,在一起逛商店时捕捉灵感,直到有一天小红在我的攻势之下把持不住,把她整个人也都奉献给我时,我还在寻找灵感,灵感说不准稍纵即逝,我必须抓住它,而它说不定就是足以改变第三次工业文明的智慧的闪光。
有一天我呆呆地望着自己的阳具发愣,烧焦似的颜色下我见那褶皱很是奇怪,它起什么作用,我百思之下终获解决,它很可能是一个散热的装置。不久,在我翻阅的一些科技文章里,我发现想当年爱迪生就是看见了自己的阳具之后,才知道该怎样给电动机散热的。我想也是呀!那人反复做功,不散热怎么成。但很快我就悲从中来,我后悔得要命,我怎么晚生了三百年呢!如果我早生三百年,有了小红给的动力,我打扑克的时候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元素表,最起码一个散热装置还可以应付的。三百年后的今天,商店里的商品玲琅满目,成千上万,该发明的都发明了,哪个领域哪个行业都已登峰造极,把我的灵感逼上了绝境,这年头发明已不再是灵感突袭就可以成功的,想发明最好先考研,然后再考博士,不在高技术领域我又能发明什么,我打算发明痒痒挠,申请专利的费用不够,发明超导材料又不现实,我只好赶紧和贺久卖菜。
小红嫁给的那天晚上,我跟谈起了散热装置,她却用双手手堵住了耳朵,那天晚上她有种嫁错了的感觉,和她躺在床上的这个男人不象是个发明家,倒象是一个大流氓。但小红很勇敢,她冷静地分析了我目前的处境,我和她商量再三,永远地放弃了当一个发明家的设想。
6
我梦见一个妇女带着两个小孩儿,于是我走上前去夸奖小孩的俊俏,我言不由衷但却习惯地奉承者。小孩的眼睛成熟地闪烁,似我初恋情人的眼睛,一开始柔情无限,转眼间却就变得严厉起来,把我一下子抛入了寒冷的深渊里,我只好向上看,就看到这个妇女胸前突兀,琥珀色的半个乳房露在外面,发出一种诱人的光泽。我嘻皮笑脸,决定凑上前去,于是凑啊凑啊,凑到跟前时,热乎乎香喷喷的乳汁却溅到了我的脸上,终于,在最后的骚动慌乱中,我醒来了。
这是我头一次比较清晰,而且带梦见小人的艳梦,虽然梦中也有大人在场,但小孩儿就是小人却是错不了的。年青时代的我是中国两千年以来开天辟地的人物,我相信除了孔子,我可能就是最伟大的了,但自从我离职以后,我到大街上去卖菜,到各种各样脏兮兮的工地里去打工,我们中国两千年来才出一个的大人物就这么夭折了。我毁在了两个小人手里。随着日子的越发的艰辛,我的恶梦非但没有减少,反倒逐渐地嚣张起来,连艳梦也抵挡不了他们,这种情况使小红颇为地惊奇。我有必要向你们谈一谈我的妻子小红了,她一直致力于消灭我的恶梦,但直到她临死的时候,她都未能实现她的愿望,由此可见爱情也没有小人的力量要强。
小红认为:恶梦躲不掉,不如正视它,分析它,研究它,于是才有可能消灭它,她便向我提了个建议,让我每天向她讲述昨夜的梦,我便很开心地接受了,无论如何,向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儿讲述自己的梦是非常浪漫的,我早已下了决心:有花勘折只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要她来挽救我。
挽救我的方法有很多种,接吻就是其中之一。我当时并不会接吻,我只会亲嘴,这并非是我单纯,而是整个社会单纯,我头一次像啄木鸟一样亲她,好象她脸上长满了害虫,亲得我嘴都痛了。我十岁时曾对小伙伴说:这个世界上当什么都好,就是别当瞎子,因为瞎子会把人憋死,小红教会了我接吻以后,我才知道二十年来我实际上一直都是瞎着的。我十岁时还知道一个永恒不变的真理,吃别人的东西和吃自己的东西不一样,摸别人的东西也和摸自己的东西不样,所以,我便向小红提出了第二个救我的办法,就是让我摸摸她的乳房,她其实从小到大也已经摸过它们无数次了,却从没产生过我摸她时的那种感觉。小红会在我的抚摸下渐渐地变红了,这是她唯一的称得上该叫小红的地方,小红脸蛋红又红时,我的脸蛋也该红了,她已经找到了做女人的感觉,小红变红意味着她作为一个纯粹女人的诞生。
我年青的妻子名字实不该叫小红的,她让我总感觉不到对得起当时的祖国和人民。她名字是叫小红,可是总没有红起来的地方,红可是我们革命的象征,红又是人才选择的标准,红代表着一个人政治觉悟的高低,全国山河都成了一片红,唯独她一个人却没有红起来,没有变红的小红冷漠弧傲,有着一副黑心肠。我听过一首很动人的流行歌曲,一个小女孩儿大学毕业以后,她为了救助一只受伤的丹顶鹤,陷入了沼泽,再也没有爬上来。小红面前如果也有一只丹顶鹤,受不受伤不说,她会把这只鸟宰了,拔光了毛,为我做一锅肉汤喝。同样是大学生,人家小女孩心中一片博爱,她却心里只装着我一个人。
小红总爱穿一件裙大衣,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让我最初见她时绝望得不行,我那个年龄里内心里所幻想除了女人,还是女人,而且还是献身真理的女人,真理毕竟都是赤裸裸的吗!小红却不愿给我学习真理的机会,有时她连脸也不愿让我看见,人家都是怕男友看自已看不见,她却偏偏要让我失望,长发披散开或洗过之一,黑油油的盖住了大半个脸,吊得我的胃直往上走。
其实,缘对我既是一种欺骗,也是一种证明,如果我不是太相信缘,我早就带一个回家见老娘去了,也不至于到了二十五岁才摸到小红的手。小红只是很特殊的一类女人,她优秀而且主动,碰不上她我一辈子无缘,碰了她反倒意味着我的缘真的存在。与此相反,一个小伙子在学校里追了她三年,小红毫不犹豫地就把他给抛弃了,真是残忍得不得了,小伙子就倒霉在这个“缘”字上。小红对我说:她怎么可以受得了一个大男人的哭泣、依赖,她怎么能嫁给一个只会巴结老婆的男人。小红凭着直觉断绝了和这个男人若有若无的关系,认识了我,一个大街上闲逛的无业游民。
小红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让她落网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得先稳住她,不可以原形毕露,把她吓跑了,这就要一副男子汉的尊严,我不断地维持着这种平日里根本就没有的尊严,压制自己的情感,切莫让关系发展得太快,才能不给她任何一个腻烦我的机会,结果自然我成功了。无赖的最大好处,就是拥有全天候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可以陪女人玩浪漫游戏,而那些配得上小红的好男人,却因为事业根本顾不上。
我在这里谈论如何获得一个女孩子的感情真是不知羞耻,可那又能怎么样呢?让我对她说:“我配不上你”,然后扬长而去,我还没傻到那种程度。小红有些困惑了,她捉摸不透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有着一种神秘的特性,她总是受了我的影响而不是我受了她的影响,仿佛我身上一个沉稳的轴心,我自己一天天的自转,她围绕着我公转,为此她疑惑得很。
哲学家告诉我:如果一个人从肯定开始,必然以疑问结束,如果他以疑问着手,必然以肯定告终。小红凭借着她二十三年的情感经历,她相信她可以听其言,观其行而知其人,她自信有落一叶而知天下秋的本领,不然的话,大学里那么多年的恋爱可算是白恋了。小红了解每一个追过她的男人,对他们的性格、习惯了如指掌,却在我面前产生了疑问。在我无拘无束与她相处的那段日子,她认定我并没有掩藏什么,她看到就是本来面目的我,然而却没有能了解我,便勿勿地定了结论:毛毛是个正直而且成熟的好青年。
坦诚而言,我是先喜欢上她的身体然后才爱上她的,未得到她之前我根本未把她放在心上,小红却是先喜欢上我然后才给我的,在她全身心地把我当成丈夫之前,我爱她竟比她爱我迟了整整一年。小红对于我是一朵秀丽绝伦的成熟小花,我摘下它时,它带着春天般的雨露气息,然而不久,小花就在我的手中枯萎凋零了。我的妻子因为难产在小雯生下以后离开了她深爱的男人。
有位作家说:婚姻是一本书,它的封面是圣经,内容却是帐薄,这么说儿也不过分,小红可敬的地方就在于她把一本帐薄理得井井有条。婚前我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我的手大而漏缝,骨节突兀,透着一股穷酸手相,每个算命的都看我前途不行,而小红的兰花五指纤圆细密,盈盈一握,不但抓住了我的心,也笼住了我必将失去的钱财。